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种植手账01

不必问齐云笙也猜得到,青年就是王思远。戴副无框眼镜,表面看起来斯斯文文,像是沈念会喜欢的那种男人。

依齐云笙对沈念的了解,她没有多么远大的志向,追求平静与安稳;老院懒猫,三餐四季,再有闺蜜时常碰个面,便是最诗意的小日子。

辞职的时候犹豫过吗?分手的时候觉得可惜吗?留着合影是忘不了他吗……诸多疑问涌进齐云笙的脑海里,他却只是轻轻合上相册,什么都没说。

玏玏是个极有耐心的孩子,低着小脑袋仔细粘他的松子壳,齐云笙过去帮沈念往书架上摆书。

二人专业南辕北辙,沈念那些工程经济学、招投标管理之类的书,他一概不懂,只觉得捧在手里沉甸甸的。曾经她最讨厌背书,常被沈爸爸拿戒尺教训,但家人的鞭笞远不及社会的压力有用。

“以后你考虑做回老本行吗?辛辛苦苦学习这么多年的专业,放弃是不是有点可惜?”

“不出意外会做下去。”沈念直起身子揉揉后腰,“考造价师那年,我每晚都复习到凌晨一点睡,坐久了腰也不是太好。室友嘲笑我,别忙活一场证书没考到,倒落个腰间盘突出。”

齐云笙微微蹙眉:“现在怎样?”

“疼过一段时间,练瑜伽给练好了。”

“还是要多注意。”

小孩儿耳朵灵,两人闲聊着,玏玏突然出声提醒齐云笙:“舅舅,有人敲门。”

话音刚落,就听姚奶奶在门外喊:“念念,出来拿桑葚呀。”

沈念从大纸箱上跨过去,开门迎接姚奶奶:“是屋后那棵老树上结的?好像没剩多少果子,您还给我拿这么多!”

姚奶奶慈爱一笑,皱纹变得更深:“也就你们城里人稀罕,今时不同往日,早先掉一地都没人愿意吃。”

桑葚用精巧的小竹筐装着,一水的紫黑色,沈念凑到鼻尖闻闻,一股清新甜香。

俗语说,樱桃好吃树难栽,搁桑葚树上也是一样。姚奶奶家屋后的那棵桑葚树颇有些年头,结的果子飞鸟喜欢啄,以往每到挂果时节,沈念他们就守在树下,拿长竹竿赶树枝上的鸟儿。

小孩子也有心眼,鸟赶跑了,顺便打些果子下来解馋。大人瞧见并不会责怪,只嘲笑他们好比西游记里的无底洞,天天小嘴叭叭的吃个不停。

姚奶奶手里还提溜着塑料袋,装的是沈念昨天找她要的菜种,以牛皮纸分类装好。老人家不认识字,一辈子没碰过笔,但她会剪纸,手特别巧,红纸剪出来的瓜果蔬菜比画得都好看。

等姚奶奶离开,沈念问玏玏:“阿姨给你做桑葚酸奶好不好?”

玏玏乖巧地点头说好。

饭后沈念淘了些绿豆放砂锅里煮汤,以备大热天喝着清凉解暑。收拾行李时发现熊头造型的模具,她又改主意分小部分做绿豆冰棍。

多年前的夏天,镇上只能买到两种雪糕,绿豆冰和红豆冰。做法再简单不过,熬得软烂加了糖的豆汤倒进长方形模具里,没有任何花样和额外的添加剂。

受重力影响豆子全部沉淀到冰棍顶端,那一截和油条两头的尖儿有异曲同工之妙,是最美味的精华所在。

彼时孩子们买冰棍儿不单单为了吃,还为收集木棒做手工,笔筒、小汽车、房子都能用冰棒棍做出来。

到沈念有记忆的年月,雪糕的种类已然十分丰富,奶油的,巧克力的,抹茶的,但她百吃不厌的,还是妈妈亲手做的绿豆冰,独属于童年的味道。

沈念把桑葚挑出小半盛塑料筐里,拧开水龙头冲洗一会儿,再搁大瓷碗里用淡盐水浸泡。砂锅里的绿豆早被小火煨开了花,天热等待自然冷却太费时,她用汤碗装好放到凉水盆里冰。

原味酸奶加入桑葚做点缀,不仅色彩丰富,口感也更好。用老式蓝边白身陶土碗装着,玏玏那份额外加几粒动物造型的橡皮糖,小家伙很快吃个精光。

贴壁纸的师傅也在沈念的执意恳求下吃了一碗。齐云笙收空碗去洗,沈念紧跟着他来到厨房,把冷凉的绿豆汤倒进模具里,放冰箱冷冻室冻上。

“等行李收拾完,我帮你一起开荒种菜。”

“你会?”

不是沈念不相信齐云笙,他们这代人小时候大多做过些农活,都属于玩闹性质,比如帮忙剥玉米,到田里摘棉花。但要说用种子种出蔬菜,不请教老人压根不知从何下手。

齐云笙把碗堆成一摞,底儿朝天举着控干水分,说:“一切听你指挥。”

菜园子规划好,和花园一样能成为老院一处景观。黄瓜开黄花,茄子开紫花,结的果实颜色也不尽相同,高低错落,有花可赏,亦有收获的喜悦可品。

工作中总要看图纸,遇见需要规划的事,沈念第一反应就是:画好平面图再实际操作。待她和齐云笙把最后一箱零碎物品整理完毕,玏玏的果壳画也粘好了,齐云笙吩咐他个新任务,给五角星涂色。

沈念和许天玏并排坐到桌子前,大的拿铅笔直尺绘图,小的用刷笔蘸油画颜料给果壳画上色。

沈念的自动铅笔是去日本旅游时买的,一支两百多人民币。她向来秉承“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理念,不论工作还是烧菜,工具皆选择最趁手的,要么就是富有美感,能激起劳作的欲望。

老院进深十多米,正中一条水泥路将其一分为二,东边紧挨着齐家的院墙边搭着葡萄架,余下的空地沈念打算砌个小花园。西边一长溜都可以种上菜。

沈念把画好的规划图递给齐云笙:“今天先松土,明天我把围栏砌好。”

“怎么砌?”

“用砖和水泥啊,这我擅长,对学建筑的人来说,砌墙是基本功。”

“你知道去哪儿买么?人家不给送货怎么办?不如等周末我喊齐妙过来帮你一起弄。”

歇了几天的沈念干劲十足,坚持说:“我好歹也在镇上呆那么多年,又不是彻头彻尾的外地人,能搞定的。”

归来之前,她没料到能遇见齐云笙,所有的计划都打算独立实施。他们有工作有家庭,哪能总陪她这闲人瞎耗?

齐云笙没再劝,他明天要去镇医院,和朋友一早约定好的没法更改。他帮沈念把地上的杂草拔干净,到傍晚时分太阳没那么晒,两人各自拿把铁锨翻土。

玏玏的果壳画做完了,乐呵呵地拎个小钉耙跑来帮忙。新翻的泥土散发着特殊的气味,刨着刨着,玏玏捏起个东西递给齐云笙看:“舅舅,蚯蚓。”

又小又细的一条,在孩子白嫩的掌心里扭来扭去。沈念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种软体动物,她看得头皮发麻,扶着铁锨往后一跳,和许天玏小朋友拉开安全距离。

齐云笙眼中满是笑意,“有空罐子吗?把蚯蚓养起来当鱼饵,改天我们到护城河边钓鱼。”

沈念放下铁锨,到杂物间找出个棕色矮胖陶土罐,看齐云笙添进带着湿气的土壤,让玏玏把蚯蚓丢进去。“加油,再多抓几条蚯蚓,舅舅给你钓大鱼吃。”

得到舅舅的激励,玏玏干得愈发卖力,小脸热得红扑扑的,汗珠顺着脸颊向下滚落。小地方的孩子不似城市里娇生惯养,许天玏皮实得很,一点点的刨,最后也把周围一米见方的土地刨松了。

沈念倒些小白菜种教玏玏撒在那片土地里:“以后这里就是玏玏的菜地哦。”

播完种,小家伙拎水壶给种子浇水。沈念在一旁举着手机拍照,种菜和养孩子是同样的心情,期待它快些破土而出,长出小苗,乃至开花结果。

夏天闷热潮湿,适合种苗生长,过不几天,光秃秃的土地上就会长出小苗。“一定要趁最嫩最新鲜的时候把它吃掉。”

沈念美滋滋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