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颗桃
陆沂南刚下完戏,就到了晚饭时间。
王嘉桃已经消失快四小时了,陆沂南也着急了。
坐定没多久,就开始问男助理:“王嘉桃来过了吗?”
“没,从中午那会儿就没见着人。”
“她跑哪儿去了知道吗?”陆沂南问。
“不知道。”男助理自言自语似的说:“挺奇怪的。”
“是啊,平时这家伙最喜欢剧组的盒饭,每天饭点前总会提前去排队的,今天居然破天荒地人影都见不着。”陆沂南话音刚落,又往餐车那边瞥了几眼,依旧没见着她,心里的火苗蹭蹭的。
男助理补充道:“您误会了,我不是说小王奇怪。”
“嗯?”
“今天剧组气氛很怪。”男助理压低声音说:“女三号莫菀傍晚原本有两场戏,听说出了中午那事儿之后,她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中午出什么事了?”
“也不是大事。之前莫菀被偷拍上了热搜,搞得人尽皆知,莫菀公司还曾发律师函警告。没想到今天机缘巧合之下,被王嘉桃给撞见了,她这人就是一根筋,直接抓了那偷拍贼要给莫菀伸张正义,没想到那偷拍贼是个怕事的,一听要闹去警察那儿,直接给招了。”
陆沂南蹙眉:“该不会是莫菀自导自演的吧。”
男助理双手一合:“没错,您还真猜对了。”
他鄙夷冷哼:“那女人是尝到了炒作的甜头,所以才故技重施。”
联想到王嘉桃中午那会儿的异常举动,陆沂南嘴角有不可察觉的笑:“怪不得跟我说做错事,原来就因为这大不了的事。”
他二话没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着不远处的餐车:“小陈,赶紧去餐车那儿排队,领两盒王嘉桃最喜欢的排骨饭。她郁闷这么久,一准饿了。”
到饭点,剧组工作人员一溜烟的都去吃饭了。
这时候,要想在空荡荡的剧组里找个王嘉桃,实在太简单了。
找着她的时候是在员工休息室,她正低头抠着手机,没束起来的头发长长地披在背上,她的脸本就只有巴掌大小,此刻隐没在黑发中,更是找不着了。
陆沂南故意把脚步放很轻,等快走到她跟前,才出了声:“还不去吃饭?你的排骨饭都快被抢完了。”
王嘉桃明显没察觉人近身,听见陆沂南的声音,吓了好大一跳。
她第一反应不是回头,而是直接一侧脸,趴在了梳妆台上。
“我、我不饿。”她听起来有点紧张。
陆沂南不慌不忙走过去:“我已经让小陈给你排队拿排骨饭去了。”
“不饿。”
很反常地,没有平时的兴致高涨。
可肚子还是很不争气的“咕噜”叫了。
此刻房间里就他们俩人,静得很,这声肚子叫实在太突兀,以至于产生了回音。
陆沂南“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
见王嘉桃还没动静,他索性走过去,伸手去拉她的椅子。
“喂,肚子都抗议了,还不走?”
“我真不饿。”
她最后一个字的尾音,似乎有点氤氲。
细心的陆沂南听出来那声音里隐约还是带哭腔的,眉头下意识皱了起来。
陆沂南没多说,只拉了个凳子,直接往王嘉桃旁边一坐。
她见状,心虚地拨了点头发,试图整张脸挡住。
故意遮掩的行径,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将椅子拉进了些,伸手挑起碍眼的头发拨到了她的耳朵后头。王嘉桃压根没想到他会有这一招,温热的指尖触到她脸上的那刻,仿佛是带着电的,麻麻的,直将她整个人都麻痹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大半张脸都暴露在了空气里。
“你、你干嘛……”
王嘉桃伸手就要挡,手上一动作,窝在臂弯里的右脸颊瞬间无处可藏。
她生来皮肤就很白,几乎是能掐出水的那种。
此刻,白皙的左脸颊和通红的右脸颊形成鲜明对比。
陆沂南直接捉住她的腕:“右脸怎么回事?”
“过敏。”
“过敏能印出个巴掌印,可真能耐。”
“你别管了。”
她尝试挣脱,却被他攥得更紧,“谁打你了。”
“我没事。”她嘴硬。
陆沂南紧抿着唇:“再不说话我调录像了。”
怒火烧红了他的眼,王嘉桃从没见过他这模样,跟要杀人似的。
她不敢再打马虎眼,拿手拨了点头发,挡住右脸颊,声音低低的:“莫菀进来过。”
闻言,陆沂南猛地拉开了凳子,“蹭”地站了起来,眼中怒意更盛。他把王嘉桃摁在椅子里,转身留给她一个肃杀的背影,“先坐这里别出去,我过会儿回来。”
陆沂南的脾气,是出了名的暴。
从前王嘉桃只从娱乐新闻里看,可进了组里,她才真正意识到,这人真是个□□。虽然没见他对自己爆炸过,但对别的演员、甚至导演从没什么好脸色。
可即便如此,这还是王嘉桃头回见他生这么大气。
她刚才已经冒失地惹了事,做错了事。要现在陆沂南还去替她伸张,硬把错的掰成对的,她岂不是罪大恶极?
不行,绝对不行。
趁陆沂南刚跨出一步,王嘉桃就死死地、夸张地从背后抱住了他。
“你别去,别去,是我做错事了。”
陆沂南身形一顿,挺直的背就那么僵在那儿了。
他没想到……她居然就这样直喇喇地从抱住了他。
少女身上淡淡的馨香近在咫尺,那股气息仿佛有镇定人心的力量。怒意消除了大半,却并未浇息。他冷着声音说:“她莫菀既然有胆子动我的人,就必定要承受相应后果!”
他嗓音低沉悦耳,字字有力。
尤其说“我的人”那三字的时候,霸道蛮横的模样,居然有点儿像在演偶像剧似的。
居然……有那么点帅。
要知道在这之前,王嘉桃是压根没想过用帅来形容陆沂南的。
回过神来,王嘉桃还在认真为莫菀说话:“这事儿是我的错,是我冒失,不怪莫菀。”
陆沂南终于回过身:“你压根没做错事,是被人当枪使了。”
“当枪使?”
“嗯。”他点头,“莫菀是总制片的情人。”
“可总制片的老婆不就是摄制组的吗?”
“她早知道这事儿了。”陆沂南拿指刮了刮她鼻梁,无奈道:“要不然你以为,保密性要求这么高的剧组,连进出都要安检,手机摄影机严格管控,哪能随随便便放一个戴着单反的人进来。”
王嘉桃反应过来:“所以,我是掉进陷进了?”
陆沂南说:“那人蹲那儿,就绝对会有人揪出来。即使不是你,也会有别人替你闹这一出。只可惜你满腔的正义感,却被人当了枪使。”
他戳了戳她的脑门,“剧组的勾心斗角,凭你这脑子,太不够用。”
王嘉桃很难得地认可了他的话,“也对。”
白皙的脸上,那块红色巴掌印还没消。
面对面时,她身上的淡香愈浓,侵占着陆沂南的鼻息,让他期待着更多亲密。
鬼使神差地,他心疼地捧起了她的面颊,“还疼吗?”
“有点。”
“那女人下手居然这么重。”
陆沂南端详着王嘉桃的右脸颊,过了会儿,想到了什么,把她摁进椅子里,说:“你坐这儿,等会儿我。”
王嘉桃见他怒意平息了点,倒也不像再去找莫菀报复的样子,就随他去了。
在休息室里一阵翻箱倒柜之后,他找出了个冰袋,二话不说就往王嘉桃脸上揉:“来,冰敷镇痛。”
王嘉桃怀疑那冰有毒,可能把她给冰住了。她奇迹似的,整个人冻在椅子上了。
陆沂南的手法很轻,也很熟稔,隔着冰袋在揉搓着她的脸颊,凉凉的,很舒服。
此刻,那张只能在大荧幕上看见的俊美面容就在面前,近到王嘉桃几乎能数清他的睫毛。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他手法温柔地正帮自己揉脸蛋。网友奔现遇见陆沂南,又机缘巧合进了剧组这事儿,王嘉桃从没跟米薏说过。她不是不想说,只是不敢说,她就怕米薏当她中了邪,直接把她往校内BBS上挂三天,标题她都能猜出来,大概就是“【求助】舍友中邪应该去哪里就医”诸如此类。
“扣扣——”
脑壳被陆沂南敲了一记,王嘉桃才慢悠悠地回过身来。
他问她:“好点了吗?”
她下意识拿手压了压面颊,却忘了冰袋还在,猝不及防地,一只手就叠在了陆沂南的手背上。触电似的放开后,她才惊讶发现:“确实好多了。”
陆沂南这才取下冰袋,又塞进冷藏柜:“从前跟人对手戏,碰不巧也会留个耳光印,当时都用这办法,一会儿就消了。”
“你还会真人挨耳光?”
“弄虚作假骗观众,做不到。”
王嘉桃有点明白,陆沂南能在演艺圈长盛不衰这么多年的原因了。
夏夜的风,穿过门窗的间隙飘进来。
如此轻微的震动,轻轻拍打在王嘉桃受伤的右脸颊上,还有点隐隐作痛。
想起白日里,莫菀那一双狠戾的眼,以及刚才她闯入房间时的风风火火,王嘉桃总有点后怕。
陆沂南起身,准备拉她去用晚餐。
她却偏偏地侧过了手,将将抓住他的衣袖:“陆沂南,其实我挺委屈的。”
一低头,陆沂南看见一双通红的眼。
她平时张牙舞爪惯了,要强地从不在他面前示弱,这还是头一回。
所以,这也是陆沂南头一回,感觉到心头麻麻的疼。
他叹了口气,伸出另一只手按在她肩上:“好了,知道你委屈。”
王嘉桃其实并不爱哭。
甚至米薏还这样评价她:女汉子王嘉桃流血流汗不流泪。
可只有王嘉桃自己知道,一旦自己对一个人产生依赖后,她就会撕掉所有伪装的面具在这个人面前,她再也假装不了坚强,会成为一碰会碎的瓷娃娃。
一闭眼,莫菀愤恨的眼神就在眼前。
王嘉桃害怕地往陆沂南那儿缩了缩:“莫菀的事我压根不清楚,我的初衷是保护她的隐私,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说完,她猛吸了好几下鼻子。
她往前缩,他就往前倾,直到她在不注意间,掉进自己怀里。
陆沂南轻拍着她的背心,说:“我知道的。”
“胡说,你根本不知道。”
“好好好,是我不知道。”
陆沂南头回觉得,哄女孩子比演戏还难。
“那你别哭了成不?”
“不行。”
他的劝阻压根没用,她的哭声越来越响,甚至一度让陆沂南以为是自己惹哭的她。好几次,他忍无可忍准备去找莫菀算账的时候,她又怯生生地拉住他不让他走,最后倒是陆沂南犯了两难。
哭累了,她就跟小孩似的,靠在陆沂南怀里睡着了。
望着她酣甜的睡颜,陆沂南恨不得要摇醒她。
可转念一想,担心她醒来又哭,只好轻轻伸手,恨铁不成钢似的,在她鼻尖轻刮了刮:“你这人做事没头没尾的,剧组里勾心斗角多了去了,就你这蠢脑子,没有我不知道有多惨。平时在我面前为非作歹是一流的,一碰上点别的事儿,就跟纸老虎似的。”
“王嘉桃,你啊你,就只知道对自家人凶。”
安顿好王嘉桃后,陆沂南才慢条斯理地走出员工休息室,虚掩上门。
他哪儿也没去,只在墙根站着,跟守门似的,守着暗自喜欢的姑娘。
须臾之后,意识到心头那股气还没消下去,他拨通了邵琪的电话。
他说:“帮我个忙。”
邵琪揶揄他:“陆影帝破天荒这么客气,我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他的话很简短,却字字有力——
“把莫菀从这个剧组除名。”
“啊?那她之前拍过的戏份?”
“换人重拍。”
“这可是项大工程啊,所有场景、道具都要重新制作……”
邵琪还在喋喋不休,但却被陆沂南直接打断。
“所以,做是不做?”
“做。”
多年拍档,让邵琪对陆沂南很是了解。
他想做的事儿,没人挡得住。即便她不替他做,整个圈子,卖“陆沂南”这三个字面子的,也都大有人在。
他发完话,就准备挂电话。
邵琪却止不住好奇心,嘻嘻哈哈地追问他:“莫菀这三线大妈到底哪儿得罪咱们陆影帝了,急着要对她搞封杀?”
“你别管。”
陆沂南只用三字就打住了邵琪的话。
邵琪识相地闭了嘴,公事三年,她对陆沂南还是很了解的。
他闭口不言,那绝对是碰上了触犯他底线的大事儿。
而邵琪不知道的是,陆沂南的底线是个女人。
一个叫王嘉桃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