5、五

小学毕业典礼在六月份举行。

林念生作为文艺委员,承担起他们班的表演报名。

在每天放学后被老师叫到办公室朗诵表演的课文。

王老师是他们班的班主任,王康铭之所以会肆无忌惮,主要原因是有个强大的靠山。

班主任此时翘着二郎腿,桌上放着一个透明玻璃杯。

林念生看着瓶中的菊花盛开的很好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王老师问她,“我昨天晚上让你背的课文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背,在我面前背一遍让我看看。”

林念生‘哦’了一声,把手里的课本合上,眼帘微微低垂,按照记忆把毕淑敏的《提醒幸福》背了一遍。

少女嗓音清脆,抑扬顿挫,很有感情。年幼的嗓音有着治愈人的本能,哪怕有些瑕疵也能被容许。

王老师满意地点头,可在快要结束的时候,林念生有一个字前舌音不分,被王老师叫停。

“你过来看看这里。”王老师颦眉,这个问题出现很多遍,是她个人习惯,不太好改,“你这里差的太明显了,到时候底下都是领导,一听就给不了你高分。”

毕业典礼那天,有许多校外的领导过来观看。

其中不乏有县内最好的中学校长。

玻璃窗外,宁嘉厌百无聊赖地数着天上的飞机尾线。

王老师说,“再背最后一遍,让我听听。背完后时间不早,就这样吧,你早点回家记住吗。”

“嗯。”林念生松了口气。

隔着玻璃窗,宁嘉厌听着女孩甜美的嗓音,抬手随意拨了拨有些略长的刘海。

林念生书包还没来得及背上,刚出办公室门就碰见了宁嘉厌站在外面。

她心里一惊,扭头看向正在收拾东西的王老师,上前抓住宁嘉厌手腕就往楼道里走去。

王老师最讨厌宁嘉厌了,要是在这里看到他,少不了一顿批评。

没有哪个小孩子喜欢被人批评的。

刚才在办公室里,林念生就提心吊胆,生怕挨骂。

“你怎么还没回家啊。”林念生面露担忧神色,看着他微微垂落的视线,小心翼翼地问,“你大伯还打你吗?”

宁嘉厌怕她担心,连忙解释,“没有,就是校门口有人打架,我怕你害怕。”

林念生听出对方是在保护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漂亮的眼睛弯成月牙,盈盈地看着宁嘉厌,“你在关心我?”

宁嘉厌脸一红,别过脸,闷声闷气,“走不走,你不走,我走了。”

丢下这句话后,宁嘉厌转身下了楼梯。

见他真的要走,林念生一边把书包背在肩膀上,一边跟着他下去,“你等等我,别走那么快啊。”

随着年纪的增长,男生更爱惹是生非。

尤其是他们班里的王康铭,自认为他们学校的老大,结帮结派跟其他学校的人打架。

她很讨厌这种动不动就打架的男生,王康铭来找她说话,都不搭理他。

夕阳停在高楼中央,空气和云霞都被熏成绯红。

她一直对宁嘉厌说说笑笑,宁嘉厌时不时回她一句。

虽然对方话少的可怜,可她很知足。

回到家里,客厅开着电视,她左右环顾,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身影。

也许是妈妈忘记把电视机关掉了。

她是这样想的。

刚刚把电视机关掉,听到微小刺耳的声响。

林念生脸色忽地变得难看,连忙跑到厨房,看见煤气都把锅边烧红,一股难闻令人干呕的气息在空气中溺漫开来。

她捂住口鼻,心脏扑腾扑腾地剧烈跳动,小心翼翼伸出手臂,把煤气关掉后。

然后又把窗户打开散气,做完这一切后。

她无力地靠在墙壁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锅身渐渐凉却。

“每次都是这样……”她无奈叹息一声。

林家好像是有遗传基因,总是会丢三落四。

而林念生就像不是他们家的孩子,从小比其他人懂事。爸妈有些事会忘记,但是林念生都帮他们记着。

陈姚玲做饭不关火出去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

幸亏没有出过什么大事。

林念生正是身体发育的阶段,比幼时更多愁善感。

明明她也还是个孩子,从小学一年级有了自己弟弟开始。

她再也不是个小孩子,而是她弟弟的姐姐,被人强迫着长大。

她听见陈姚玲回来的声音,踩着高跟鞋,嘴里还哼着曲子。

林念生坐在卧室书桌前,打开台灯,灯光把试卷照得惨白。

听着她欢悦的声音,林念生心里说不出来的烦躁。

差点酿成大祸,为什么会这么开心?

没过多久,陈姚玲发现那口被敖干的锅。惊呼了一声,然后来到林念生卧室门口,没打招呼就推开门进来。

林念生还闹着脾气,陈姚玲一如平常对她使唤,“妈妈跟你商量件事,你去把你弟从幼儿园里接回来吧。”

林念生板着一张小脸,推开椅子的动作很大,头也没抬地路过陈姚玲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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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弟弟回来的路上,林念生又碰到了宁嘉厌。

宁嘉厌坐在便利店门口的座椅上,抬头朝她看去。

林念生停下脚步,顿了顿又往前走。

翌日,林念生像往常一样,进到班里发现宁嘉厌正在做练习题。

四周空荡荡的,班里也只有他们俩人。

过了会儿,林念生听见他那边发生响动,也感受到对方正朝着自己走来。

“林念生。”

宁嘉厌问她,“你心情不好吗?”

林念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有。”

少女纤长的眼睫耷拉着,表情极淡,神情却透露出烦躁的意味。

没多久,他听见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便起身回到自己座位上。

在宁嘉厌离开后,林念生忍不住侧头看了他一眼,接着愤愤不平地揣着莫名其妙的闷气做试卷。

圆珠笔尖在柔弱的纸张上重重地划过,险些划破纸张。

放学后,林念生不想回家的情绪更加严重。

她在班里磨磨蹭蹭,值班生也都快走尽。

光亮从班里撤出,纸上的黑字也变得模糊。

林念生就着微弱的夜色,把没做完的试卷放进书包里,打算带回家接着做。

她起身的时候,听到身后一阵响动,吓得差点叫出声。

宁嘉厌从黑暗中起身,隔着几张座椅,与她对视。

“你怎么没走。”林念生惊魂未定地捂着胸口喘气。

宁嘉厌抬起手摸了摸鼻尖,无所谓地说,“你为什么没走。”

“我……”林念生被噎住了,她犹豫了会儿,扭头拿起书包往外走。

她要怎么对宁嘉厌说?

少女的心事不会对异性说出口。

空无一人的校园,一前一后走着两个半大的孩子。

到了晚上,保安会把学校的电闸拉灭,操场上没有一丁点的光。

头顶是圆月与夜云,身侧阴暗的教学楼,每个窗口都像是有双眼睛深深地注视着你。

不过林念生不怕,因为知道宁嘉厌站在自己身后。

“宁嘉厌。”林念生停下脚步,尝试呼唤着他。

“啊?”少年闷闷地嗓音响起。

林念生扭头看着他问,“你为什么离我那么远?”

宁嘉厌犹豫了会儿,就在林念生都快要打消质问他的时候,才悠悠地说出口,“这样的距离就算被人撞见,你也可以装作不认识我。”

林念生听到他的解释,心里反而更加疑惑起来,“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你?”

这一次宁嘉厌没有回答她。

在这个小县城里,宁嘉厌家里发生的事,有几个家长警告自己家的孩子不许跟宁嘉厌玩。

少年的自尊一直在吸取林念生的温暖而生息。

他不愿意在她面前说这些,也怕那些人知道他们俩玩得好,便让林念生不跟自己玩。

隔着黑暗,林念生看不清他的表情,一步步走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腕,对他说,“你是我的朋友。”

她好像看清少年内心的需求,笑着说,“我了解的比其他人多得多,不怕别人对我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而且我大伯让我在学校里好好照顾你。”

宁嘉厌看着少女黑亮的瞳孔,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和自卑。

林念生大伯就是那天出来解围的副局长。

他知道他们一家人是多么好的人,出事后,大伯时常看望宁嘉厌。

大伯是除了林念生以外,对他最好的人。

“马上就要升初中了,你以后要升到哪个学校?”

回家的路还有很久,林念生踢踏鞋子走路,时不时地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男生。

“你呢,你想去哪里上初中?”宁嘉厌反问她。

“当然是咱们县最好的初中咯,而且还是住宿的,我最喜欢住宿学校。”

林念生没说是哪间学校,宁嘉厌心神领会。

她说的是他们县二中。

宁嘉厌眼皮耷拉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她察觉出对方有丝不对劲的地方的地方,疑惑地‘咦’一声,“你长高了宁嘉厌。”

好像是发现什么格外有趣的新事物一样,抓住他的双臂,“你什么时候背着我长高的!”

宁嘉厌不好意思地眨了下眼,面对她的热情,不太自然地将她的手从自己双臂上扒下,“你多吃点饭也会长高。”

“真的吗?我妈说我是早长的,以后不会太高。”林念生六年级的时候,是班里长得最高的女生。

宁嘉厌把她送回家里,这才步入一排街灯下回家。

按照他的成绩,去市二十五中学绰绰有余。

可是二十五中学里没有林念生。

他想跟林念生在同一所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