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前传(肆)
没过多久,便就是花朝节了,也是历城比较盛大的节日之一。花朝节当天夜晚,伍方街灯若珠宝银饰,流淌在历城中央。街上表演杂技的,南边的戏台上还有从甫京来的戏班子,据说这刀马旦是一绝,更别提那些小贩了,什么稀奇物件都有,就连过年时都不一定有这些东西呢!酒楼也是门庭若市,早已无虚座,好在鸣珂很早前便订了望锦楼,准备今晚邀请阿祈去,毕竟这是早就答应他的了。
能看出来阿祈这次也十分重视这次花朝节,特意量做了一身新衣裳,竹青色的织云锦,倒是很符合他的气质的,至少比粗布衣裳配得多。
月娘自然是不愿意的,虽然年纪大了,有时记性不好,但是那天夜里说的话她还是听到心里去了。
她可不会想不开和皇家内斗扯上关系。于是乎阿祈和鸣珂的约定她也没有再打扰。
望锦楼,是历城第一酒楼。且不说它占据了伍方街这个寸土寸金的好地段,它名声的兴起都是源于自家的槐酿。这酒虽叫槐酿,里面并不全是槐花泡制的,单是能品出味道的就还有桂花,至于里面其他的,天下人也就不知了。
约是前几年,皇帝偶然听闻历城有此等好酒,于是就命人快马加鞭从历城运往甫京,甫京里历城快马加鞭就要走四五天,又是在炎热的夏日。当时转运司的人可是绞尽脑汁,后来也未找到方法。只好加快运输速度。不知道是皇帝点背还是这些运输的人运气不好,总之就是那四五天内几乎是这一年夏天最热的几天,当然运输队也有很多人中暑后晕倒在半路上。运输队知道这些酒基本上就算运回去也已经味道全然变了,也是杀头的罪。所以运输队走的走,死的死,等到了甫京,也只剩三两个人了。
这几个人当然是知道自己的下场,酒变了味道,一定是办事不利。或许向皇上解释后,也就是死罪可饶,刑法难免。结果这几个人却接到了自己这辈子停过最好的消息,等皇帝品尝酒后,竟然味道鲜美,如同刚出窖一般,后来皇帝还找了之前在历城品尝过槐酿的大臣,经过品尝,确实是新鲜的槐酿。
当然,这几个人非但没有赐死,而且都获了官位。这从此后望锦楼名声传的越来越广,乃至成为了历城的象征。
在走到望锦楼的路上,鸣珂也是把望锦楼的光辉事迹和阿祈复述了一遍,好像是第一次阿祈对民间的流言这么感兴趣,看着阿祈这么有兴趣,鸣珂又和他说了一些历城里的一些八卦事,比如说那个百户家的夫人和下人私通,生下的孩子最后还是百户养大的,到最后百户重病,他那夫人才和他说明,结果本来是能熬过一个月的,结果当场暴毙。
这么胡扯一般的故事,阿祈竟然还听的很认真,甚至他还发问:“那百户的财产怎么办?”、“那夫人是如何将孩子以假乱真的?”
这一串问题可把鸣珂问倒了,他吧唧了一下嘴,说道:“民间访谈的故事就只有大概,可不像皇帝的鹏羽司里的暗探,什么事情都打听的一清二楚。这些都是些茶余饭后逗乐的,不必当真嘛!”
鸣珂突然觉得今天的祈兄有点不一样,真的好像走进了了他的生活,不再是一个虚晃的人影,只有样貌,就像一副素色的山水画。而如今这般,才是十六岁少年郎的样子嘛。
说完鸣珂咧嘴一笑,还发出了笑声。
“笑什么?。阿祈回头望。”
“没事,祈兄,只是忽然有点高兴。”
其实有的时候就连阿祈也不知道鸣珂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好像他的想法总是打破那些条条框框。
不得不说他很羡慕鸣珂,没有世俗的鞭打,只做自己。
鸣珂推着四轮车,慢慢悠悠地闲逛,终于到了望锦楼。
望锦楼之前被鸣珂说的神乎其神,没想到等阿祈来了之后,才真正体会到了望锦楼的热闹。
且先不说在望锦楼内预定的客人有多少,凡是路过望锦楼的人,都是要抬头看一眼的。今年的望锦楼用了与去年不同的牡丹花灯,五盏花灯齐挂在二楼,这灯无论是花色还是骨架,一看就是上好的工匠制作的。这还是白天,若是晚上,一定更不可方物。
“祈兄,我们到啦!”鸣珂感叹一番后,弯下腰对阿祈说。
阿祈微微点点头表示示意。
一进大门,小二在门口已经迎上来了。
“二位公子,可是有预定?”
“将军府鸣公子。”鸣珂说了自己的身份。
“好嘞,鸣公子,楼上请。”店小二早就熟悉了预定者的身份,确定以后让鸣珂去了二楼。
“二位公子,楼上风景可是好得很,晚上从这个窗望出去还能看到伍方街夜晚的花朝灯市呢!”店小二忙着介绍道。
“好的,我们在这坐下就是。”鸣珂选了一个他自己认为风景最好的位置,这里不仅风景好,而且还幽静。
虽然现在望锦楼人很多,但是上菜速度竟然还是快的。没等一会儿,满桌子就摆满了菜。
“这些,你能吃完?”阿祈瞪大眼睛,指着面前这些饭菜,这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两个人的饭菜量。
“祈兄,吃就好了难得我们聚在一起嘛。”
鸣珂几乎是以一种恳求的语气,求他的祈兄不要在这个时候破坏气氛。
阿祈拿他也是没有办法,毕竟,这就算是和他的最后一顿饭了。
你会在以后人生想到我吗?会想到我们曾经的种种事情吗?会不会怪我?
千万个疑问在阿祈脑海中浮现,其实就算没有这一晚,他也是会离开,毕竟这一年,是他偷来的时光,而并不永存。而如此贪恋安逸生活的自己,阿祈并不喜欢。
阿祈随手拿起桌子角的一壶酒,倒入杯中,手指将酒杯送至嘴边,仰头,一饮而尽。鸣珂倒是对他这一行为很是震惊,他眼睛久久看着已经空荡的酒杯,不相信他的祈兄竟然会喝酒?
“嗯?怎么了?”阿祈也察觉到了鸣珂的异常,侧过脸看着鸣珂,可能是这个角落灯光昏暗了些,阿祈眸底的悲伤与疼痛也伴着黑暗融在灯光里,鸣珂自然是看不到。
“噢,当年父亲嗜酒,我也对这有所传承,之前因为腿伤很久未饮了。”阿祈又添了几句。
“祈兄早说啊,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不喝酒。这酒吧,我也是练过的,我今天就不醉不归了!”鸣珂含笑回答,脸上的神情似乎也有些生硬,似是在思考些什么东西。
“下次祈兄还有些什么事,一定要与我说,省得我小看祈兄了。”鸣珂的语气像是开玩笑,但是眼神却有意无意地盯着阿祈。果然还是阿祈还是那般样子,神色没有太大起伏,就像是完全不明白鸣珂话里的意思:“好。”
只是可能没有机会了。
鸣珂觉得他的祈兄真的是总能给他惊喜,好像每次遇到不同的事情时,他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一个全新的人,一次次推翻鸣珂给他定义的样子,层出不穷。
两个人就这样,各怀心事,推杯换盏间,夜幕早就覆盖在伍方街上了。店小二说的果然没错,这里的景色真的很好,坐在桌前窗外看,能看到一个个灿如星河、明如清月的花灯挂在街旁,花灯两侧满是拿着小灯笼的孩童,跑着、闹着。两边的商贩也是放大声音吆喝着,吸引来来往往的人。
等鸣珂看得差不多了,转头之瞬看见了阿祈映在人间灯火的脸庞。虽然平时他面容看起来清冷自持,而这一次,他嘴角竟有一丝笑意。这一丝笑虽然向雪花飘入潭水中无大波澜,但是是由衷而发的。这一抹笑仿佛像一个磁勾,鸣珂觉得自己和阿祈的心被勾到了一起。不管阿祈的真实面目是什么样子,但是如此向往这番童真的人是不会做出毁天灭地的坏事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既然祈兄不愿说,那便留在心中。当他有一天撑不过去了,说出来了,鸣珂愿意和他一起面对。
“祈兄,我错了。”鸣珂冷不丁冒出这句话拉回了阿祈的思绪,阿祈并不知道鸣珂刚才经历了多少精神斗争才说出这句话,所以就冷冷地回了句:“哦。”
果然,他的祈兄还是没明白自己的意思,算了不知道也好。
“来,我们继续。”鸣珂让店小二又上了一壶酒。
“嗯。”此时的鸣珂的双颊已经漫上了红色,头昏沉的很,时不时地微微晃动。
“我……”阿祈是想说什么,酒杯拿在手里。最终还是没抵抗住如火烧般的酒气,轰的一身倒在桌子上,酒杯也落到了地上。
“祈兄?醒醒?”鸣珂也是有气无力地推推阿祈,“我头好疼。”等鸣珂说完这句话,也倒了下去。
外面的烟花灿然绽放,桌子上的两个少年也没有反应。
脱离了繁华的旖旎,今夜的月不知怎的看久了竟然漫着一丝血红色,可能是人间的热闹染红了月,或是今夜本就要发生什么大事。
月娘向往常一样在屋子内写完信笺,正准备去院子里放鸽子时,突然一个黑影闪过眼前。
“你是?”月娘瞳孔一紧,原本拿着信笺的手向后缩了缩,扒在门边上。
“你很清楚我是谁。”那个声音很清冷,没有一丝感情上的缀连。
“你是予河?”月娘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这个名字她也是偶然听小巷里传过这个名字,没想到竟然回有一天竟然会沦落到她身上
见那黑衣人没有说话,便是默认。月娘心中有了底,再详细问到道:予河,你既是替五殿下办事,你应该知道,现在杀我,对你们家殿下没有好处。”
予河没有说话,只是反复用手帕擦拭着手中的匕首。
“所以,你真的是娘娘留下来的?”月娘几乎是快吓断气的情况下说出这句话。
这句话不知道是有什么诅咒一样,予河突然眸子中带了肃杀的气息,匕首上反射的月光刺得她眼生疼。
“你要明白,殿下若是此时回皇宫,必死无疑。”月娘知道今天若是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来阻止这场刺杀,那么她逃不过这一劫。
“殿下的事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你,是一定要杀的,因为你不是皇帝的人。”予河特意把后半句咬字重了些,月娘浑身冒出冷汗。
“没有人会过问一堆白骨的过往。”
刀落血溅,也亦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