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

顾栩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那个字，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嗯？”

——其实这是来自那个名为“叫我美男”的疑似blue用户的回复。如果我们复盘一下顾总裁买家和叫我美男卖家的对话，那大概就是如下这般的：

叫我美男：总裁，你还好吗？我很担心你。

叫我美男：总裁那会让你放心的就是我一定会帮你要她好看这次！！！

给大佬买包：好。

叫我美男：嗯！

顾栩承认，自己回的“好”，确实是出于不知道该回什么又必须得回而做出的最差选择，可是“嗯”又是什么意思？叫我美男到底在慷慨激昂什么？

太复杂了，顾栩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智力被碾压了，他觉得自己需要立刻关掉手机静静。

他们两个的哑谜真是打得越来越高级了。

***

顾总裁说：“什么我的意思？这不是我的意思。”

顾总裁说：“这是一个非常有教育意义的结局，也是时代进步的投射。它告诉我们，任何人都不可游走在法律的边缘！爱情重要，但遵纪守法更重要，它是我们每一个优秀公民对国家所必须共同承担的义务！”

顾总裁还拍着胸脯表示：“这个剧本写的太好了，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剧本！我深深为写作者的才华所倾倒！拍！一定要拍！不拍不行！”

不止如此，顾总裁还像是打开了商业吹捧的匣子一样，将“过度诠释”一词发挥到了极致。路美南喝杯水是“懂得养生”，聊一下主角性格是“做足功课”，连路美南咳嗽了一声，都是——

“为作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种精神，值得我们天一影视的每一个人学习！”

“……”

顾总裁的求生欲望是如此强烈，简直让他身后的于襄叹为观止。然而对此，路美南和她的小编辑的共同想法却是这个总裁莫不是脑壳有病……

路美南和小编辑最终落荒而逃。

“这个人怎么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啊，”回去的路上，路美南担忧地说，“他看我的样子像是想要活撕了我。”

或许是谈判时顾总裁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样子太过于深入人心，连虽然年轻、但也比路美南多好几年社会经验的小编辑也没看出顾总裁那点小情小爱，她后怕地拍着胸口：“我也不知道。”

“所以这个剧本真的就这样通过了吗？”

路美南当初魔改剧本也是一时意气，属于“豁出去了”的典范——正常的资本家只要脑子没进水都不会接受这么大的改动，所以她在尽力把内容做扎实的同时，也做好了被问罪丢工作乃至还钱的准备。

可是顾总裁偏偏不是正常的资本家，别人就好这一口。

现在就这么戏剧化地过了，路美南一时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涌上心头，恍恍惚惚红红火火。

“我……我也不知道，剧本总体来说还是质量很高的……嗯，也很……社会现实主义？”小编辑也拿不准了，“反正无论社会现实主义还是魔幻现实主义都是现实主义，应该也没差吧？”

两人蹲在路边盘算半天也算不出个所以然来，马路会议的最后结果是：

爱咋咋地，他有钱他最大！

那一厢，把喜欢的人吓跑了的顾总裁百思不得其解。回窝半天，顾总裁不洗漱不换衣服，把鞋一脱，蹲在床上cos思想者，吓了催儿子出来吃饭的顾妈一大跳：“你这干啥呢儿子？”

“我在思考爱……爱斯基摩人冬天都吃什么。”

差点就说漏嘴了，好险好险。

这要是实话实说，他又要在家族群被挂三天三夜了——上次那事到现在都已经成一个顾家公用梗了，常刷常新，烦死人了。

“我不知道爱斯基摩人在冬天吃什么，”顾爸也走进顾鑫的卧室，严肃地说，“但我知道你再不出来吃饭，你就别想吃饭了——我们连片菜叶子都不会给你留。”

“来了来了！”

今天是周五，按照惯例，他平时在市内住，周末必须回家。可是顾家别墅都在六环外了，这附近一到晚上，鬼影子都没有一个，更别说什么点外卖出去吃了。

真是一口饭难倒英雄汉。

走到饭厅，顾鑫看着满桌子的菜，用视线数了一下碗筷数：“这周哥哥又不回来吗？”

“你哥工作忙，你以为像你啊！每天游手好闲，只知道玩！”顾爸用筷子敲了一下顾鑫的头，恨铁不成钢地说。

“我最近很努力了好吗！”

“你那也叫努力？我给你说，等你在影视公司熟悉熟悉，明年开始，就给我去总部工作，听到没有！”

顾鑫老大不情愿：“我为什么要去总部工作？我哥已经够厉害了，让他干，我躺着玩儿，不好吗？术业有专攻嘛。”

“你也太没出息了！”顾妈也加入了混合双打，筷子在顾鑫头上敲得就像是鼠来宝一样，“而且你哥这么辛苦，你忍心吗？他都多久没回过家了。”

“这倒也是……哎呀妈你别打了！别打了别打了！我现在真的很努力的！爸！怎么你又开始敲了！我脑袋都要被你们敲秃了！”

啊，真是不想回家啊。

顶着满头包的顾鑫回到房间一躺，像个吃饱了竹子的熊猫一样盯着天花板，冥思苦想追人攻略。

从见面开始，已经分开五个小时了，可是他只要一想起初遇的画面，就还是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历历在目。

害，这该死的心动。

顾鑫虽然爱玩，但喜欢人还是第一次，追人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有这闲工夫为什么不多转两个酒吧多打两个游戏？

也正因为如此，当真爱猝不及防到来的时候，顾鑫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

要不场外求助一下？

顾鑫虽然总和他哥呛，但本质上还是很依赖他哥的。在他记忆中，顾栩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所以一想到场外求助，他什么都没多想地就打电话过去了：“喂，顾栩，在干嘛？”

“有话说话，别用起兴的修辞手法。”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知道应该怎么追女孩子吗？”

“……”

“咋了？顾栩你怎么沉默了？”

“顾鑫。”

“什么？”

“你不觉得你这个问题特别不得体吗？”

“……”

顾鑫一拍脑袋。

他是不是傻啊，人家这边才被人给绿了，他就颠颠儿地去问人家怎么追女孩子，这合适吗？

是挺不得体的。

可是他也没有给顾栩道歉的习惯，所以梗着脖子支支吾吾了半天，一时就僵持在那里了。

正想找个手机没电了的理由赶快挂了电话逃避，就听到那边说话了：“投其所好。”

顾鑫一下子没听清：“什么？”

“无论你想追求什么人什么事，‘投其所好’四个字总是没错的。”顾栩的声音听上去很淡漠，就像是在谈和他自己无关的客观科学事实一样，“还有别的事吗？我还有工作。”

“等等等等，有事！”顾鑫拦住快要挂电话的顾栩，“顾栩你下周回家一起吃饭吧，爸妈都念叨你了，说你最近很辛苦呢。这和我没有关系啊，我就是传个话。”

顾栩没有吭声。

“喂！说话啊！喂？喂？”

“……最近有会，下周应该没空。”

“下周没空，那下下周总有空吧？行了行了，你别说了我给你说顾栩就这么说定了。挂了挂了，真是，跟你说个话真费劲。”

顾鑫顾二少行事准则：一定要先挂电话，这样才有范。这对于他来说就和发型一样重要！

话筒里传来了忙音。

顾栩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急着关掉电话。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手机上的界面，那是一条短信，发送过来的时间正是三分钟前，也就是顾鑫打电话刚之前的时候。在那上面，“顾先生”五个字很是明显，而下面的简讯，则传递着与忙音完全不同的信息：

“有空跟你弟弟说一声，借口随你找。不要让他再问你回不回家的事了。年底之前记得把天一影视的股份过渡给顾鑫。同样的，借口找好。收到请回复，顾怀雍。”

盘古集团的位置很好，在寸土寸金的帝都也拥有整整一栋楼。从最高层的总裁办公室往窗外看，无论这天的雾霾有多严重，那个眺望者都能将整个帝都的繁华、喧闹、灯火、人烟、变幻尽收眼底。任何一个人，只要在这里站够三分钟，都会有一种“世界尽收我手”的错觉。

“收到。”

顾栩倚靠着落地窗，出神地看了很久很久。

灯火葳蕤中的那天，他再也没有签过一行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