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12章
一曲一舞落幕,时间仿佛在此时静止。
女孩的脚步又重新回到最开始的那个起点,像是掀起惊涛骇浪后又回归于初始的风平浪静,而所有的观众就像是站在海边的过客,见她潮起,也眼看着她潮落。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钢琴的余音,那般华丽的演奏对在场每个人来说都是不小的震撼,他们被舞姿所吸引,为琴声而动容。音乐和舞蹈本就是相辅相成的东西,缺了哪一个都没法像现在这般,令他们久久都不曾抽离。
灯光渐渐熄灭,像是一切都回归到了那个万籁俱寂的最初。
黑暗剥夺了观众们的视线,也令他们骤然清醒了过来。
下一刻,如雷鸣般的掌声笼罩在整个礼堂,当灯光再次亮起时,舞台正中央,两人并肩站着,向台下的所有人鞠了一躬。
一黑一白,有种说不出的和谐感。
观众席前排,带着无边框老花眼镜的领导欣然地拍着手,带有细纹的脸上还逗留着未消散的惊讶和动容,此时他笑着侧头,同身旁的校长开口道:“真是后生可畏啊,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看到不输国家剧院级别的表演。”
校长脸上端着笑,心里暗自窃喜,却还是佯装谦虚地出声:“江主任说笑了,都还是孩子,还需要锻炼和栽培。”
“小小年纪就已有如此水平,日后定是能有所作为,指不定就是未来的大艺术家。”江主任脸上依旧带着浅笑,抬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随之又侧头同校长谈论道:“像他们这个年纪,学习固然重要,但也不可忽视学生们的个性发展,像有些人天生脑子聪明,考上知名大学是一种成功,但像这两位孩子,在舞蹈和钢琴上有如此造诣,自然也是另一种成功。孙校长,你说是吧?”
孙校长极为认同地点了点头,颇有种灵魂产生共鸣的既视感。
“当然当然,不过江主任可能没想到,这两位同学成绩也都是一等一的好,尤其是弹钢琴的陆骁,现任我们学校的学生会会长,每次考试都稳居第一,还拿过几个省级竞赛奖项。”
江主任听此,眼睛一亮,表情也有些惊讶,“哦?竟然这般出色?”
“是啊,我们学校能出现这样的一位学生,我也感到十分光荣。”孙校长说着,又伸手示意了一下坐在不远处的女人,“江主任,这位就是陆同学的母亲了。”
钟慧敏坐在椅子上,深幽的视线看着舞台上的陆骁,嘴角从始至终都带着恰到好处的浅笑,可眼底的光却是冷的。
这场表演在所有人眼里看来,就是一场天衣无缝的配合,堪称‘视听盛宴’。
可对于钟慧敏来说,简直就是一次再失败不过的演出,是陆骁至今为止最大的败笔。
台下无人注意到陆骁的‘失误’,除了她。
演奏起初很完美,一切都与琴谱上所描绘的别无二致,节奏的轻重缓急都在掌握之中,可到后面……他的琴声就乱了。
乱得一塌糊涂!到后来竟敢直接违背琴谱去弹那一串乱七八糟的音符!
荒唐!简直就是荒谬至极!
演奏者怎么能背离乐谱?这种低级到连初学者都不会犯的错误,她此时此刻竟然会在陆骁的身上看见,真是奇耻大辱。
果然是个不可教的蠢材,和他那个该死的爸一样,令人懊恼。
……
后台,一舞完毕后的姜钰小喘着气,脸上带着两分释然和畅快。
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站在舞台上了,上台前的焦虑和紧张于站在舞台上的那一刻骤然消散,音乐响起之时,姜钰什么都没想,脑子里唯独剩下要把舞跳好的这一念头。
如今表演结束,不可谓不酣畅淋漓。
姜钰的脚步极为轻快,像是丝毫不觉累一般,紧接着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笑着开口:“陆骁,你今天真的好棒!”
从表演结束后就沉默不语的男孩微微抬眸,表情略显失神,在对上姜钰那双亮晶晶的双瞳时,嘴唇微启。
全场熄灯之时,梦已然结束,而他也从那一出梦幻中清醒了过来。
回想起在台上的所作所为,陆骁知道,等待着他的会是什么。
自作主张地改谱,毫无理由地即兴,每一点都是那个完美主义的母亲所不能容忍的。
陆骁也不知道,那时那刻的自己究竟是着了什么魔,以至于都抛却了那个本应该被刻进骨子里的准则。
像是程序出了错,列车脱了轨,一切都乱了套。
女孩的演出是这般完美,可他却是失败地一塌糊涂。
“我失误了。”
男孩的声音略显低沉,与平日里清冽的嗓音不同,此时的声线带有两分沙哑,在昏暗的空间里透着说不出的低迷。
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陆骁紧盯着她的眼睛,逐渐转深的双眸让人看不出情绪。
“没有!”姜钰下意识地反驳。
“我们排练了这么多次,你不可能听不出来。”陆骁说着,拳头越来越紧,手指掐进肉里带着火辣辣的生疼。
男孩的目光有着说不出的固执,像是认定了自己刚刚在台上的行为就是一种不容辩解的错。
“但那不是失误。”姜钰说着,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些,再次开口的语气带着两分认真,“陆骁,音乐和舞蹈一样,不是死刻在书面上的东西,它是传递情感和思想的载体,而你刚刚弹的曲子比之前我们排练的每一次都要更加让我心动。”
“以前我比赛的时候,也有临时改过动作,那会儿老师都被我吓傻了,比赛结束后逮着我骂了好久。”女孩轻柔地低喃着一件家常小事,随后眼睛一弯,好看的猫眼泛着光,是陆骁鲜少见识过的生动。
“但那又怎么样?我照样还是比赛的第一名,而且事后就连评委都夸我的舞蹈是完美的。”
她的话语中透着无意识的小机灵,听起来是这般‘猖狂’,却令少年渐渐松开了那紧拽的拳头。
“陆骁,你真的很棒!”
陆骁听过别人无数次的夸赞,不管是由衷的还是不由衷的,却从没有一次像今日这般,令他在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那么地不堪……
.
文艺汇演举办地极为成功,在落幕之时,孙校长发表了结束感想,又拉着江主任上台讲两句。
江主任盛情难却,当着近一千人的学生抒发了一下今日视察下来的感想,也极为真诚地赞扬了江春一中学生的风貌,尤其是这场堪称‘盛典’的文艺汇演。
陆骁和姜钰的名字被再次提及,毫不掩饰的夸赞和欣赏令坐在台下的学生都不免感到骄傲。
在那一场表演中,所有人都为之而折服,无关个人的情绪与偏好,是纯粹对美的欣赏。
汇演在江主任结束感想后正式画上句号,学生们有序地退离,而原先略显拥挤的大礼堂也在半小时不到的时间里变得空旷了许多。
所有表演者和工作人员一同聚集在了舞台中央,而此时扛有高清摄像机的苏冉冉则是被留了下来,成了免费的摄影师。
在人群的起哄和簇拥中,陆骁和姜钰被推到了正中央。
“咱们今天的男女主角呢,快来快来!”
“是啊是啊,主角肯定得站C位啊!”
“姜钰,你站那么边上干嘛!长这么漂亮还害羞!你看陆骁多有自觉,都自己走过来了!”
……
姜钰本就不是个喜欢张扬的人,每次要拍什么合照,她总是习惯性地躲在最角落,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照苏冉冉的话来说,就是白白浪费了那么一张脸。
只是平日里姜钰都躲得安安分分的,这次却是被人给揪了出来,疯狂往中间C位的地方送。
一路被推攘着赶到正中央,也不知是谁在背后推了一把,姜钰一时间没能保持好平衡,整个人往前跌去。
手臂在半空被人扶住,姜钰一抬头便对上了陆骁含着浅笑的眼睛。
“小心。”
此时的陆骁又换上了那个在旁人眼中完美无瑕的假面,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是这般温柔,仿佛还有淡淡的缱绻隐匿在其中。
姜钰耳朵一热,随即连忙站直了身子,轻声道:“谢谢。”
“就站在这儿吧,这场汇演,你应该是最大的功臣。”陆骁说着,原先拽着她手臂的手并未松开,反而往自己的方向一带,将距离骤然拉近。
在肩膀与手臂相撞的瞬间,对方松开了手,也敛过了那点他从不曾有过的莽撞,重新回到那个绅士又细心的陆骁。
“赶紧赶紧,别墨迹了!”苏冉冉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两眼情不自禁地开始放光,嘴角无意识地扬起,心中的小算盘疯狂上下翻动着。
“要开始拍了啊,大家准备。”
姜钰第一次站这么中间,直勾勾地对着镜头,心下也有些局促。
苏冉冉:“我说三二一,你们就喊‘茄子’,可以吧?”
姜钰不安地理了理头发,卸了妆的她又回归了那份清纯,此时两颊微微泛红,像是刚熟的苹果,让人不禁想要咬一口,尝一下究竟是酸是甜。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黑漆漆的镜头上,无人注意到,那穿着西装少年正微微侧头,看向那总令他觉得刺眼的光。
“三!二!一!”
“茄子!”
此时此刻,画面定格。
照片里,所有人笑脸洋溢,而空气中弥漫着的香甜,是名为青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