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 56 章
下午刚上完一节数学课,班上人倒下一片,都在课桌上补觉。
仇厘小声问:“清光,你最近怎么没笔记了啊?还在吵架吗?”
“什么吵架!”筑清光头也不抬,正在补落下的作业。
“就是和顾学长啊,你不是因为刘西彦对他发脾气了嘛……”
他们吵架实在是太明显,以前筑清光是□□出去买杯奶茶都要给顾漾舟带一杯的人,可这些天两个人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我又不是故意的。”筑清光强词夺理,说,“谁让他害我被骂,还这么丢人地念检讨!”
仇厘忽略她服软的语气,羡慕地说:“可是顾学长看上去就这么正直啊,而且他对你很有耐心,不然你和他这么久是怎么过来的?”
筑清光心烦意乱,从后桌桌上拿了包辣条。
“待会儿是体育课,我们去不去礼堂?”仇厘问的很没底气。
把手上的辣条吃完,筑清光知道她在说什么,隔了好一会儿才回答:“班上同学都去了,那我们也去看看热闹吧。”
班上后面那群以季其野和帅宏为头的男生正往外走。
季其野听见她这话嗤笑一声:“啧,一起去吧大小姐,还等谁抬轿子来呢?”
仇厘和筑清光不一样,和那些吊儿郎当的男孩子玩不到一块。看见他们过来,自己就赶紧拉着同桌先走了。
筑清光没好气:“收敛点行吗,把我小姐妹都给吓跑了。”
“你才该收敛点,这都快两个月了吧?”季其野不吃她那套装可怜,说,“再不去求和好,你俩这关系肯定要变陌路人。”
筑清光收拾书本的动作一顿,忍不住反驳:“他才不会。”
这话说的很笃定,忘了是多久之前,筑清光把顾漾舟带进他们圈子一起玩。
在地下电玩城的时候,两个人走散了。顾漾舟又没有手机,等筑清光想起来已经是几个小时以后。
她往回走到一开始进来的广场西街路口,看见顾漾舟肩上还背着她的包,站在原地等她回来的样子特别乖。
以至于筑清光现在也无比清楚:顾漾舟他很怕被人丢掉,也真的很怕被她丢掉。
本来觉得和刘西彦的事已经这样了,她也有点后悔当时骂得太凶。虽说面子很重要,但和顾漾舟实在太熟了,可以不用面子这个东西。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只对顾漾舟心软过这么多次。
-
礼堂里。
好几个学校的优等生和本年级人都拥挤地坐着,台下甚至站了不少看热闹的。
筑清光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拿着一等奖奖杯的人,好一段时间没见,他校服里面是件深色毛衣,衬得本就冷白皮的人更清瘦了点。
颁奖仪式的主持人是学校播音室的高三学姐,看见筑清光过来仿佛看见救星:“快来快来,我肚子疼死了,帮我顶一下。”
筑清光前不久才报名面试了广播室的课间播音职位,这会儿猝不及防就被推了上去,直接照本宣科般把收尾的话念了一遍。
过来顶位置的老师看见是筑清光上去,口齿清晰又没有怯场,自然也就没再往前走。
倒是顾漾舟,本来低敛着的眼皮稍稍掀开点,没什么情绪地看向她。
两人隔着几个人对视几秒后,顾漾舟先移开了视线。
摄像老师过来拍照,几个学校的获奖选手加上去也有十来个。顾漾舟个子高,被其他人挤在了后面。
他旁边正好是幕布后的筑清光,筑清光骂了一句:“笨死了,抢C位都不会!”
“......”
“看什么看?”筑清光理了理自己额前的碎发,眼尾一挑,“我教你怎么拍。”
前方的摄像老师在调焦距,这个位置,台下的人只以为顾漾舟盯着幕布后在发呆。
顾漾舟也不说话,就这么偏开点头看着她。颇有种人间嘈杂,他只活在筑清光眼里的感觉。
“听见没有!”筑清光急了,在一边下命令,“首先,右手握拳。”
目光交汇,顾漾舟看她下一秒就要踹过来的动作,明知道她是不怀好意,却还是跟着做了。
筑清光满意地笑了:“然后把拇指的第一个关节放在你食指的第二个关节上。”
他依旧照做,只不过动作稍显笨拙,以至于不解的表情也有点滑稽。
“快看镜头,把手举到胸前!”
摄影师按下快门,“咔嚓”一声,闪光灯闪过。
筑清光自己配音:“叮——,比心!!!!”
看见顾漾舟的傻样被拍进去,恶作剧成功,她哈哈哈笑出声来。
...
颁奖仪式举行完,礼堂的人陆陆续续出去。
顾漾舟手里还拿着沉甸甸的奖杯,后面的筑清光纠结地跟着,嘴里没停下:“你生气了?生气了吗?”
也不知道是问哪件事。
他停在小树林前,转身垂下睫毛看她。
筑清光强装镇定,和无数次吵架后一样伸出手:“我知道这段时间你也不好过,给你一个机会和好。”
顾漾舟似乎是有点出神,阴郁的一张脸没有丁点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寡欲,却又仿佛有点不一样。
筑清光被他盯得扛不住,正要把手收回去,反倒被他紧紧握住。
“顾、顾漾舟?”她迟疑地喊他。
顾漾舟伸出另一只手过去,冰凉的指腹抚过她的脸,而后点了点她耳朵里的耳机:“你在听什么?”
“银河。”
他把手收回去,迟缓地点点头,又变成那个好接近的样子。
两个人都闭口不谈之前的事,走在学校的石板路上聊天,大部分都是筑清光在讲,他时不时应几句。
“我要听话点了。”她嘟囔一句,像在骂人,“大早上的,又听见他们两个在谈离婚……”
顾漾舟知道“他们两个”是指谁,他不擅长安慰人,只说:“明天不一定比今天更好,但今天不会是最糟。”
筑清光无语:“你说的是人话嘛?小心我把你挂在电风扇上转!”
被她夸张的语气逗笑,顾漾舟唇角轻抿了抿。
“其实我也有一点点难受......所以我就回来找你啦!”她难为情地把嘴上的唇彩抹淡了点,说,“等你这个人低头,我怕是等不到了。”
“......”
其实能等到的,每次就差这么一丁点,他就要勉强自己去妥协。
有的时候,他又在想:
他们其实很合适,很有默契。
想到之前刘西彦的事,筑清光还是避重就轻地说:“现在身边都没有男生敢找我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摇头。
“因为他们知道我有个会扔支票的爸爸,让他们离开他女儿!”她话里带着自嘲的调侃,叹口气,“你这样,我没人敢要,你也别想有机会和别人早恋!”
放学铃打响,他们这块地方更显得安静。
筑清光得不到回应,恼羞成怒:“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怎么总看着我笑?”
他唇边笑意收敛了点,声音很平淡:“那也挺好。”
“算了!你这个只知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木头!”
筑清光又扯到自己的事情上,俏皮地嘟嘟嘴:“对了,我想高二去读艺术,就是那个播音主持。学艺术的话,也不用特别高的文化分,之前有机构的老师说我的音色条件很好......”
她絮絮叨叨地讲,转身的时候,百褶裙的裙边擦过他的膝盖。
顾漾舟看着她小巧白皙的脸蛋,真的很漂亮。火烧云下,燃烧的裙摆沦为自由与热爱的寄托。
“筑清光,你要记得我。”
她正低头玩手机,给人回信息:“啊,你说什么?”
“明年去学艺术了.....”顾漾舟把她头发上被风刮落的枯叶摘开,眼神温柔,“也要开心。”
7.
筑清光上的艺术机构也在本市的另一个区,离九中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临走前一天晚上,不少人给她办了个送别仪式。和大家闹到快凌晨,这场派对才结束。
筑清光正出门把一个个人送走,走回来时一抬眼看见了坐在门外长椅上的顾漾舟。
他没穿校服,靠在椅背上休息。手背覆盖眼睫,高挺的鼻梁被路灯光照亮,好看的唇形微微开阂。
“你怎么来了,高三党也翘课?”她有点不可思议,一巴掌拍到他的肩膀上。
顾漾舟把手放下,闻到她身上有酒味,稍皱眉:“喝酒了?”
“没没没!就帅宏他们买了箱菠萝啤助兴,我一口没碰!”
她化了点淡妆,脸上还挂着笑,显然刚刚和他们玩得不亦乐乎。
顾漾舟起身,低着头看她:“我也来送你。”
筑清光恍惚了一会儿,也许是还没从刚刚那股聒噪的环境里跳脱出来。
说要去学艺术的时候,很多人都对她不舍得,毕竟以后就不是同一个班和学校了。可她下意识没把顾漾舟也算进去,他们两个......和那些人又不一样。
“可是都结束了。”筑清光有点尴尬,想了想客厅里的一片狼籍,仰起头看他,“要不,我们去看场电影?”
...
这个时间,电影院只有午夜场。
筑清光胆子很小,不敢看恐怖片。顾漾舟只好买了两张小众的文艺爱情片,午夜场加上他们也只有六个人。
大半夜的,耳边很快传来两对情侣接吻的声音。
顾漾舟正襟危坐,而身边人刚大闹了一场,对这种片又不感兴趣,此刻已经受不住困靠在了他身上。
颈侧被熟悉的发香围绕,清浅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锁骨上。
顾漾舟紧绷的神经反倒放松了下来,甚至闲散地往后靠了靠,手顺势揽住了女孩的肩。
被顾漾舟喊醒时,电影已经放完。
筑清光眼里还犯迷糊,擦了擦口水,问他:“结局是好的吗?”
顾漾舟顿了顿,回答:“是好的。”
“那就行了。”
“嗯。”
其实那场电影顾漾舟没怎么看,只顾着在这些安静下来的时候能光明正大地看她了。
他不知道结局是怎么样。
就像他也不知道他和筑清光的结局会怎么样。
所以心中的缠绕变成一句:希望今天长一点,和她待久一点。
他常记起的岁月里是学生时代一路跟着筑清光,然后止步在路灯下,看着女孩和其他人欢笑打闹。
灼灼焰火绽放在他们眼前,而光充斥了他的所有昼夜。青春本就是会有遗憾的,那些热闹纷扰都与他无关。
顾漾舟的十几岁,安静平淡,只剩下看书做题。
然后闲下来时,抬头看向窗外的筑清光,又或者,听着广播里的筑清光。
-
走到公屋下,筑清光说要去他家睡。
诺大的房子里筑彬华和董琴都不在,此刻一地鸡毛也只能等明天的钟点阿姨来清扫。
何况,筑清光还有事要求他———
“你写不写啊?”
“不想。”顾漾舟把客房的被子铺开,又把窗户打开通风。
和他同班的一个女同学临时转校要回本省参加高考,就买了本同学录回来发给班上的一些同学。
但顾漾舟对这个女生没什么印象,婉拒了。
于是那个女生找到筑清光求情,大概是有点仰慕的意思,筑清光不管这么多,收了别人的好处,自然要把事办好。
她坐在床上,低头看给她脱袜子的顾漾舟,一脚蹬在他的肩膀上:“好歹跟你同班三年了,你随便写几句啊!”
“写什么?”他握住她的脚腕,蹙起眉警告她别乱动。
筑清光顾忌主卧里还有熟睡的顾明山,声音放小了点:“随便写几句祝福就好了。”
“写了会成真吗?”
她斩钉截铁地回答:“不会。”
顾漾舟坐到床边,看着她,语气平静:“那写了也毫无意义。”
筑清光把外套脱了丢床尾,躺在床上转了一圈,把脚搁在墙上,不太在意地说:“人生本来就是如此啊,一生中要做很多毫无意义的事,才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他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喃声问:“会有惊喜吗?”
“会,我保证。”她打了个哈欠,泪眼婆娑。
顾漾舟笑了,把她缩到肚脐上的保暖衣下摆扯下来。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白净的脸少见地陷下个小酒窝。
他什么都懂,却依旧深陷其中。
顾漾舟一直觉得自己对筑清光的喜欢让人难堪又自卑,他幼时刚来这座城市,谁也不认识,但内向的性格也有内向的过法。
后来顾明山出事,别人给他的标签就变成了“可怜的孩子”,在学校成了“贫困补助生”,“特别关照生”。
其实这个社会,对和自己不一样的人平等以待,就是最好的关照了。
可这个道理,从来没人懂。
慢慢的,同情和好奇的眼神越来越多。
他从内向变得轻微自闭。戴着帽子躲在人群最后面,不合群不显眼。
直到筑清光,这个父亲朋友的女儿突然撞进他的世界,和学校里风头盛大的人常待一起,他也渐渐被人注意到。
原来那个沉默寡言的优等生正儿八经抬起头来看人,才发现长得这么好看。五官清秀立体,气质冷冽,就连不善言辞也被高冷二字代替。
顾漾舟常想,他于筑清光来说,好像是不一样的。
也可能时间太久,是他记反了。
后来那个要转学的同学收到顾漾舟写的同学录,不到十个字,满满都是她———
祝:清风朗月,光焰万丈。
*
第二天是周末,也是筑清光要去艺术机构报名的日子。
一大早白雾未消,南方郊区的冬天尤其冰冷些。
顾明山起来把顾漾舟喊醒,对他做手势道:“司机在下面等清光,赶紧把她喊醒吃早饭。第一天去新学校,你送送她。”
“昨天晚上,我们吵醒您了?”顾漾舟很快把自己整理好,问这话时有些孩子气的紧张。
顾明山笑笑不说话,拍拍的他的头,佝偻着身子回厨房把菜端出来。
顾漾舟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闷着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敲了好几次门,筑清光没出半点声。
顾漾舟无奈地推开门进去,推了推蒙在被子里的人:“筑清光,清光?”
“好吵。”筑清光哼唧半天,鼻音很重。
顾漾舟一听就听出来不对劲,把被子往下掀开点,手放在她额头上:“昨天晚上又踢被子了?好像有点低烧。”
一到换季,筑清光就容易得流行性感冒,好在家里常备这些药。
房外顾明山敲了敲餐桌,顾漾舟回应了几句。
筑清光头晕晕的,什么也听不清,只知道身边一个人在她头上把毛巾敷了又换。
她热得难受,迷蒙中看见房间里一个进进出出的身影,从被子里把手伸出来想拉住那个人。
端了药进来的顾漾舟看见被子被她踢开一半,无奈地把她垂到床沿的手放回去。
抓着她手腕的那一瞬间,顾明山在门口咳了一声,带上了门。
他有些怔愣,仓皇失措地正要松开,却反被大力回握紧。
筑清光睁开眼,略显苍白的笑唇一弯:
“诶,抓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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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校园到这结束!还有最后一章婚后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