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这啥啊！”

耳边突然传来苏冉冉的惊呼，姜钰回过?神，看着苍劲有力的字迹,脑子?里?竟顿时冒出了一个人的身影,没有根据,却又极为清晰。

“数学笔记？谁给你的啊？”苏冉冉瞪大了眼睛，低头微微凑近，看着本子?上条理清晰的数学原理和数学公式,眼中的惊讶不?免越来越盛。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瞬间,姜钰‘啪’地一下?合上了笔记本,随后转头笑着同苏冉冉解释道：“我给忘了,这是我前两?天?找我邻居的学长借的。”

苏冉冉对上姜钰的浅笑，看着她极为平静的猫眼，心下?的疑惑减淡了几分，却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学长？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起过?？”

“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姜钰说着,将笔记本重新放回抽屉里?,也打?消了苏冉冉再?次探究的念头,“早读马上就要开始了,单词背完了没？下?午英语老师可就要听写了。”

“靠！忘了还要听写！”

苏冉冉一听这话,翻箱倒柜地开始找英语课本,浑然将数学笔记这事?儿给抛到了脑后。

姜钰收回视线，扬起的嘴角缓缓下?压,目光逐渐转暗，情绪却是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

恰是周三，临近期末，同学们对体育课也开始减少了热情，联考带来的压力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沉重。

班主任似乎察觉到了同学们的心理状况,于是体育老师破天?荒地‘有了空’，因此?体育课便成了繁重学习中鲜少可以正经偷闲的时候。

冬日的阳光是极其令人惬意的，体育老师安排集中做完准备运动之后便放了所?有人自?由活动。

姜钰穿着厚厚的校服棉袄站在阳光下?，倚靠着矮单杠，视线落向篮球场的位置，扫了一圈，并?未发现那?个意想之中的身影。

“今天?一班来上课了吗？”

苏冉冉此?时正捧着个单词卡埋头苦背中，听到姜钰的问话后微微抬头，随意瞥了一眼篮球场，“来了吧？瞧一班的孙宇航不?就在那?儿打?球呢嘛。”

“问这做什么？”

姜钰收回视线，若有所?思地看着操场的跑道，“没事?，就随便问问。”

处于极度紧张状态下?的苏冉冉并?未发现姜钰的异样，体育课结束后便是英语课，苏冉冉英语基础不?好，平日里?背个单词就像是要了她的老命，听写更是宛如渡劫，这会儿捧着单词卡还在苦命挣扎中。

片刻后，姜钰起身，转头看了一眼眉头紧锁的苏冉冉，听她嘴里?不?停默背着单词，于是轻笑一声，开口提醒道：“是abroad，不?是aboard。”

话音刚落，苏冉冉大叫一声，带有两?分奔溃的意味。

姜钰眼中的笑意更甚，随即转身离开了操场。

上课时间的后勤大楼总是格外的安静，姜钰站在医务室前，右手落在门?把上却是迟迟都没有动作。

也不?知过?了多久，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姜钰轻轻推开门?，在抬眉的瞬间便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狭长的双眸。

这应该是意料之中的场景，只是时隔一个多月的再?次会面，令此?时的他们总有种难言的尴尬和陌生。

时间仿佛陷入凝滞，两?人四目相对，却是迟迟没有人开口打?破平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合上了手中的书，将戴着的耳机取下?，从医务室的小床上坐起，深幽的目光直直地看着站在门?口的女孩，“有事?？”

清冽的嗓音令姜钰骤然回过?神，抬步走进医务室，又反手将房门?关紧，随后缓步走至陆骁身前，在距离一米远的位置停了下?来。

“放在我抽屉里?的数学笔记，是你放的？”

直截了当地开口，没有任何的铺垫，略冷的语气?是他们已然生份的证明。

很多时候，女孩对谁都是一副温婉柔和的模样，唯有的一次冷脸便是那?日在行政大楼下?，在一片满墙的爬山虎前。她气?势汹汹地说着尖锐讽刺的话，可话是暖的，字里?行间里?透出来的关心也不?是假的。

但此?时此?刻，陆骁微微抬头看着眼前的姜钰，看着那?双时常让他夜不?能寐的猫眼，却是看不?见一丝记忆里?的温情。

一股莫名的酸涩从心底泛起，像有千万只小虫在密密麻麻地啃噬着他的心，是说不?出的难受。

陆骁的表情未变，眼神暗了些许，覆在书本封面上的手微微紧绷。

他知道这是自?找的，可如今真当对上她这双陌生的眼睛时，陆骁才恍然明白，有些惩罚和报应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更加痛苦和难耐。

医务室里?安静地过?分，陆骁看着眼前的女孩并?未出声。

他不?知道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这两?个月来莫名其妙的态度。主动划开距离的人是他，姜钰的缄口不?问本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一切都回到了最开始的原点，可如今却又是他主动打?破了这个双方默认的局面。

陆骁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恶劣，而这种清晰的认知在对上女孩冷漠的双眼时越发刺痛。

他想，自?己或许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做‘自?作自?受’。

“是。”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骁主动打?破了平静。

姜钰看向陆骁的视线陡然变得有些复杂，虽然她一早就猜到了答案，但亲耳听到他承认这件事?还是不?免会感到有些惊讶。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当是……”

陆骁开口，话还未说完，姜钰便率先开口道：“就当是我帮你保守秘密的交换？还是说你想给个交代?？把这本数学笔记给了我，以后两?人互不?相欠，从此?正式成为形同陌路的路人？”

气?氛骤降至冰点，陆骁嘴唇微启，想要解释的话到嘴边哑口无言。

作为外人眼里?近乎完美?的陆骁，在面对任何场合和任何情况，他总能处理得游刃有余，可偏偏在姜钰面前，他总是能乱了方寸。

就像是现在这样，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局促无措的滋味。

“那?行，如你所?愿，笔记本谢了。”

姜钰说着，刚要转身离去，手腕却是突然一紧，随之少年低沉且略带沙哑的声音夹杂着一阵纷乱，在安静的医务室里?响起——

“不?是。”

陆骁否认地极其干脆，与先前的沉默截然相反。

“我没那?么想过?。”

姜钰脚步微顿，侧头对上陆骁深幽至极的眼睛，狭长的双眸中翻涌着滚滚几近要溢出来的情绪，却似乎又始终隔着一层不?深不?浅的膜，让姜钰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视线转而落在他脚边，一本纯英文名著正倒扣在地面上，而插着耳机的手机也掉在一旁，连带着白色的耳机线都四处散落。

这本书姜钰恰好认识，深蓝色的封面上印着烫金的一串英文——

‘HansChristianAndersen\\\'sFairyTales’

安徒生童话。

姜钰有些惊讶，正想要蹲下?帮他捡起时，原先拽着她手腕的手却是猛地一紧，像是生怕她会跑了似的，陆骁再?次开口：“抱歉，我只是觉得快到期末了，你可能会需要这个。”

少年的声音骤然间转弱了几分，仔细一听似是还有些潜藏的小心和试探。

姜钰微微挑眉，像是在疑惑他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陆骁对上女孩干净的猫眼，几秒后蓦地松开了她的手，侧开视线的同时又抬手摸了摸脖子?，语气?故作自?然地开口：“班里?有人看见你在洪老师办公室。”

姜钰：“……”

表情微微一僵，姜钰没想到的是，自?己数学不?好被老师批评这事?儿居然都传到隔壁班了。

丝丝缕缕的尴尬渐渐在空气?中蔓延，像是苦情剧突然破功开始上演喜剧片，令姜钰起初酝酿好的情绪顿时消散地一干二净。

陆骁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喉结上下?一滚，开口解释道：“那?本笔记上都是基础的知识点，理解了之后拿下?九十分应该没什么问题。”

作为学生会长，陆骁总是能借着这个身份得到了许多便利，例如以帮老师改作业的理由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满篇错题的作业陆骁扫了两?眼，一看就知道是基础知识不?扎实，对有些公式和理论只会生搬硬套，因而高一还能勉勉强强过?关，等高二高三越到后面只会越吃力而已。

“这笔记是我高一的时候整理的。”陆骁说着，语气?极为随意，似乎这个行为真的只是一次举手之劳而已。

“你高一就把高中的知识点都理了？”

姜钰瞪大了眼睛，看向陆骁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奇妙的怪物。

陆骁眼帘微垂，随后轻轻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嗯’，又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回了一句：才怪。

说实话，他从小到大似乎从没写过?什么笔记，因为有些知识看一眼就已经记在了脑子?里?，又何必浪费这个功夫和力气?去整理什么笔记？

数学靠的是逻辑和思维，有些问题对于他来说不?用多加思考就有多种方法解答，属实说不?上‘难’。

但事?实上，完成那?本笔记却不?容易，毕竟有些知识点在他看来就像是幼儿园级别的难度，总觉得‘傻子?’都会知道，但又生怕姜钰会是那?个‘傻子?’。

折腾了整整一个下?午外加一个晚上，陆骁发誓自?己这辈子?都没这般‘心力憔悴’过?。

“哪里?有不?懂的，就微信上发给我。”

姜钰嘴唇微启，拒绝的话到嘴边顿了片刻后又转而询问道：“我的确有不?懂的地方，比如你这段时间的态度，还有你现在的行为。”

陆骁目光微滞，紧接着又听姜钰开口：“能麻烦你给我个解释吗？”

女孩的口吻极为客气?，但强硬坚决的态度让陆骁明白，这或许是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沉溺于海底时，迷迷糊糊间看到的一缕最后的微光。总有种莫名的直觉，若是他这次没能抓住，许是再?也不?会有以后了。

“我……”陆骁的开口，声音极为沙哑，可话到喉咙口却是硬生生地卡在那?里?，不?知从何而言。

他要怎么说？他能怎么说？

说这并?非是自?己的意愿？说他只是怕那?女人会去打?搅她的生活？说自?己看起来光鲜亮丽实则可怜得要命？每天?像条狗一样迎合那?个女人的口味和喜好。

他不?知道该怎么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以及那?满背的伤解释给她听，也无法真的衣不?蔽体地把那?个肮脏的自?己展现在她面前。

正如那?晚在琴房里?，那?个女人所?说的，一旦知道他是什么货色之后，所?有人都会离他远远的。

陆骁分明是清楚的，她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可偏偏他却似乎更加害怕她会知道这一切的真相，知道他处在一滩怎样的烂泥之中，知道那?层伪装和防备后的自?己是有多么单薄和丑陋。

事?到如今，他又在怕些什么？

医务室里?过?分安静，少年张着嘴，看向女孩的眼神带着挣扎和无措，微皱的眉头隐隐带上两?分委屈和害怕，而那?双原是多情的眼睛也流转着浓郁的光，令姜钰的思绪陷入片刻停滞。

眼前的陆骁是姜钰从没见过?的模样，像是一只伤痕累累的野兽，拖着满是鲜血的身躯，紧咬着她的衣角，在乞求她留下?。

姜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错觉，在她的印象里?，陆骁应是一个无坚不?摧的人，纵使被人发现秘密和把柄也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妥当……不?像也不?该是这样，看起来有些脆弱。

许久后，少年挪开视线，微垂着眼帘。

额前的碎发落下?一片阴影，也敛去了所?有的情绪，像是回归到了最开始，那?个用铜墙铁壁包装住所?有的自?己。

“抱歉。”他说。

姜钰盯着眼前的陆骁，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几秒前看到的那?个眼神。

沉默与僵持渐渐将两?人包围，陆骁站在原地，脸上的神色未变，落在身侧的手指却是微微一动，而手背上突起的青筋却是显得有些狰狞。

他不?敢握拳，他怕她看出些什么。

视线落在那?本《安徒生童话》上，姜钰目光微沉，片刻后开口打?破了平静——

“笔记里?不?懂的地方，能直接来问你吗？”

陆骁猛然抬头，对上女孩含笑的眼睛，下?一秒，他听她说：

“帮我补习吧，就当是一笔勾销。”

作者有话要说：从今天开始恢复日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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