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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主动提出留下来。
杨鳞没有叱骂:“你是如何想的?”
杨钧道:“我与贺融交情匪浅,大难临头,怎好舍下他独自逃难?”
杨鳞:“听说上庸县城破之后,当时主战的守城官吏都被叛军砍头示众了,你知道你留下来可能会面临什么下场吗?就算交情好,也不必在这种时候逞强!”
杨钧:“我知道,父亲,但贺家大郎二郎也已经去求援了,如果竹山县能守下来,有我在,不是更能代表杨家吗?”
杨鳞注视他片刻,叹息一声,拍拍杨钧的肩膀:“为父知道,你是不想回京见你那些兄弟姊妹,但说到底,你也姓杨……罢了,如果你已经决定,那就留下来吧,铺子下面有个隐秘的地道,你知道在哪里,万不得已时,可以保性命。”
杨钧:“多谢父亲成。我既留下来协助守城,能否请父亲多留些粮食和人手给我?”
杨鳞沉吟片刻,拍板道:“人手我带走一半,粮食都留给你。”
杨钧大喜:“多谢父亲!”
杨鳞出手大方,的确不同一般商贾,他不仅把粮食都留下来,而且还将杨家放在城郊的部分粮食也一并运入城。
这就是为什么杨钧和贺融会站在城门口,帮忙察看押运粮食的原因。
贺融得知杨钧的决定,也劝他:“你又不能上阵杀敌,留在这里也可有可无。”
杨钧不满:“你这是为我好还是埋汰我呢?”
贺融:“埋汰你。”
杨钧就笑了:“你这么说,我也不走,我还等着有朝一日贺郎君东山再起之后抱你大腿的,大难临头,不正是雪中送炭的时机?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为了以后的回报,冒点险还是值得的。”
贺融知道他虽一副商人口吻,但说到底,还是朋友义气居多,心中已然笑起来,面上却还绷着张脸:“东山再起的话,还是不要轻易说为好,以免落人口舌。”
杨钧:“我晓得。依你看,竹山这次能守得住吗?”
贺融:“如果大哥他们能及时带救兵回来,还有可能,现在只能赌陛下对我父亲还有几分父子之情了。”
杨钧见他语气平淡,不由恻然。
贵为皇孙,本该生来高傲,但贺融为婢妾所出,就算未受伤致残之前,恐怕从小也已学会如何察言观色,为人处事,正因见惯了冷暖,所以心志愈坚,否则,也不可能年纪轻轻,身处逆境,非但没有自暴自弃,反倒养成这般资质。
也许生在天家,反倒拘束了他。
杨钧常去贺家串门,他早看出来,虽然身为一家之主的贺泰,对贺融并不是十分喜欢,但不知不觉,贺融却隐隐成为家人倚重的对象,贺泰有意无意,也总会询问他的意见。
“如果能回京城,你有什么打算?”杨钧忍不住问。
贺融没有瞒他:“我会设法为生母正名。”
杨钧听过贺融生母的事情,他有些瞠目结舌:“这是钦定的罪名,而且过去这么多年了,人证物证早就湮灭……恐怕不容易吧?”
贺融:“事在人为。”
他既如此坚定,杨钧也不好再劝,正想说点别的什么来转移话题,余光一瞥,看见从不远处过来,正准备出城的一行人,不由咦了一声。
贺融:“怎么?”
杨钧:“那是县尉于堂,他怎么穿了士兵的衣裳?诶,三郎?”
他还未说完,贺融已经上前,拦下那一队人马。
“敢问阁下可是于县尉府上?”
于家护卫也不下马,大声叱喝:“大胆,你既知是于府车马,还敢挡路!”
此时城门士兵验明身份,也不敢拦阻,正准备放行,贺融这一插手,反倒引人注目。
贺融冷冷道:“叛军即将来袭,百姓无知,争相逃跑也就罢了,于县尉身为朝廷官吏,这种时候不思报效国家,反倒急急忙忙想要离城,这是赶着去哪里呢?”
于家护卫怒斥:“县尉行踪也是你能打听的,还不快快退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罢长、枪横身,手腕一转,朝贺融扫过去。
“住手!”杨钧喝道,“这是贺郎君的三公子,你敢无礼!”
他一介书生,堪堪伸手抓住护卫扫来的长、枪,踉跄了一下,差点往后摔倒,还得贺融扶住他。
听见贺家二字,护卫不由一愣,下意识往后望去。
贺融嘲讽:“于县尉缘何扮作士兵,莫不是想带家人出城秋游?”
众人原本还没注意到,见贺融一说,才发现马车旁边那个士兵果然是本城县尉于堂,不由哗然。
县尉掌一城治安捕盗,竹山县不大,所以一千多府兵也归县尉掌管。官职虽小,权力却挺大。
然而现在本该领兵抗敌的人,却带头逃跑,这城还要怎么守?
于堂眼见自己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由暗骂那护卫蠢笨,索性走上前,义正辞严:“我此番出城,乃是护送家人,等家人平安出城,我自然还要回来,正是怕你们误会,所以才乔装一二,你们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岂有此理!”
贺融淡淡道:“那我看于县尉还是不要出城的好,以免像我这样的小人误会。”
于堂大怒,他在竹山县向来说一不二,连县令的风头都要压一压,何曾轮到贺融来教训自己?对方虽然姓贺,可现在也不过一介草民,若朝廷当真重视这帮皇子皇孙,又怎么会任他们被困在这里,也不派兵来救援?
他早就认定竹山县守不住的,留下来肯定是送死,要不是这个贺融多管闲事,他眼下早就出城了!
“本官做事自有本官的规矩,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你贺家被废为庶人,还是好好待在自家反省吧!滚开!”他恶狠狠道,见旁边护卫蠢笨如驴,兀自木愣愣站在那里,竟也不知道配合,只好自己动手,想要推开贺融。
却有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出,抓住于堂的手腕往旁边一拽,于堂猝不及防,整个人直接往后摔倒在地。
“于县尉!”
“您没事吧?”
左右忙上前搀扶,于堂快连鼻子都气歪了,刚站稳就没好气将他们推开。
他万万没想到先前那些富户争相离城也没人管,这会儿轮到自己想跑,竟如此不顺。
早知道就直接藏在马车上,不装什么士兵了。
马车里坐的是于家女眷,其中三人是于堂平日最为宠爱的妾室,如今正掀开帘子往外探看,引来不少百姓指指点点,让于堂有种自己东西被觊觎了的羞恼,心下越发恨贺融。
“来人,将这几个混账给我拿下!”
“谁敢动!”贺湛拦在贺融身前,手里亮出刚刚离开县衙时,随手从衙役那里抄走的刀。
他从县衙那里听见消息就急忙赶来,语调有些喘,身形却很稳。
众人面面相觑,果然不敢上前。
于堂气急败坏:“你们人这么多,还怕他个球!给我拿下,重重有赏!”
贺湛握紧手中刀柄,看着许多人朝自己这边扑过来,心跳如擂鼓。
倒不是因为害怕对方人多势众,而是方才贺融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贺湛深吸口气,蓦地朝前奔去,肩膀撞开前来抓他们的人!
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之前,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明晃晃的刀身送入于堂胸口。
血溅三尺!
正文第9章
城门之前,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不可能拦不住一个贺湛,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会杀于堂!
于堂自己也没想到。
贺湛骤起发难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几乎带着一股势在必得的狠劲。
于堂只见他朝自己冲过来,心里刚刚咯噔一下,身体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眼睁睁看着刀锋滑入胸膛。
下巴溅上温热,于堂睁大了眼,死死盯住贺湛,眼神逐渐涣散,人不由自主往后倒去。
周围人群下意识退开,于堂直挺挺摔在地上!
死不瞑目。
于家女眷尖叫起来。
声音划破死寂,场面顿时一团混乱。
随后赶来的县令谭今和周翊也惊呆了。
城门守兵回过神:“大胆!你们……”
贺融高声打断他:“于堂身为县尉,不思组织兵力抗敌,反是乔装改扮准备蒙混出城,临阵逃脱,扰乱民心,其罪当诛!普天之下,莫非皇土,今叛军兵临城下,竹山县当上下同心,合力抗敌!我父乃当今皇帝陛下之长子贺泰,决意协助守城,在此发誓,绝不私逃,城在则人在,城破则人亡!”
他的声音甚至盖过女眷的惊叫,在场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谁都知道贺家是被流放至此的,平日谁也没当回事,茶余饭后还要议论上几句,无非贺家人估计这辈子都要老死房州,可怜作孽云云。
到了眼下这等六神无主的时候,皇帝长子这个身份一出口,仿佛却成了所有人的定心丸。
他们心想:是啊,皇长子一家还在这里呢,朝廷总不会见死不救吧?退一万步说,就算免不了一死,不还有皇帝儿子垫背么?
这样的时机,谭今要是还不会利用,那他这个县令也算当到头了。
被贺融的目光一扫,谭县令打了个激灵,立时走前两步,大声道:“我乃本城县令谭今!汝等勿惊,朝廷已经派出援兵了,不日就会抵达,在朝廷大军到来之前,本人会誓死守城,绝不让竹山落入叛军之手!”
他又吩咐士兵:“还愣着作甚!将于堂拖下去,于家家眷悉数抓起来,等候发落!于堂擅离职守,煽动人心,本县自会上疏朝廷,弹劾他的罪状!”
贺融觉得谭今的话太过绵软,还不足够震慑人心,便直接夺过贺湛手中的刀。
那刀刚杀过一个县尉,刀身上还沾着血,犹有余温。
贺融:“但凡城中军士,谁敢再弃城逃跑,于堂就是他的下场!”
所有人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那把刀上。
血顺着刀身滑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令人心头一寒。
没有人质疑这番话的真实性。
这贺三可真够大胆的,贺家人都是狠角色啊。谭今心想。
于家女眷被带走,一场fēng • bō消弭,人群逐渐散去,但议论声嗡嗡作响,丝毫没有减弱。
如果不出意外,于堂的死很快就会传遍城。
这对安定人心,的确有很大的作用,起码不会再有官吏或士兵敢冒着被杀头的危险逃跑了。
贺湛不着痕迹地,长长出了口气。
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他的手。
有了对方带着暖意的对比,方衬得自己的手有些凉。
“莫怕,有事三哥担。”他听见贺融如此说道。
贺湛转头一笑:“我不怕。”
他只是刚才事发突然,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是他头一回shā • rén。
从前在山上也猎杀了不少野物,可那毕竟是牲畜,而这次是人。
贺融朝谭今走过去:“县尊向朝廷上疏时,还请将事情推到我一人身上,就说人是我杀的,县尊当时也并不在场,以免为我所累。”
谭今哼了一声:“于堂这等人,本就死不足惜,你当本县怕了不成!”
贺融笑了笑,并不与他一较长短,反是拱手行礼:“县尊气魄,小民佩服不已,小民愿力协助,望竹山顺利渡过难关。”
周翊暗暗惊讶,贺三今年还未及弱冠吧,一言一行,少年老成,不知不觉就把谭今给拉进套子里,跟着他团团转了。
当然,贺五敢杀县尉,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周翊怀疑刚才贺五之所以会暴起shā • rén,也是因为贺三的指使。
贺融又给谭今他们介绍了杨钧,听说杨家留下不少粮食和人手,谭今大喜:“杨家仁厚,商亦有道,此番城池若能得守,本县定会上奏朝廷,表彰你们杨家!”
杨钧忙称不敢。
谭今:“先前那些商贾豪富之家,走了便走了,再追也来不及,但余下想必还有不少留在城中来不及走的,本县想让他们各家派出人手帮忙守城,只怕他们不肯轻易听命,既有杨家表率,想必要容易许多。”
贺融道:“纵有杨家表率,像杨家这样慷慨大方的怕也不多,县尊还须做好两手准备,一旦他们抗命不遵,直接抄家抓人,只要有一两个出头鸟,后面整治就容易多了。”
对方三句不离杀啊抓啊,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