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大理石瓷砖上的纹理质感通透,倒映着天花板上的光。舒雾往后退了一步,鞋跟摩擦地面兹拉作响。
地上坐着那位弟弟久久没得到屋里人回应,终于心态躺平,在门口小声嘟囔一句“呵,女人,早晚让你哭着求我回去!”
舒雾:“......”
有这么一瞬间,她觉得这男生还挺可爱。突然get到了网上这么多少女喜欢追着小鲜肉的原因,毕竟肤白人软看上去好捏。
男生百无聊赖地打了几拳枕头泄气,以为舒雾和自己情况相似。
互相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他很自然熟地拍了拍旁边白得反光的瓷板:“姐,别客气!”
舒雾其实还有点懵圈,和刚才那个人似乎有三年没见过了吧。这三年也没有任何联系,彼此又成了最初那种不认识的关系。
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给她一种命中注定的错觉。
呸!人一大明星,说不定早就不记得她了。
她强制自己把这乱七八糟的念头收回去,低头看见还仰着脸期望她坐过去的弟弟。
没犹豫太久,也感觉确实有点站不住。
刚坐过去,男生就一脸好奇凑过来:“他这样一个月会有几次?”
“什么?”
“你别觉得不好意思啊,男女平等。”男生表示道,“我爸在家也是小公主,总爱闹脾气!你们这对的情况就和我家差不多,我这不是来和你交流交流经验嘛,顺便给你做做感情辅导。”
舒雾怀疑地看了看他:“就你这样被赶出来的,还能给我做感情辅导?”
男生一噎,心想你能比我好哪去?
不也和他一样被关门外头?
但顾忌女孩子的自尊,他换了种交流方式:“你男朋友很帅啊,穿个睡衣都跟在秀场似的。”
舒雾一愣,睫毛眨了眨才反应过来他在说谁。
可不是帅嘛,毕竟是十五、六岁就有几百万少女排队想嫁的人。
“他不是我男朋友。”她后脑勺靠在墙上,眼神有些空洞。
男生:“我懂,现在是前男友。”
“不是!”她语气幽幽,“我吧......是他学姐。”
男生了解地点头:“哟,还是姐弟恋啊!”
“......”舒雾懒得跟一陌生人解释这么多。
用舌头抵着腮帮鼓了鼓脸,盯着他问:“我和他真没什么关系。话说回来,你难道不认识他?”
其实明星什么的大都扎堆住一块儿,一是市区最贵的也就这几套房产,二是隐私性强,安全。
这男生给她的第一直觉就是个小明星,再不济也是个网红,没理由不认识那人。
男生反问道:“周星枕啊,全国人民谁不认识他?”
但这两年的大荧幕上已经不怎么能见到他的身影了。何况他和周星枕扯八千里远也没有半点合作关系,互为邻里也没什么交流。
舒雾听见周星枕的名字被他轻描淡写地念出来,还有点恍惚。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提过这个名字,甚至有的时候听见有人聊起,也会刻意避开。
男生话头一转:“我认识他,但你肯定不认识我。”
说完他还特鄙视地来了一句:“虽然我代言也不少了,但看你背的包就知道,哪有女孩子把几年前的款式背在身上,老古董!”
“诶,你有没有礼貌。我恋旧、我穷,不行吗?”舒雾气愤,拿出手机用百度搜图怼着他的脸,“我倒要看看你是何方神圣!”
男生一手挡住不让她拍,两个人一躲一闪,完全没注意到那边的门又打开了。
舒雾斗不过这力大无穷的弟弟,气得站起来。拍了拍裤子:“我不和你闹了,差点儿忘了正事。”
边说又再次确认了一遍罗讼的地址,明明没错啊,楼层门牌号全对得上。
“姐姐,门开了。”男生给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指了指她身后。
舒雾身子一僵,放在手机上的指尖蜷了蜷,脑袋又放空了十几秒。然后很缓慢、很缓慢地转过身,对上了那张一如既往冷漠的脸。
男人趁这点时间似乎调整好了刚刚那一脸的倦意,衣服也换成休闲的衬衫长裤。额前碎发有点湿,五官硬朗立体,下颔线清晰落拓。
手腕袖口稍稍挽起,露出一块价值不菲的腕表。
明明打扮得不那么闲散了,却依旧是副漫不经心的态度,神色十分寡淡。
他斜倚着门框,脖颈修长,窄瘦的身影顺着灯光倾泻在地。薄薄的眼皮耷拉着看向她,从晦涩、淡漠到平静。
最后挑起的眼尾,仿佛在看什么招蜂引蝶的小浪蹄子。
舒雾莫名地心虚。“神颜少年”这四个字,自周星枕出道就变成他的专有名词不是没有道理的。
哪怕是如今他青涩褪去,成熟精致的眉骨间却不缺当年的恣意张扬。
她有点不想再看下去了。
正处在“直接跑”和“打个招呼再跑”两个决定之间犹豫不决,就听见对方懒懒开口:“来谈综艺?”
他一句话就让舒雾发觉,原来还真没敲错门!
舒雾没听出他还记得他们是老相识的意思,她想了想,决定做个称职的打工人:“您好,我是《心动瞬间》的执行导演舒雾,目前全权负责罗讼先生的镜头,有些事情想找他再确认一次。”
“进来。”他撂下这句话,转身进了屋。
舒雾深呼吸一口气,无视身后男生的加油打气,跟着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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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已经放好了一双拖鞋,鞋码看上去是男士的。
舒雾下意识朝坐在沙发上的人看了一眼......他没穿鞋,这房子里显然没有任何女性生物的存在。
她的犹疑不前让沙发上坐着的人心情不是很愉快,男人掀起眼皮望过来:“你们台里的人,都像你这么磨蹭?”
“......”
舒雾忍辱负重,穿上那双疑似他的拖鞋走过来。鞋不合脚,步子迈得也有些小。
她严谨地往两边看了看:“不是说有狗吗?”
周星枕蹙眉,拖着长腔:“嗯?”
“就是门上贴着的那个,内有恶犬。”她比划着解释。
周星枕抬眼看向她,想起了那张便利贴。
其实门铃没坏,只是他讨厌有人在他睡觉的时候吵醒他。
至于恶犬。
他弯了弯唇,似有所指:“我让罗讼起来,给你吠几句?”
“......”
舒雾还没接话,隔壁卧室陡然走出来个高瘦的男人。
男人和半小时前的周星枕有着同款翘起来的呆毛,睡皱的睡衣。眼敛下挂着两个大黑眼圈,一脸的疲倦不堪。
舒雾把罗讼的简历看了很多遍,也做过关于他的功课,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罗讼?”
罗讼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往沙发这看了一眼:“有客人来了啊?你们随意,不用管......”
他话头倏地止住,往舒雾的脸盯了过来。盯着好半天后惊呼一声:“这不就是表,啊唷!”
周星枕从后面冷不防地给了他一脚,面色如常:“刚睡醒就凑人跟前去,你刷牙了吗?”
罗讼听话地闭上嘴,安静如鸡,摇摇头之后就往卫生间跑。
“冒昧地问一句,关于拍摄期间需要入镜的房屋问题,我应该要和罗讼本人谈吧?”舒雾一头雾水,她还没弄清楚这两人是什么关系。
从卫生间探出一个头来的罗讼:“不!这是我合租室友,你得跟他先谈好!”
“......”舒雾脑仁疼,她忽略了刚出道的小艺人其实都没什么钱。但周星枕这么一大咖,为什么会沦落到和别人合租啊!
她暗暗吐了口气,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既然如此,就麻烦您多配合一下。”
男人唇角微扬:“不太想配合。”
“不需要耽误您多长时间,重新拟定一份合同就好了,您这边有什么不方便可以跟节目组提。”舒雾顿了顿,看他实在不感兴趣的样子。
咬咬牙,她主动问:“我能问问您不想配合的原因吗?”
她一口一个“您”,周星枕只觉得刺耳。
长腿交叉搁在茶几上,他意兴阑珊吐出几个字:“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我有点儿困了。”
说着手背抵着唇,低低地打了个哈欠。
眼尾一抹倦乏的潮红,似乎在提醒她清扰了他的睡眠时间。
“......”舒雾站起来,从善如流,“是我考虑不周,那我改天约好时间再联系您。”
周星枕微侧了侧头,稍显冷淡的眉眼抬起:“那把你名片留一张。”
舒雾还没去加印这种东西,索性说:“我会通过罗讼先生联系您的。”
“我送你出去。”他语气蓦地更冷了,赶客的架势也很足。长腿跨到她前面,打开门往走廊上看了一眼。
舒雾下意识也往旁边那户的门口撇了一眼,没看见人,估计是已经进去了。
周星枕手搭在门框边,突然说了一句:“他今年十七。”
见她不说话,他又补充了一遍:“听明白了吗?那小孩是未成年。”
......他应该是指刚刚那个男生。
舒雾想到刚刚那弟弟喊“宝贝儿”喊得还挺熟练,现在的年轻人都流行这么早同居的嘛?
她“哦”了一句,诚实地说出心里想法:“那还挺、挺刺激的。”
周星枕:?
他显然误解了这句话,把人送到门外。静默片刻后,他一本正经地说:“舒小姐,不要为老不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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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说你为老不尊?”肖一柠笑得快趴在她腿上,咯咯道,“他自己比你大两三岁呢,要不要脸啊。”
“他不要!我就知道他要搞我,这个小气吧啦的臭男人!”刚晋升为社畜的舒雾气愤不已,狠狠地锤了一拳抱枕。
肖一柠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缘,妙不可言。”
安慰完没过一秒,她又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好歹三年没见,周星枕现在是个啥样啊?”
“你以前觉得他什么样?”舒雾反问。
“就一个很酷很拽的大帅比呗!墨镜一戴,谁也不理,谁也不爱那种。你记不记得?当时我们院里多少女生追着他啊,但他那嘴也是真刻薄,好几次直接把告白的女生给气哭了。”
肖一柠摇摇头,又略带伤感地说:“不过我当时要有他这么火,我肯定比他还拽啊!”
舒雾不置可否,不过这几年,她没有刻意去关注过周星枕的动态。
也不知道他现在为什么会在屏幕上销声匿迹,要知道以前的周星枕可谓是红到发紫,走几步都能看见他的海报和代言商物。
肖一柠推推她手肘:“你说他是不是还记着你当时追他的仇呢?毕竟你那个时候真的太疯狂了,有几个男的扛得住这么追啊。”
说完她又自己否定:“也不能吧,他周星枕多少人抢着追,哪能就单单记着你这么久。”
舒雾:“......”
夜间八点档的狗血剧开播,肖一柠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她这,抱着几包薯片开啃。
舒雾重新看了看原来那份合同图。剧本全是照着罗讼原型设定的,宣发也已经做了一部分,换人肯定不太现实。
这档综艺起初就是以“合租”为主题,双方默认的拍摄地点是男方家里,这一条并没有加进合同里。
城中区可租的房子倒是很多,反正节目在室内只拍两到三周,也花不了多少钱。
只是,被网友扒出来的话就会很尴尬。
也就是说,只能和罗讼那边沟通好这个问题。
而这也意味着,她可能要继续厚着脸皮去和周星枕谈谈房屋入镜的使用权。
舒雾叹了口气,对肖一柠的猜测半信半疑。
一个人的气性真有这么大吗?明明她没有做错什么,他们之间貌似也没必要互相执着这么久。
她回忆起了在最后一次见到周星枕,是在学校的某个角落。
那天晚上下过一场大雨,校园格外安静冷清。
夜空晴朗,星星出乎意料得多。斑驳树影下的地面潮湿,倒映着点点亮光。
他身上还有未消散的酒气,眼神却挺清明。身上衣衫被树梢上落下的雨滴打湿,阴郁的黑睫低垂。
那个年轻英气的青年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走了就别回来。”
“舒雾,没有下一次了。”他声线沙哑,孤冷地站在原地,看上去似乎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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