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死人
许是学校真的重视,许是那暴露狂自己听到风声后跑了,之后的两个礼拜,果然他们上学路上一路太平。
周五这天,赵娜又要去补习,李秋也只得一个人回家,一个高三的男生总算得了这个机会,鼓足了勇气上前来搭讪。
似乎是早就听说了李秋也拒绝人的本事,这个男生被她怼得满头大汗,脸色僵硬,但是就是不肯退缩,坚持要送她回家。
看这架势,不像是追求她,倒更像是完成组织给布置的一项革命任务!
“学长,这样吧,你要是考进了清北,我就做你女朋友,你看这样行么?”她活像是个慈母一般劝道。
“我考不进清北……”虽然成绩也不差,但是自己几斤几两还知道的,他诚恳道,“但是我向你保证,我会对你很好的,我以后也会努力混得很好……”
“那么985吧!”她“好心”地降低了标准。
“我可能只能上个二本。我有能力,学习不代表一切!”
李秋也莫名感觉这位大哥很适合去菜市场跟人讨价还价……
但她又不是大白菜!
“我喜欢买很贵的东西呀,你是支付不起的。”
“我可以的,是,现在我还是个穷学生,家里也没什么钱,但是以后,以后……”
“以后什么?”她真诚地问。
“我会变得很好,很优秀,让着自己配得上你!所以,请给我一次机会好么?”
李秋也冷笑,
这位仁兄的意思大概是——我就是我,颜色不一样的烟火,哪怕我没有你聪明、没有你好看,没有你家庭条件好,没有你努力,但是我以后会变得很优秀。
在梦里变得很优秀么?
李秋也丧失了与他对话的乐趣,敷衍道,“好好,等你毕业了吧,但是你别跟着我就是对我好了,被我爸妈看见了,我会挨骂。”
李正远夫妇虽然平时对女儿十分迁就,但是只要有男孩一腔热血地往上冲,他们攘外的同时也势必会把自家女儿骂一顿。
美其名曰: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个巴掌拍不响,攘外必先安内。
李秋也性子再狗,也还是个靠人养活的高中生,尚且不具备和父母抗争到底的资本,因为这种事被爸妈骂得狗血淋头,她觉得非常冤!
可她想要骑车子赶紧跑掉,男孩却挡在她前面苦苦哀求,“求你了,其实,你不必要今天就给我答复,我就是想先送你回家,我马上要毕业了,我喜欢了你两年了,我爱你,今天送你回家是我唯一的心愿!”
李秋也顿时怒了:“你好烦啊!你怎么这自私啊!都说了如果被我爸妈看到我会挨骂的,你有什么心愿关我什么事啊!你再不走我叫人了!”
嘴上说着会对她好,其实却根本不关心她会不会被父母说,只想满足自己表达的欲望。
虚伪!
她有什么义务帮他实现这么弱智的心愿!
两人正在胶着时,远处快步走来一个男人,喝道:“干什么呢!”
好像也就是一眨眼的事儿,刚才还一往情深的男生敏捷得跟个兔子似的,跨上自行车就跑了!!
李秋也看着他逃跑的背影,很是难以置信地骂了句:“我靠!”
就算是混子也讲究“义气”二字吧,这位仁兄逃跑得也太干净利落了
他所谓的爱就是感动自己、恶心别人么?
“李秋也,你被人骚扰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热爱“跟踪”她的赵大志。
李秋也叹了口气,她曾经最多一天之内拒绝过五个男生的表白,现在只有两个,尚且在可承受范围之内。
于是她很没好气地瞪向赵大志,冷笑道:“不错,警察叔叔,我,被你,骚扰了、跟踪了,报警有用么?”
“……”赵大志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结结巴巴解释道,“不,你别误会,我这次真不是找你……是你们学校说,这周围有骚扰学生的暴露狂,所以我们才来巡逻的……刚……我以为你是被人骚扰了。”
赵大志生得高大,眉眼中尤其有一股正气的帅,像是电视剧里少年侠客的长相。这样的长相,显然很难令人对他一直恶语相向。
于是李秋也缓了缓语气道:“不是骚扰我的人,是表白的学长而已。”说着,她脸上忽然冰雪消融,莞尔一笑,“就跟你一样,是我的爱慕者。”
“你……谁爱慕你了!”赵大志脸更红了,“你别瞎说!”虽然这样说,但或许是李秋也的美丽和她成熟的神情时常让人忘记了她的年纪,他总是需要不断提醒自己记住她只不过是一个高中生。
“哦,那不然,这么巧,那么多学生,你就碰到我了。”她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有点贱贱的,“都和你说了别喜欢我,你偏不听。”
“我……我没有……你……你别乱说……”他慌了。
“承认了又能怎么样。哎,你们男人真是胆小如鼠。”
“好好好,我不和你争辩,你快回家去吧!现在天黑得越来越早了,你爸妈会担心。”他叮嘱。
“嘁——”李秋也冲他翻了个白眼,一踩车蹬,滑远了。
这时,赵大志的手机响了,他立刻接起来,只听见那头刘凤斌叫道:“大志,你快过来,这边发现了个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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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天气很冷,说话间已经冒了白气,傍晚风刮得厉害,跟冰刀似的往人不慎裸露在外的皮肤招呼。行人都步履匆匆,恨不得赶紧回到家里。
而此时小区后门的小树林前,停了几辆警车,不断有警察走出来打电话,又折回林子里。
赵大志赶到的时候,初步拍照取证已经完成了。
发现尸体的人是一个流浪汉,这个小树林白天供老头老太太们遛弯看孩子,晚上就变成了他的卧室。但是今天他照例去抱清洁工收拾好的树叶搭在自己的窝上,就看到那不怎么被用心掩盖的尸体。
死人本来被埋在一片落叶下,现在叶子被清走,就剩了尸体。那个男人光溜溜地穿着个军大衣,但是腿之间少了一个关键的器官。也不知道死了多久了,身上冷冰冰的。
“这八成就是那个暴L狂了……”刘凤斌蹙着眉,很是有点感同身受似的虚弱地说道,“被人阉了。我都不能看,一看我感觉自己都疼……”
赵大志这才发现,在场的男警察全都表情微妙,他赶紧问道:“附近监控查了么?”
刘凤斌抓着新剃的青皮脑袋,皱着脸说,“查了,但是就那个街角的摄像头还是个坏的……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这又是居民区连着商业区……”
现场初步采证和尸检完成后,尸体被抬上担架要运去法医那里做进一步尸检。一个老警察一边指挥着赵大志几个年轻的小伙子抬担架一边嘀咕道:“这可真是奇了,我来了厂子里十多年了,别说杀人了,抢劫的都少见!哎,不好,不好,果然就是他们所说的那样,一旦开始死了第一个,就会接连死更多呢……”
天空已经黑透了,凉飕飕的空气像一池子冷水,无孔不入地包裹着他们每一个人。
~
对于案件的调查在缓慢且持久地进行着,暴L狂的案子是刘凤斌负责协助的,赵大志有时午休时会和他聊两句,但是显然没什么进展。
刘凤斌吸着烟,没什么精神头地说道:“大志啊,我总感觉,这死人的事儿,一时半会儿完不了呢……”
这边警察焦头烂额地查着蛛丝马迹,厂区的人们却无知无觉的,对于他们来说,死掉一个暴L狂是好事,他们并不在意暴L狂的死意味着有一个杀人犯的存在。于是日子照旧过,甚至仿佛变得更好了。
转眼到了元旦,厂区的工人俱乐部和子弟学校联合举行了一场联欢会,赵大志的派出所也发了新的99式警服和防弹衣,簇新的防弹衣奶油似的白,反射着陶瓷的光芒。
所长似乎心情不错,笑道:“今儿晚上我儿子也有演出,弹钢琴,大家到时候去给捧捧场哈!”
“所长,这还用说么!对了!听说晚上还有抽奖,一等奖是个金项链呢!”
“哇,那我要去试试手气,我刚分了房子,女朋友说,没有金项链不嫁呢……”
“嘿,有了金项链也不见得嫁,到时候还得买金耳环金手镯,麻烦着呢!”
在众人热闹的议论中,所长看到赵大志一脸凝重地坐在角落里,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道:“寻思啥呢?”
赵大志回神:“啊……所长……没事,就是觉得开心不起来。”
“小赵啊,你心思太重了,看你这黑眼圈,八成又没睡好吧!”
“就是想到案子没破,睡不着。”
王所长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劝他的念头,转而问道:“我还想和你说,我马上要调到区里的公安局去了,最近忙还没来得及问你,你想不想去?”
“调走?为什么?”
“嗨,你还年轻,看不出来。这厂区啊,是一年不如一年,这但凡还有点盼头的,谁不想走?虽说咱们这是铁饭碗,但是也得往着更好更高的台子去啊,没事,你考虑考虑。”
赵大志犹有些懵懂,他看着所里,崭新的警服,瓷器般的白色防弹衣,自己桌子上还摆着新发的英雄钢笔和工作簿,他不明白所长为什么说厂子不行了。
这时刘凤斌上前来叫他:“走啊,大志,快把新制服换上咱们看表演去,今儿厂子请了外面的歌舞团呢!你看,我今儿连我的宝贝相机都带来了,等你上台被表彰,我给你拍照。”
他们俩人既是大学同学又是同事,所以感情很好。
赵大志点点头,放下手里的活儿,换上衣服,和他们一起向工人俱乐部走去。
厂区的俱乐部是五年前修的,十分气派,里面的东西都还新得很,进门来就是暖和的一片金碧辉煌的等候区。此时等候区如同一锅沸水,年纪大小不一的学生们穿着各种奇怪的表演服装,藏服傣服还算常见,八成是表演什么民族舞,伴奏嘛跑不了《珠穆朗玛峰》或者《金孔雀》;高中生就不一样了,有好几个姑娘一身亮片装,在那练习街舞;老师家长来往穿梭,忙着给孩子化妆,拿衣服,拍照,拍完单人照又拍合照,简直热闹非凡……
赵大志不是很喜欢热闹,在这样的人声鼎沸中,感觉自己像一只掉进开水里的青蛙。
这时,刘凤斌拱了拱他:“看,李秋也!”
他这才精神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