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芸，是姐姐对不起你。这大半年来，你有没有好一些？”

庭院里，陆双雨一袭红衣，头上的珠翠摇得叮叮当当的，就那么风风火火地走进来。刚一见面，鼻子就酸了，拉着双芸絮絮叨叨个不停，眼泪差点跟着就落下来。

“我……”双芸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姐姐，觉得满是亲切，看她那么伤心想好好安慰一下，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可双雨倒是明眼识珠，但看双芸的样子，就猜出了个大半。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好长时间说不出话来。

哎呀，姐姐这样看着我。是不是我又犯了什么错了？

双芸内心泛起了嘀咕。她倒是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就是之前贴身丫头花信一直叮嘱她要小心自己的迷糊病，所以害怕是自己一不小心又犯迷糊了，弄出岔子。

可是不对啊，从开始到见面我就只说了一个“我”字，应该没有什么吧。

这么想着，悬着的心又稍稍落了下来。

“小芸。”稍稍淡定了下来，双雨这才拉着妹妹的手于外庭石桌前坐下，“你的病，都是姐姐的错。是姐姐撺掇你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所以才害你大病一场。虽然后来你叶单哥哥竭尽全力救治你，可依旧免不了让你留下了迷糊的病根。是姐姐……”

说到动情处，双雨差点泣不成声，“是姐姐不好。小时候你总在家跟姐姐分夺父母的宠爱，姐姐心思狭窄，且自小就嫌弃你愚钝，所以处处把你当下人呵斥。后来母亲病故二娘即将进门，家里处处捕风捉影说二娘当政要虐待我们，那时我们处境是多么艰难。下人开始怠慢我们，就连作为母亲陪嫁丫头的花信都被牵连遭了白眼，更何况当时的我们。后来二娘进门了，却并不如外人所传那样苛待我们姐妹，反而细心栽培，我们这才度过了难关。那个时候我就笃定，只有我傻乎乎的妹妹才值得依托。虽然表面上我如以前那样对你颐指气使，但心底还是疼你的。只是后来……后来……”

言语处，双雨又是一阵啜泣。

可一旁仔细倾听的双芸却并无多大感伤，只是看着一身火红的姐姐，忽的觉得“媚眼如丝”这个词语，果真只有姐姐才配得上。

“后来我们进入翠屏书院学习，发生了很多事。你……你还记得吗？”双雨小心翼翼地问着。

“不记得了……”双芸心虚地摇了摇头。

“嗯……”可奇怪的是，美娇娘陆双雨不仅没像小芸想的那样责怪她犯了迷糊病，反而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不记得了就好。不记得了就好啊……”

为什么不记得了反而好呢？姐姐不怪我全都忘了吗？

双芸有点迷糊了，但还是乖乖地坐在姐姐身边。

“小芸，那你以前不敢跟男子触碰的病呢？好了吗？”美娇娘陆双雨关切地问着。虽是一脸担忧，但小芸就是打从心底地觉得她好美啊。

“我还有这个病吗？”小芸疑惑道，“不知道啊。半年前我大病一场好了之后，就只有花信贴身照顾我。从未与男子亲近，所以我这个病……”

“原来如此啊。”陆双雨淡然点头，忽的像是想起了什么，拉着双芸细细嘱咐了起来，“双芸，你这次的大病，是在书院所遇相思之人得的。我仔细思量，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让你的迷糊病彻底治愈，就得再回到书院。姐姐这半年，就是去替你铺路去了。”

“回到书院，是要去念书吗？”

双芸疑惑着。我之前去书院的记忆全忘了。书也不甚记得。再去书院，岂不是会……

美娇娘陆双雨却好像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关切地摸摸她的头，“姐姐是让你去治病。只要病好了，就达到目的了。”

“哦……”双芸傻乎乎地乐了。不好意思地歪了歪头。“可是，为什么要去书院治病呢？”

“都说了你以前的病是因为遇到的相思之人不是良人，才因爱生病。如果这次再在书院遇到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不仅你的迷糊病可以治好。而且终身大事也能解决，两全其美，岂不正好？”

这么好啊。

双芸认认真真地想着，我一定好好地努力，不辜负姐姐的信任。

“但是……”美娇娘忽的眼波一转，郑重其事地看着她，仔仔细细一字一句地说到，“如再遇相思之人一定要慎重。”

“哦？”

“小芸你知道我们小时候经常放的风筝吗？”美娇娘陆双雨淡淡问到。

“知道啊。前几日花信才陪我玩了。我到现在都没忘。昨天偶然提起，她还以为我迷糊病好了呢。”双芸嘟囔着嘴说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的事能记得有的事不能记得……”

“小芸。”双雨像看着孩子似的，宠溺地看着她，“我们女子，就如那天上的风筝。能不能飞得远，看的并不是自己的本事。而是天上的风和手里的线。我们的父母，就是那天上的风，能把我们送到更高的地方。但是手里的线，则是签在相公手里的。你的相思之人，你未来的相公，能决定你即将度过的后半生。所以，无论如何，一定要慎重。选择了不同的人，就注定不同的人生。”

没等双芸细细消化，美娇娘陆双雨微微定了定，就缓步站了起来，抬头看着庭外的天，“小芸，外面的世界还很广阔。我已为你寻得良师。你去书院时，他自会按约定守护你。只是，我们两幼时因母亲病故父亲未能尽到教育职责白白浪费了很多学习的时光，所以我们当时为了进入翠屏书院时，已是将年岁改小了的。这回你大病一场，更是耽误了很多时日。切记去书院以后不要透露你的年龄……”

后面姐姐又絮絮叨叨说了很久，直到夕阳下山，月明星稀。

很多年后，双芸还能记得姐姐当时眼波流转满是故事的神情。那庭院里带着花香的风，红如火焰的衣袖，姐姐头上珠翠清脆的声响，都一一印在了脑海里。可能也就是在那时，自己美貌愈加却日渐迷糊的怪病，在慢慢消退了。

只因为那样的宠溺与关切，是她再难忘怀的姐妹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