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项链真好看。”

“是吗？”听到有人称赞,她摸着脖子上的水滴状钻石项链，很克制地笑了，“这是对我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你这么夸它,我很高兴。”

莫子谦第一次见到王菁菁，是在一个慈善晚宴上。

那时王菁菁穿着一条白色的吊带长裙,上面缀满了珍珠，深V领露出半截□□，美得简直就像是仙境里走出的人儿一样。她是一个人来的,当场就捐了一百多万,让大家都吓了一跳，因为很多人来慈善晚宴不过是为了蹭一个曝光率,真正拿多少钱还要另说。当时王菁菁还只是个小明星呢。

莫子谦坐在王菁菁的后面一排，他看着她优雅的蝴蝶骨，看着看着,也将原定的五十万改成了两百多万,成为当天捐款最多的人。

他是早知道王菁菁有背景的。有些事情外面不知道，但圈子里大抵是心照不宣的。不过王菁菁的背景顾忌王菁菁的面子，一般不会怎么出现,大家也只知道王菁菁背后似乎站着顾家的人。不过莫子谦嘛，他当然是知道的。

他早就开始关注顾栩了。

老头后来说他性格最大的特点就是“没长性”,这点不假，但他虽然没长性，在沉迷那件事的时候，他却都相当投入。小的时候他迷恋艺术,各种各样的乐器他学得不亦说乎，一心想当大艺术家；后来想当明星被万众崇拜，于是一头扎进了娱乐圈，圈粉圈得风生水起；再后来大哥死了，他又萌生了野心，天天琢磨着怎么继承家业，怎么带领已经有没落苗头的莫家走向辉煌……

顾栩是老头看好的人，老头一直都想把他挖过来，莫子谦却是不服气。他们莫家又不像顾家人丁稀少，莫家是有底蕴的，家里子子孙孙这么多，哪里轮得到一个外人置喙？老头也太胳膊肘往外拐了！

但他说这些无用，老头就是喜欢顾栩。老头越喜欢顾栩，他就越愤怒。顾栩越在盘古集团高歌猛进，他也越愤怒。而当自己又一次向老头提出要接手部分家族产业被拒绝之后，他的愤怒已经达到了顶峰。

那个人只不过是一个暴发户的儿子，还是个被收养的杂种，为什么他就能做他想要做的一切事情？这个世界还有公理吗？

于是当明眸善睐的王菁菁出现的时候，他突然萌发了一个念头：他要从顾栩手中抢走这个女人。

虽然现有的证据没有任何理由能证明他们是情侣，但他是不信的——如果不是谈恋爱，如果不是有些下三滥的关系，为什么要这么照顾王菁菁？顾栩做慈善的？

他接触了王菁菁，王菁菁刚开始拒绝了他的接触，对他不假辞色，这让他追求得更起劲了。不就是欲擒故纵吗？他玩得起。女人们都这样。果然，只是猛追了大半年，王菁菁就松口了，那个女人和他上了床，他们很愉快地过了好几个夜晚。那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后来他们也经常约约，各自都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王菁菁总是看上去很寂寞。哪怕是在最愉快的时候，她的眼睛里也渗透着那种令人心惊的冰冷。她的声音是婉转的，她的表情是柔媚的，她的身体是缠绵的，可是她的眼睛，就是纯粹的玻璃体罢了。

“你为什么总是不高兴呢？”一次事后了他问她。

王菁菁笑着说：“我很高兴啊。”

说谎，都是说谎，你根本就不高兴。莫子谦一开始只以为这是王菁菁单层的掩饰，因为她不光对他，她在任何场合都是这样的。可能有些人骨子里的底色就是悲观吧，莫子谦这样告诉自己。他的初衷不过是想给顾栩戴绿帽子，享受享受那种将顾栩的尊严踩在脚下的感觉，至于王菁菁这个人本身的情绪怎么样、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后来他才知道，王菁菁不总是这样的。

又一次王菁菁演完了戏，他想给她一个惊喜，便去接她。在片场，他却发现了顾栩已经到了。他也是来接王菁菁的。

作为王菁菁的床&伴，他比谁都明白王菁菁和顾栩其实根本就没有关系。可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发现，王菁菁看向顾栩的眼神，却是第一次出现了光。她真好看，那眼神像是画龙点睛一样，将整个美人图都点活了。看向顾栩的王菁菁是绝色美人，她那么认真地望着顾栩，眼睛里全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那样的眼神，她从来没有对他展露过。

莫子谦失眠了一晚上，最终他想通了。不够，他还没有彻底将王菁菁从顾栩手里抢过来，哪怕他和王菁菁的实际关系比王菁菁和顾栩要亲密一万倍，他也还是一个失败者。他决定了，他辗转反侧的原因，就是这个。

第二天，他找到王菁菁，说自己很爱她，想要向媒体公布这段关系。王菁菁问他，你的那些粉丝怎么办呢？他说，粉丝和他的幸福无关，他只在乎她。王菁菁笑了，那眼神他现在都忘不了，她说：“那你的粉丝还真是很可怜啊。”

她拒绝了他，她还要和他断了这段关系，她说她给顾栩表白了，现在他们是真正的情侣了。她说这话的时候很高兴。

莫子谦很不高兴，但他已经很了解王菁菁了。他知道这个女人一点也不坚定——当初她不也是那么高傲吗？最后不还是被他弄到手了？不要听她的话，继续做你的事，不过是个出身低贱的戏子罢了，能有什么长性？肯定能搞定的。

于是他继续讨好着王菁菁，给她送比顾栩贵得多的礼物，帮她拉顾栩拉不到的资源。果然，不到一个月，王菁菁就松口了，不过她提出了一个条件——她要他给媒体公布，她要全世界都知道他们的恋情，她说她不要当地下情人。这有什么难的？他本来就是要公开给顾栩看的。

他公开了，他成功地抢走了顾栩的女人，现在那女人完完整整是他的了。他旗开得胜了，这是一个吉兆，他也一定会在接下来的家产大战中取得胜利……吗？

她还是不高兴。

那见过一次的惊艳眼神，再也没有出现过。他问她，她说他看错了，她一直都是这样。她这么说着的时候，脖子上还戴着那串项链，手上还用着顾栩送给她的化妆品。他把那些化妆品扔了，她就买一模一样地替代品回来；他把那条项链刚摘下来，她就和他翻脸了。“别动我的项链。”她冷冷地说，“你敢动我们就分手。”

分手？笑话，她也好意思提分手？说难听点，她不过就是他包养的一个玩具，她除了那张脸，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配得上他的。他都不嫌弃她这么一个出身平凡的、没有办法给她提供任何助力的戏子，她有什么资格拿乔？

他越来越愤怒。他开始折磨她，他在她手上加装定位仪、窃听器，他死死地盯着她的一切，他会在她最快乐的时候侮辱她，他会轻蔑地望着她。她这时又顺从了，一声不吭，还会讨好他，就好像只要不动她的项链，她就无所谓一样。她还是那样望着他，没有一点光，他越折磨她，她的眼睛就越冷，他也就越痛苦。他越痛苦，他就越想让她也感受到和他一样的痛苦，周而复始，恶性循环。

“你爱过我吗？”他无数次地问她这个问题，“你是不是还爱着顾栩？”

“我当然是爱过的，亲爱的。”她将两个问题合二为一回答了。这个女人总是这么任性，她是故意的吧，她总是知道怎么样才能激怒他的。

太折磨了，这样的生活太折磨了。莫子谦已经精疲力竭，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变成了一个变态。他觉得他和王菁菁之间有一根弹簧线，他们在两头用力地拉着，眼睁睁地看着线越来越细。什么时候会崩掉呢？不知道，那是早晚的吧。可是崩掉的弹力是会伤害人的，但他怎么就到了这一步呢？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原本只是想把王菁菁当成一枚胜利的勋章，用来在顾栩面前耀武扬威，可是到头来，顾栩没有任何反应，他却被勋章的一举一动所影响了。

在他对王菁菁的伤害达到顶峰的时候，他和王菁菁分手了。这倒是不在他意料之外。他那时已经被顾栩打落云端了，根本就没有翻身的希望，后来更是和莫三的事败露，直接被锁在的小出租屋里，哪儿都去不了。那个媚俗的女人本来就不爱他，当然是不可能回来的。离开了，才符合她的人设嘛。

可她偏偏又回来了。他真的想不明白，这个女人到底为什么要回来？他对她不好，他们呆在一起就是彼此折磨，他甚至都打了她了，可她为什么要回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这是她亲口说的，为什么她还要将错误进行下去？

他从来都没有真正懂过她。这个女人对他来说是一个谜。

但既然她回来了，他就不想放手了。那些什么家产、什么事业、什么梦想，都不重要了，他就想和她结婚。她也同意了。同意他求婚的那个晚上，莫子谦兴奋地一晚上没睡着觉，就像第一次发现王菁菁不爱他时一样睡不着。

他不会再伤害她了，他收起了所有的獠牙，发誓自己要当一个好人。他甚至想给顾三金那家伙点个赞，那家伙之前和他当朋友的时候就总骂他，说他骨子里冷血，说他看上去彬彬有礼其实最自我，说越跟他亲近就越会被他伤害。当时他想顾三金说些什么不中听的废话，真是个臭傻逼，但现在他开始意识到，顾三金真他妈是个大预言家，他居然能一眼看透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品性！他照着顾三金骂他的那些话反着来，一切就都顺畅了。

他是真的后悔了，他是真的想当一个好人了。

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后来，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莫子谦常常在想，她有爱过他吗？如果说有的话，那她为什么到最后连一个字都没有给他留下，毫不犹豫地利用了那场婚礼呢？她连《让我养你》要播完都考虑到了，却一点也没有为他着想过半分。如果说没有的话，为什么在等待婚礼到来的那段时间，她会这么快乐呢？

是因为复仇即将到来的缘故吗？可是为什么她的眼神有的时候，又会透出些许那道他曾经见过的光呢？

无论如何，那个女人到最后也没有完全把心给过他。这是她对他的报复，她总是能看透一切。她早就知道他是为了报复才来找她谈的恋爱，她同意了，然后在之后的岁月永恒地折磨着他。他们也只能彼此折磨了。

当时在那场剧本会上，那个姓路的编剧说过一句话，她说：“错误的生活无法过的正确。”这句话他后来查了，是阿多诺说的，那是一个德国哲学家，经常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什么“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是野蛮的”，什么“自由不是在黑白之间做出选择，而是可以放弃这样被规定好的选择”，挺多的。他当时觉得没什么意思，认为这不过是文人的一种故弄玄虚，就是悲观版的鸡汤，一回事。他现在依然是这么想的，除了那句话。

错误的生活无法过的正确。

他就这样，用自己的一生，让这句来自异国的话一语成谶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欧敏锐、十日白雨、小小、每天想吃一斤肉、mtroyey、TAEYONG_DOYOUNG的地雷

谢谢大家的支持，我都收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