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傅屿川的电话一直没人接,简颂打周助理的手机,同样是占线。
每次他有她不知情的事要做,就会摆出这副态度。只要他不想被她找到,她就一定拿他没办法。
何世桓果然出现在第二天的董事会议上。
简氏连续两周股票暴跌,公司市值缩水了近百分之四十,投资者虎视眈眈,趁机低价收购简氏的股票,董事会上已经多了简颂不认识的新面孔。
上午,董事会的决定出来,任命了新的CEO。
开完会,单董事约简颂喝一杯。
她欣然应允,来到楼下的私人会所。
单董事是爸爸生前的好友,和简家二十多年的私交,往来一直很密切。
“你今天上午一直在走神。”他向侍应要了一杯鸡尾酒,推至简颂面前。
简颂笑笑:“……最近事情太多。”
他的目光近乎怜惜:“你父亲过去总说,不放心把你交给傅屿川。没想到真出了事,他竟然连股份都抛下。”
她收紧唇线,笑容却是惨淡的:“屿川也有他的事要做。”
见她仍在维护他,单国谦拍拍她的肩,不再提,换了个话题:“会上那个新来的股东……叫何世桓是吧?他的委托人,是CMT的CEO赵明靳。”
赵明靳。简颂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
单国谦没留意到她的表情变化,说下去:“我的人告诉我,最近有人在接触Leo。很可能就是这个姓赵的,你要当心。”
他顿一顿,刻意压低了声音:“无论是赵明靳……还是Leo。”
简颂一怔,没想到他居然让她提防Leo。
单国谦没有就这个话题深入下去,他的手依旧搭在她的肩上,掌心缓慢地摩挲,一下一下,轻轻地拍:
“听说零和的邵溱找到你,要你帮忙。”
“不过,我要提醒你……零和在东南亚市场的交易被告上了反垄断法庭。一旦官司打输,资金链断裂,债务将会是天文数字。”
“不管邵溱得罪了谁,这个人情不值得你做。”
简颂的肩膀越来越僵,推开他的手,语气也降了温度:“这件事,我自有打算。”
“可以,不愧是阿鸿的千金,是我小瞧你了。”单国谦哈哈一笑,收回手,径自起身离开。
简颂坐在吧台前,脾气愈来愈大,最后忍下去。
她将面前的酒推回吧台,朝侍应生笑一笑:“抱歉,我不喝酒精饮料。”
随即站起来,推门离开。
零和的总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得知简氏不肯伸出援手,邵溱连夜飞回了香港,召开会议。
坏消息连连。这个节骨眼上,几个大股东联合起来,要集体撤资。
有人在捣鬼。
她掐灭香烟,几乎要将牙咬碎。
内线恰好有电话进来,是和新加坡监管机构接洽的负责人。
电话里他简单交代,情况很不妙。
邵溱在室内来回地踱步,焦躁不安,过会儿,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对方很快接起,声音倒是惬意。
她也不绕弯子,直说:“你上回提的条件,我接受。要和你合作,我该怎么做?”
他低笑:“这么快就回心转意了?”
邵溱冷笑:“说重点,我没空陪你玩。”
那个声音懒懒散散的:
“当务之急,是阻止傅屿川和新加坡CCS的人见面。”
邵溱的电脑突然亮起,有新消息弹出。
他继续说:“这张照片拿给他看。过会儿会有更详尽的资料传到你电脑上。”
她皱眉,狐疑:“有几成把握?”
对面男人低沉地笑:“尽管去做,你没有选择。”
挂掉电话,邵溱平复了心情,叫来助理:“给我接傅屿川的电话。”
傅屿川人已不在洛杉矶。
此刻,他正在马来西亚,和政府派来的代表团洽谈。
会议刚结束,手机就响了。
看见屏幕上的未知来电,他有些意外。这部手机只存了一个号码,同样只有一个人知道。
但他很快猜到对方是谁,轻笑一声,接起:“什么事?”
邵溱也笑:“傅先生,不如有空我们聚一下?”
“当然。我会让助理安排时间。”傅屿川说笑一般,顿了顿,“不过,我的行程很满,最早也要半个月后。”
半个月后……邵溱火从心起,强忍着性子,声音尽量柔和:“我有一样东西要你看……在你短信里。”
傅屿川稍稍将手机拿开,看一眼简讯,她果然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上,简颂坐在吧台,侧脸温柔漂亮,面前一杯鸡尾酒。中年男人正搂着她的肩,姿势亲昵。
对面很久没有声音。
邵溱等了一会儿,不见他的反应,心里也没底,抿唇,徐徐开口:
“单国谦是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商场浮沉这么多年……他算不算得上是老手?上回摆平那个性侵官司,听说动用近两百万美金。”
傅屿川眼睛越来越冷,他用力握紧手机,快步走进茶水间,反手关门。
动作太快,一道风猛地带出,电话那边邵溱心头一凛。
他的眼眸冷沉,浮动着危险的光,讥讽地笑:“你觉得我会关心?”
“关不关心……自然是傅先生说了算。”邵溱彻底放松,哑着嗓子缓缓笑。
“这种事毕竟鞭长莫及,谁也没办法。不过是搂个肩,之后会发生什么,倒也难说。”
她勾起红唇,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稳操胜局的架势:
“傅先生有这样的好兴致,在东南亚待上半月,自然不是问题。”
“我想简小姐虽然势单力薄,倒也不至于,事事都需要外人指点。”
傅屿川却笑了,声音冷静很多:
“邵溱,如果你知道我,就该明白我没兴趣做慈善。”
“我要听到你的报价,否则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
他挂断电话。
周峥隔着玻璃敲门,向他示意下一个会议很快开始。
他走过去,拉开门,神色如常,离开。
周日,简成鸿在洛杉矶下葬。
葬礼办得风风光光,数十家媒体报道。
出席的人大多都是简氏的股东和合作伙伴,来自工商政各界,其中不乏举足轻重的人物,甚至旗生的高层也来了不少。
场前由简成鸿生前的好友单董事主持。
Daniel其实对这种场合没什么兴趣,他拿着手里的酒杯,四处晃荡,看那些无趣的中年人互相握手致意。
见秦怡也在,Daniel和她打招呼:“Auntie.”
秦怡点点头,心思却全然不在此,注意力集中在场外门口处。
Daniel不经意地朝那个方向一瞥,看见大门那里,一个女人被保安拦下,正在争辩。
她看起来并不像在受邀名单里。Leo走过去交涉,低语一会儿,最终同意放她入场。
隔得太远,他看不清那人的脸,于是问:“那是谁?”
秦怡显然认识她。但并不打算向他说明,不赞许地摇头,走开了。
Daniel也抬腿,跟在她身后,闲聊:“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秦怡在桌边停下,取一块点心:“读完这个Ph.D之前,我打算一直留在这边。”
Daniel哑然:“你儿子呢?”
“当然有合适的人照顾。”秦怡白他一眼,“客气点,那是你表弟。”
“是是是,姑妈。”Daniel举手投降,咕哝,“你可比那些女人麻烦多了。”
“得了,你把我的车重刷了一遍漆,以为我不知道?”秦怡难得大量放他一马,“这次又看上了哪个小明星?”
Daniel微微一笑:“你不需要知道。”
不期然间,他突然嗅到一股浓烈的香水味。
他皱眉,侧身,是刚才那个奇怪的女人。
这味道很熟悉,他恍然,想起自己其实见过那个女人。那时他大概十岁……而她出现在秦怡的诊疗室,焦躁不安,像在等人。
想到这里,他心里大概有数,轻笑,不再理会。
会场人很多,Daniel环视一圈,并没有看到他想找的人。
于是他问:“简颂呢?”
秦怡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耸肩。
他道一声“抱歉”,离开原处。
客人差不多已经到齐,追悼仪式很快就要开始。
Daniel穿过各色人群,往里走。
灵堂里挂着简成鸿的照片,方才他已经献过花,那时几乎还没有人来,现在,鲜花堆满了台面。
角落里,坐着一个人。
看见那个人影,他一愣,随即收紧唇线,眼神深沉悠远。
简颂的手里拿着一个水杯,嘴唇干裂,失神地坐在追悼堂前。
往来父亲的亲友窃窃私语。
大家都知道,傅屿川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