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婆媳

阮玥的印象里,秦子喻是个清瘦内敛、特别爱学习的男生。

好些年未曾见过,他的变化,很符合她的想象。

“还不走吗?”

抬步过去,阮玥问了一句。

在她前去洗手间的那会儿,包厢里已经有人因为带了孩子,开始离场了。

秦子喻本就是专程等她,闻言便笑了一声,从西服里侧口袋里拿出个红包递过去,道:“你结婚那会儿,没能回来。这是补的红包,拿着吧。”

阮玥愣了一下,连忙推拒:“不用不用,都是过去的事了。”

“别客气。”

秦子喻将红包塞到她手里,温文尔雅地笑着,“要不然你当做给孩子的一点心意也行,毕竟同桌一场,我现在在魔都那边上班,平时也比较忙,到时候不一定能回来。”

“那好吧,谢谢呀。”

阮玥道了声谢,拿了红包,也笑着说,“我听说了,你在那边跟人合开了律师事务所,感觉很棒呀,魔都那种地方,能立足都不容易。”

秦子喻又笑了声,“也就混口饭吃。”

他在这一班同学里,也算挺优秀的代表。

可因为平时不在A市,和其他人的联系已经挺少了,没有秦峥他们身上那股子激情澎湃的劲儿,而是另有一种低调谦和的气质,虽然年纪轻,也能让人下意识地觉得可靠,不自觉地去信赖。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天,阮玥便道:“十多年没见了吧,刚进来那会儿其实就看见你了,感觉你现在这状态特别好,基本就是我想象中的样子,一个人在外地打拼也不容易,一定照顾好自己。”

“你倒是够幸福的,看陆沉那样子,对你特别好。”

“他是挺好的。”

阮玥说话间笑了起来。

也就在这时,陆沉已经和众人寒暄完,领着燕平安走了出来。

看见两人立在外面聊,便笑着朝阮玥说:“一直没见你进来,我这都预备去洗手间找你了。”

阮玥极其自然地挽住他手臂,“没有,就和秦子喻在外面聊两句。”

陆沉抬眸看向秦子喻,若有所思,“哦。你们以前坐过同桌吧,秦子喻,我记得。”

“那就有点荣幸了。”

两个男人,自然而然地聊了起来。

阮玥见他们聊,挽着陆沉手臂的那只手也没放开,一手勾着他手腕,侧身偏头,朝门口的程筱说了句:“那我们就先走了哈,回头联系。”

“路上小心点。”

程筱挥挥手喊了句。

阮玥就像一个线头扯在陆沉手腕的风筝,又自然而然地回到刚才那位置,又依偎在陆沉身边,安静地听他们讲话。

可能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对陆沉的信赖和倚仗,已经像习惯,刻在了极其日常的举动中。

秦子喻看着她,忍不住想,王娟娜那一对,跟他们是同一年结婚的,饭桌上的相处,宛若一对互相怨怒的敌人。

反观他们这种蜜里调油的亲热,是有些灼人眼睛的。

他没再说什么话,很快找理由进了包厢。

目送他进去,陆沉低头看了眼阮玥搂着自己手臂的姿态,忍不住低头笑了下,轻声说:“当着人家一个单身狗这样,是不是有点残忍了?”

阮玥“啊”一声,也低头看了一眼,迟疑道:“也没做什么啊,挽一下你胳膊而已,至于这么敏感?”

她没感觉到秦子喻喜欢她。

可陆沉知道。

因为以前和蒋勋不对付,他没事儿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去观察这个和蒋勋关系挺好的同班女生,不知不觉地,就注意到她旁边的秦子喻了。

印象里有些画面实在微妙。

再加上刚才几句对话,足以让他确认秦子喻的心思。

不过这些,突然就不想讲给阮玥听了。

两个人带着燕平安走到楼梯口,正预备按下行键,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女声,“陆沉,等一下。”

楚星跟阮玥一起去了洗手间,事情已经了结了。

孙婧却因为陆沉一直和男生寒暄,没办法凑过去,这会儿急匆匆追出来,站到人面前,才算稍稍心安。她舒了一口气,朝阮玥笑了下,又犹豫着问陆沉:“能不能借一步说话,我有点事情想耽误你两分钟。”

陆沉略沉吟了一瞬,直言道:“什么事儿就在这说吧。”

孙婧和楚星相比,跟丁楚楚走得更近,说是她一号拥护者都不为过。楚星能当着阮玥将难处摆出来,她就未必,因为实在不想让阮玥亲眼目睹她的失意和狼狈。

可面对陆沉,她又毫无讨价还价的勇气。

纠结了一瞬,便心下一沉,开口道:“我老公因为前不久酒后伤人,被刑事拘留了。现在被伤的那一方躺在医院里,听说情况比较严重,非要告他坐牢,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啊……”

顿了一下,她又说,“我孩子都不到一岁,实在不能这么让他进去,求求你了。”

听到孩子,阮玥心揪了一下。

可这毕竟是陆沉的事,她一来不太清楚,二来也不想干扰他,所以站在旁边,没有开腔。

陆沉倒显得一脸平静,开口讲:“故意伤害的话,对方轻伤以上级别就构成犯罪了,一旦伤者报案,派出所那边也立案侦查了,就属于国家行为,而不是私人行为,公诉刑事案件撤案与否的决定权在检察机关手上,不是私下想办法调解能解决的。”

“……”

孙婧一脸绝望,“真的就没有一点办法吗?”

陆沉垂眸看了阮玥一眼,又想了想,才脸色冷淡地说:“不过你说了他是酒后伤人,找个律师去问问,看看这一点上能不能做做文章……”

“醉酒伤人就不算故意伤害了是吧?”

没等他说完,孙婧便忍不住打断了问。

陆沉看了她一眼,才补充,“按着《刑法》规定,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醉酒犯罪,也得负刑事责任。你既然说伤者情况严重又不肯谅解,我估计判刑是免不了了,让你找律师咨询这个,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闻言,孙婧脸上刚出现的喜色霎时褪得一干二净。

她怎么能让孩子这么大就有一个坐牢的爸爸,可如果离婚,现在这状况,孩子必须她一个人带了。

其实就算不离婚,等于也是她一个人带。

怎么看都是绝境。

生活为什么难成这样!

等到陆沉他们一行三人坐电梯下楼,她站在原地,看着那紧闭的电梯门,都无法从那种懊悔、绝望中回过神来。

为什么要选这个男人呢?!

早在他因为一开始创业失败想敲诈丁楚楚,她就应该觉悟,这人心术不正、迟早出事。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停车场。

陆沉叫了两个代驾过来开车,因为师傅还得两分钟到,三个人便站在一旁等着。

想起刚才楼上的事,阮玥偏头问陆沉:“按你的说法,找律师其实没什么用吧?”

“基本没用。”

陆沉淡淡道,“这事儿也就伤者那边愿意出谅解书的话,庭审判刑时有个参考作用,不过按她的话,应该是没指望的。”

“……就是可怜孩子了。”

因为肚子里有了小生命,阮玥听到这种事,难免为孩子伤感。

陆沉叹气,“你呀——”

未尽之意,满满都是疼惜。

再垂眸,感觉到腿边的燕平安有些晃悠,他又顿时笑起来,揉揉小朋友脑袋问:“瞌睡了?”

“你就顾着秀恩爱,还有时间关心我吗?”

小朋友委屈兮兮地说。

陆沉“哈”一声,笑得更欢了,弯下腰将人一把抱起来举老高,捏捏他小鼻子道:“我们可是男子汉,怎么还和小姑娘一样闹起别扭了?”

“哪有?我是控诉!”

小朋友一脸不悦地瞪着他,“控诉你懂吗?!”

“好好好,那一会儿坐车我们俩坐后面,让你姐姐一个人坐副驾驶,我们不要她了,怎么样?”

闻言,燕平安忍不住看向阮玥。

阮玥一脸温柔地冲他笑了一下。

燕平安叹气,“那也不好。”

话未说完,又指责起陆沉,“你可是姐姐的老公,她肚子里还怀着你孩子呢,你怎么能说这种不要她的话!我妈说了,孕妇是最爱胡思乱想的,我们都要照顾姐姐。”

最终,三个人坐了同一辆车的后排回家。

陆沉坐中间,两条无处安置的大长腿直挺挺曲着,左边靠着阮玥,右边靠着燕平安。

晚上十点多,三个人也就到家了。

阮玥结婚前,赵苪知给陪嫁了一套房一辆车,房子在A市首屈一指的豪宅区,车子阮玥平时代步。可两人结婚时,阮玥是被娶到陆沉买的新房里的,他新房是国内疫情那一年底买的,因为经济萧条还找了秦峥的堂哥走关系,所以价位挺划算,陆沉便一狠心,买了一个140平的四室两厅。

父亲已经去世,他就这么一个亲妈,总不能不管,可又担心母亲同住太久压缩阮玥的生活空间,所以有了这个决定。

事实证明,他还颇有些远见。

这个四室两厅,最大的房间当了他们的主卧,第二大的房间当了老人房,还有一个带落地窗的十平米房间用来做阮玥的私人书房,另外最小的那个,留成了儿童房,目前是客卧的功能。

他们一行三人进门时,客厅里灯亮着,陆沉妈还没睡,也没看电视,坐在沙发上发呆。

“妈。”

“妈。”

“……奶奶好。”

三个人第一时间开口问。

燕平安的声音,略有些纠结。

阮玥纠正过他,不应该管陆沉母亲叫奶奶,可陆沉妈年龄比她妈还要大,头发都白了一半儿,燕平安年龄还小,却有自己的一套认知理论,很难纠正过来,时间一长,其他人也就随他去了。

被这么一唤,陆沉妈的思绪也就被拉回了,起身笑着问:“怎么吃个饭到这会儿才回来?”

走近了,闻到陆沉身上一点儿酒气,那张笑脸顿时拉了下来,拽着他胳膊就往一边走,嘴里数落着:“玥儿怀孕着呢,谁让你喝酒了。这酒气我都能闻到,熏着她怎么办?!”

可能是两个媳妇性子反差太明显,又可能是阮玥这条件好到让她无所适从,所以住一起后,她看阮玥那简直比亲闺女还要亲,除了喜欢念叨叮咛一些之外,没有任何纷争。

而阮玥,从小最缺的,其实就是母亲的念叨。

赵苪知早些年冷淡的模样在她记忆里仍旧有着不可磨灭的刻印,结婚后碰到卓琳这样的婆婆,她一点儿没觉得烦,反而感到十分温暖。

这会儿听见老太太又训陆沉,连忙笑着说:“妈,没事。大家都好些年没见了,难免喝点酒,我们回来也没开车,都叫了代驾。您怎么这个点还没睡呀,不是发过短信,让您早点休息,不用等我们的吗?”

“还不是那两口子,气得我睡不着。”

卓琳叹了口气,抑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