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傍晚。
苏雁穿过一片翠绿欲滴的树荫,沿着潺潺溪流走进2号别墅。
推开院外小门,幽幽花香扑面而来。
水水摇着尾巴,热情地奔向她。
刘婆婆听见声音,在厨房里喊:“苏雁,你又把碗洗啦?”
“嗯,”苏雁放下书包,“顺手就洗了。”
“下回别洗了,被晏总瞧见会不高兴。”刘婆婆故作生气:“你那双手就不是做家务的,多嫩,洗碗伤皮肤。”
“没关系的,”苏雁洗手漱口,拉开椅子坐下,难得俏皮地眨眨眼:“反正晏叔叔不在家。”
刘婆婆端着菜出来,宠溺道:“那也不行,你就好好上上学,弹弹钢琴,家务活儿我来做。”
这姑娘太招人疼,刘婆婆偶尔会把老家的特产带来做给她吃,还帮她在院子里种了一些新鲜蔬菜。
跟去年刚来那会儿相比,小姑娘的个头肉眼可见地长高了。
刘婆婆解下围裙:“你明天想吃什么?我好早点去市场买。”
苏雁回:“牛肉吧。”
刘婆婆又问:“炖牛肉还是牛肉片儿?”
苏雁的妈妈最讨厌问吃什么被答“随便”,每次都会因为这个跟她爸急眼,在苏雁的世界里点菜就是对做饭人最好的尊重:“炖牛肉。”
“好嘞。”刘婆婆以前在别家经常为做饭这事儿焦头烂额,就喜欢苏雁这种胃口好爱点菜的小孩:“我看你那体检单都一米六了,真不错。”
苏雁认真地纠正:“一米六二了。”
“哈哈哈是是是,长高了。那我下班啦?”
“嗯,刘婆婆明天见。”
*
写完作业,苏雁去洗了澡,把头发吹到半干,换上居家服,带着水水去后花园遛弯。
别墅正门外。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另一辆红色超跑也紧跟着停下。
长发及腰的女人下了车,性感绑带细高跟勾勒出美腿诱人的弧线,超短裙裙摆被一阵风带起,又纯又欲。
女人追了晏回时一路,表情带着隐忍的委屈,声音微哽,极为可怜:“晏总,到底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你非要跟我解约。”
晏回时看她一眼,眸色冷凉,意有所指道:“梁小姐演技精进,更适合在影视圈发展。”
梁雩洁目光闪烁,脸上是被识破的窘羞,哪怕是处于尴尬场面,她的表情也带着刻意的表演成分:“晏总,我好歹也是去年的年度最佳女主角,您要不要这么取笑人。”
说完,跟着男人往别墅走。
晏回时停下,眼神带着警告:“梁小姐,这里是私人住宅。”
梁雩洁往后退了两步,委屈得泪眼朦胧:“对不起……我只是希望晏总能再考虑一下我。”她不安地揪着裙摆,模样楚楚可怜:“您的任何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晏回时划开了手机。
八成是要留她的联系方式,梁雩洁内心暗爽,晏回时好像也没有传闻中那么难搞。
下一秒,男人嘴里无情地蹦出“保安”两个字。
*
晏回时被那股浓重的香水味熏得想打喷嚏,他快步走进客厅,抬起头看楼上次卧。
他坐到沙发上,点开苏雁的微信头像。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少女的嬉笑和狗的叫声。
苏雁牵着水水进门,一抬眼,看到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陌生男人。
男人西装挺括,身材高大挺拔,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却又拥有一张极为年轻英俊的脸。
他抬起头,漆黑的瞳仁里映着她的脸,眸中的冷意也随之褪去:“你就是苏雁?”
苏雁脸爆红:“你是,晏叔叔?”
晏回时眼尾挑起:“你喜欢的话,叫爷爷也行。”
苏雁:“……”
别说叫爷爷,就算叫叔叔,苏雁都觉得把他叫老了。
他居然这么年轻。
突然想起她买的中老年马甲……
苏雁羞得整张脸都烧了起来,紧张地拽着狗绳,恨不得抱住水水,替她挡住那道审视的目光。
只要一紧张,苏雁就说不出话,整个人呆在原地,也不敢抬头去看沙发上的男人。
不耐烦的情绪一扫而空,晏回时起身,轻笑一声:“怎么?叔叔长得很吓人么。”
苏雁盯着自己的脚尖:“……不吓。”
小姑娘站直了也才到他胸口位置,嘴唇乖巧地轻抿着,头发顺着脸颊散在肩上,发顶有一小撮翘起来,晏回时强迫症犯了似的,伸手给她按下去:“都长这么大了。”
想起他去年给她买的儿童裙,他突然发笑,难怪这小孩只字不提。
感受到脑袋上突如其来的一点点重量,苏雁整个人僵了半秒。
头顶响起男人含笑的嗓音:“你爸说你上二年级,我以为是我想的那个二年级。”
苏雁小声回:“是高二,今年高三了。”
“知道,”晏回时说:“周佳鸣跟我提过。”
苏雁“噢”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好在晏回时的手机正好进了个电话。
他接着电话上楼,经过她房间的时候停下来,侧头向下看她。
和他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一瞬,苏雁飞速错开,低下头去。她心脏狂跳,快到像是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楼道上的男人低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对电话里的人笑还是对她。
这是苏雁和晏回时的第一次碰面。
接下来的每一天,苏雁都希望他能回家。
可是晏回时工作很忙,而且他像是刻意和她保持距离,就算回来了也不会留宿。只有一次,他应酬喝多了,在家待到深夜,就被周助理接走。
苏雁知道晏回时这是在避嫌,她已经十七岁了,他长得那么年轻,两人住在一起容易被外人误会。
*
苏雁以为高中毕业之前都不会再跟晏回时有交集,没想到会因为一场手术再见到他。
救护车从学校把人拉走,拨打了苏雁的紧急联络人。
苏雁的阑尾炎犯了,这一次比之前严重,医生建议手术切除。
晏回时打电话给苏锦文说明了情况。
苏锦文急得团团转,却又因为疫情原因无法回国,只能干着急,心疼得几度哽咽:“我老婆还不知道,你别告诉她。”
“你也别太担心,”晏回时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这家医院是我朋友的,已经预留了病房。”
他用平板发信息通知周佳鸣,取消了这周所有的行程:“我在这儿看着,等她出院。”
*
进手术室之前,苏雁躺在推床上,脑子里一片空白,本能地抓住晏回时的衣袖。
她已经痛了一个晚上,饿了七个多小时,声音轻得像过耳云烟:“我会……出来的。”
晏回时没听清,弯腰凑近她,问:“什么?”
苏雁心里害怕,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眼神带着恳求:“如果,我一直没有出来,你要记得进去找我。”
这是这小孩第一次对他说这么长一句话,晏回时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会出来的。”
“如果我没有出来,”苏雁吸了吸鼻子,努力憋住不让眼泪掉下来:“别墅后院种了菠菜,你记得吃,”她伤心得一抽一抽的:“你能不能,帮我把水水送去俏狗狗宠物店。等我爸爸回来,就会去赎它。”
晏回时抬手,不轻不重揉了一把她的脑袋:“行。”他保证:“我不碰你的菠菜。”
给苏雁主刀的医生是晏回时的朋友,本来在休假,临时被抓来,好笑又辛酸地目睹这一幕:“小姑娘,你这也太看不起我了,好歹我也给人做了十几年手术,你肯定能吃上菠菜。”
苏雁听见这种吹牛的大话,更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了。
手术过程中倒是不疼,那个医生跟她搭了几句话,之后苏雁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第二天中午。
苏雁睁开眼,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她猛然清醒,错开和他相对的视线,苍白的脸颊掩饰住了少女心事。
晏回时会守着她睡觉,在她预料之外。
“醒了?”晏回时把病床摇起来一些。
昨天刚进来的时候都没注意,苏雁这会才发现,这是一套单独的病房,只有她一个人。收拾得很温馨,也没有消毒水的味道,像个小房间。
晏回时打开折叠板,把保温壶里的粥盛出来:“自己能吃?”
不能吃,他就会喂她吗?
苏雁特别想说“不能”,可她不敢:“能的。”
她小口小口喝着粥,晏回时看了看她的脸颊:“气色还不错,比我想象中要好。”
昨天上午动手术之前,苏雁害怕到想哭,特别是被扒得干干净净推进手术室那会儿,她慌乱到顾不上礼仪羞耻,抓住晏回时的袖子,交代他一定要等她出来。
还说了一些特别幼稚的话。
这会儿回想起,她简直恨不得打死那个时候的自己。
苏雁喝着粥,突然想起迷糊间听见的医嘱:“……我好像不能吃东西。”
晏回时说:“排气了就可以进食,少吃点没事儿。”
苏雁的注意力集中在“排气”两个字上。
那不就是。
打屁吗!
她打屁没有他怎么会知道!!
苏雁慌张地抬起头,努力让自己不要太失态:“昨晚,你一直在这儿吗?”
“嗯?”晏回时像是很疑惑,但这种疑问带着明知故问的逗趣:“怎么呢。”
苏雁:“……”
他一定是听见她打屁了!
早上医生进来打针的时候她醒过一次,隐约听见隔壁的声响,她以为是护士小姐姐!
伤口没好她挪不动屁股,打了一个长达五秒钟的响屁!
苏雁尴尬到想死。
她把自己卷进被子里,假装困得不行,已经秒睡了。
晏回时的嘴角勾起个极浅的弧度,把病床放下去,小朋友一只脚露在外面,他扯下被子给她盖住,转身坐进旁边沙发,继续工作。
*
苏雁的伤口要等七天后才能拆线。
病房旁边有一个陪护间,这几天晏回时都在那儿休息。
苏雁没办法去学校上课,功课却没落下,她从小学习成绩优异,老师们都很喜欢。
班主任过来看苏雁,注意到刚才给她开门的晏回时,问:“刚那位是?”
苏雁小声说:“亲戚。”
虽然这样子称呼很没礼貌,但她现在实在没法对着晏回时那张年轻的脸喊“叔叔”。
吴薇薇放学后也过来看苏雁,晏回时帮她开了门,留给两个小姑娘说话的空间,去车里面办公。
“你叔叔也太年轻了吧!看着也就二十多岁。”吴薇薇被晏回时的颜值震撼到:“他长得好帅啊,有女朋友了吧?”
苏雁还真不知道这个事。
她突然警惕起来,自我安慰:“没有吧。”
“也是,”吴薇薇分析:“要是有女朋友,肯定不会同意你住他家里的,有的女生很爱吃醋,就像我表哥的女朋友,连我都被当成情敌。我现在都不敢跟表哥联系,过年也不去他家玩儿了。”
苏雁被这句话安慰到了,嘴唇浅浅地抿着:“对的。”
*
吃完药,苏雁睡了一觉,醒来看到旁边的晏回时。
桌上摆着几本加急审批的文件夹,他的手肘撑在座椅扶手上,微偏着头闭目小憩。
苏雁一直不敢和他对视,也没有近距离之下仔细看过他的脸。
他长着一双丹凤眼,又像是内双,眼尾细长上挑,睫毛齐刷刷压下来,在鼻梁处投下一片剪影,薄唇颜色浅红,下颚弧线流畅地拉至锋利的喉结。
无可挑剔的精致容貌,一眼看去有点像祸国殃民的妖孽。但他气质偏稳重,遇事从容不迫,这样的容貌反而成了一张迷惑人的面具。
视线再往下,一切美好都被干净的白衬衣挡住。
窗帘缝隙照进一缕阳光,晏回时的睫毛动了动。
苏雁飞快挪开视线,却还是没来得及避开他的目光。
“小朋友,”晏回时侧头,眸色清明:“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