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画皮
陆梦笺身上重又裂开的伤口疼得厉害,她咬牙悄悄翻个身趴在床上,伸手不知碰到什么东西,粘在手上黏糊糊的,令她一阵反胃。房中乌漆麻黑一片,隐约透出一股霉味,陆梦笺睁眼瞎一般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这厢正商量着给那傻小子办婚事,听得陆梦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好大呼倒霉。
她一大早趁着那户人家没醒,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谁知身体实在太弱,不消一会便晕倒在地。自从实验室离心机事故后,一切都变得甚是怪异,先是莫名其妙嫁给个书生扮相的古人,后来又出现在所古旧的宅子中,还有一位貌似朴实的中年女子。
头天昏迷中,她隐约似听到“卖些银两”的话语,迷蒙中脑海浮现出电视剧中被拐卖女子的悲惨下场,潜意识中始终强迫自己逃离此处,于是半夜醒来后,便决计待众人熟睡之机偷偷离开。只是守夜的那妇人直到天快放亮时才勉强睡去,陆梦笺强撑着吃痛的身子,身上只披了一件罩衣,蹑手蹑脚逃出门去,本以为终于逃脱,可哪成想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再度醒来时,已躺在这漆黑一片之中,听着外间传来的话语,说来说去,竟是要将陆梦笺许配给这户人家的傻小子,陆梦笺彻底绝望了,怎么自己偏就跟成亲杠上了!
“咦,不对,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总说什么成亲做媒之类的话,”陆梦笺越听越觉不对劲,好像说话之人同自己完全不同时代一般,那些在现代社会口语中早已废弃不用的名词一个接一个的蹦入陆梦笺耳中,那种感觉仿佛,恍如隔世。
陆梦笺努力想听清外间那二人的话语,可大脑却越来越沉,渐渐再度陷入昏睡之中。
第二日一早,林岱莫早起洗漱完毕,才发觉李氏夫妇二人,及李辉四胖等乡邻都已立在院中,商议去往赵铁树家要人之事。
不多久李辉媳妇便又打探消息来,说小鸭姑已然默认了为二愣寻得媳妇之事,虽尚不断定人此刻是否就在赵家,可种种迹象表明,赵铁树家中另有其人,而从二愣子的言语中也似能透出几分。
原本还有犹疑的众人听完此言,好似打了一剂强心针,先派了四胖到赵铁树家门前打探一番,恰巧赵铁树尚不曾出门下地,正同小鸭姑合力清理院中半人高的杂草,连原本成年累月都不曾清理的门口都破天荒打扫得干干净净。
李大壮得了四胖消息,这才领着大伙往村口赵铁树家走去。忠儿一夜睡得不踏实,早早就醒过来,非要跟着父亲一同去找漂亮姐姐,李大壮无奈只得领在身旁。
而疯丫头睡了一宿,醒来精神头好得很,一大早埋头在院子一角转来转去,眼见众人一道出门,她也赶热闹傻笑着尾随在后面。
忽的见这么多人出现在门口,将赵铁树吓了一跳,他原本便心中发虚,转过身便要掩上大门。李辉眼疾手快,上前挡在门口,冲着赵铁树嬉皮笑脸,“三伯,大清早的关门干嘛呀,还怕我们来讨口茶喝不行?”
“哪能,哪能,”赵铁树不自在地笑笑。李家昨日在村中寻人之事,他今日一早才有耳闻,这会子心里正犯嘀咕呢,没想到就有人找上门来。
“我们都听说愣子找着媳妇了,特意过来看看,”李辉不等赵铁树发话,便自顾踏入院中,身后众人也毫不客气,尾随着跟了进去。
赵铁树一眼看见李大壮,心下越发发虚,而小鸭姑方才说去借镰刀,现下也不知在哪家闲扯呢,只能硬着头皮放下手中扫帚,将众人请至房中。一大拨人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显然心思全然不在二愣子娶亲上,熙熙攘攘地反而像是游人参观一般。
“三伯,不是说愣子媳妇也在吗,怎么不请出来让我们大家伙儿都看看呐,”四胖一发话,便引来众人附和之声,赵铁树尴尬地站在一旁,直挠脑袋。
“嗨,人家姑娘家家的,哪有还没成亲就先住到婆家的道理,等成亲的时候自然会给大伙儿看的,”赵铁树见昨日愣他娘都默认了二愣的亲事,今日也不便再多掩饰,但又生怕节外生枝,只得现场巴瞎话想糊弄过去,何况若此人恰是李大壮所寻之人,里子面子上也都说不过去。
可谁知话音刚落,便听到里屋传来一声沉闷的呼声,但因声音太小,众人听得并不真切。赵铁树隐约听到声音,脸色一变,后背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索性房中乱哄哄一片,李大壮等竟无一人察觉,仍旧闹着要见二愣子媳妇,赵铁树也不恼,只是推说婚前相见情理不通,一心盼着小鸭姑回来,有她那伶牙俐齿的泼辣劲,想必这伙人也断不敢放肆,可左等右等偏生不见人回来。
倒是忠儿见这些大人说话,自己闲得无聊,便在房中东看西看,呼地好似听闻里边房中有女人的动静,只是声音太小听得并不真切。而通往里间的房门闭得紧紧的,他又趴在门上听了好一会,那声音又似消失了一般。
门上并未上锁,忠儿使劲推了半天,房门却丝毫不动。赵铁树隔着人群看见忠儿在里间门口处瞎转悠,只当他是小孩子贪玩,也全然不理会,任他自个推门玩。
见不管怎么推,房门都纹丝不动,反倒又勾起了忠儿的好奇心,他确信那声音定是从里间房中发出,而房门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打开,若说其中无猫腻,除非其中有鬼。忠儿眼珠一转,起身出了门。
墙根处,种着一株瘦骨盘曲的石榴树,想必已种了多年,骨干甚有风韵。石榴树的正上方开了个一米见方的小窗子,正是里间房子开的窗。窗格子上糊着薄薄一层窗纸,平日里天光好便取根小棍从下面将窗子撑起来通风透气,今日那窗子却掩了起来,只虚虚留了条小缝。
忠儿小心翼翼踩在石榴树干上,将窗子轻轻一挑,打开一道缝,探头往屋里看去。可惜房中光线极暗,忠儿仔细瞅了又瞅,好容易才适应了这黑暗,见床上似有人蠕动,尚未瞧仔细,忽听得身后一人大声说道,“喂,这是谁家孩子,快下来,当心姑奶奶打你屁股!”
吓得忠儿腿一哆嗦,脑门被窗子角磕得生疼,滑坐在地上,疼得眼中含泪。
小鸭姑一把将忠儿拖起来,刚要训斥,李大壮从屋里走出来,一脸歉疚,“实在对不住,这孩子忒皮,老嫂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等会我回家好好管教管教他。”说罢将忠儿扯到跟前,乌黑着脸斥道,“看我回家不打烂你的屁股!”
“没事,小孩子嘛,调皮才好调皮才好,”小鸭姑见来人动了怒,这才笑着宽慰几句,心底却生怕这孩子给搅出些事端来,七上八下的拿眼瞅着忠儿。
忠儿佯装害怕,趴到李大壮肩头,侧着小脸在父亲耳畔悄悄道,“那屋里有人。”又揉着额头碰起的大包,带着哭腔大声诉道,“呜呜,爹,忠儿怕,那屋里有鬼,好吓人的鬼,舌头有这么长,眼睛通红还在往外流血……”忠儿边说边比划,这描述将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都说小孩子眼干净,能看见邪祟,怪不得刚才进屋的时候总感觉凉飕飕的呢……”四胖怕得抱着胳膊火上浇油,众人一听,也顿时感觉身上不是滋味。
赵铁树夫妇脸色却哗地变得惨白,两手禁不住哆嗦起来,小鸭姑嗷地一声,“哎哟,都是你这死鬼干的好事哟,把鬼都给引到家里来了,要是我家愣子出个好歹……”
“三婶,您先别哭了,趁着现在白天,咱们人多,那鬼想必也不敢作祟,”于是众人一合计,抓鬼抓现行。
李辉胆大,壮着胆子用力推门,谁知那里间门推了好半天都没推开,这回,赵铁树才耷拉着脑袋说,怕人把门推开,一大早从房里将柜子推到门口堵起来,又从窗子里爬出来的。谁成想竟遇上个鬼画皮,自己挖坑往里跳,如今想开门都打不开了。
无奈之下,众人只能取来一段树桩,合力将门撞开来。
门一开,忠儿也不哭了,三步两步跑到里间床边,乐得在床边大喊,“漂亮姐姐,真的是你!”
林岱莫近前,定睛一看,床上那人可不就是那令他咬牙切齿的新婚娘子,看她趴在床上的样子,又是嫌弃又是可怜,索性扭头看向一旁。
这一次,赵铁树同小鸭姑的脸上再也挂不住了,“鬼呢,不是说抓鬼的嘛!”
“这哪是什么鬼,这明明是我这表侄子的娘子!”李大壮肃着一张脸看向赵铁树,“我还想问你们呢,我侄媳妇怎么会在你家?”
“我,我也不知道啊……”赵铁树哑口无言,可他身边的小鸭姑不淡定了,“这,这明明就是那个鬼变的,那个画皮,它故意变成你侄媳妇的模样,你们可别被她的样子蒙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