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他的第一桶金
张传荣红着脸道:“咱虽然是庄户人家,但也知道您唐家两位老爷为官清廉,在咱这琼州岛上是人人称颂的……听说这沉香入药用不了多少,小人不是那贪心的人,就算给您一块,剩下这块卖的钱回去办置些田产,再让几个娃儿开蒙读书已经足够,小人不忍心再赚您这一笔了。至于报答不报答的,小人哪里敢痴心妄想,让大老爷您报答呀!”
张皓文接着张传荣的话在一旁开口说道:“唐老爷,我听说‘意外之财,不可多取’,与其要银子,我们还不如结个善缘,结交您这一位贵人哩。”
唐臣一愣,捻着胡子望向张皓文,略一思索,他已经明白了张家父子俩的用心。他叹了一声,道:“好一句‘意外之财,不可多取’!唉!世上的人只知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又有几个能明白这个道理?倒是你一个小娃娃想的清楚。都说‘三岁看老’,张老弟,我看你这儿子前途不可限量呀!”
张皓文故作害羞的笑了笑,道:“我是听爹爹说的。”又道:“唐老爷您不知道,我爹爹先前也读过一年的书,后来家里艰难,才没有再读下去。”
唐臣听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片刻之后,他站起身来,对张传荣道:“你说不用,我却不能让你们白损失这一笔钱。这样吧,我给你一件信物,往后你和这娃儿若有用得着我唐臣的地方,尽管到攀丹唐家来找我便是!”
说罢,他对身后那中年人使个眼色,那人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牌,递到了张传荣手上:“张老弟呀,这是我们老爷在家里头安排事情时候用的,如今给了你,你可要好好保存着呀。”
张传荣连声推让道:“这可不成,我咋敢拿老爷您这么要紧的东西?”
唐臣笑道:“无妨,我回去再命人另做一块便是,记住,若是往后你有什么难处,千万莫要忘了我这块木牌呀。”
张传荣不好再继续拒绝,便恭恭敬敬将那牌子接过,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这时,荣禄楼的人已经布上酒菜,唐臣将张传荣和张皓文父子请到桌旁,陪着他们好好地饱餐了一顿。然后,唐臣对他们道:“那药方子里还有几味都是当地的药材,我下午还要去广安堂一趟,老弟你可否愿意与我同往?”
张传荣自然没有异议,他带上张皓文,随着唐老爷一同赶到了广安堂。广安堂的赵掌柜看见张传荣,却好像并不意外似的,对张传荣笑道:“张老弟,我就知道你还有好东西没拿出来呐!”
张传荣道:“并不是有意瞒着掌柜的,只是我们今早才从山上下来,这东西我也不知道是好是孬,别再惹得空欢喜了一场……”
说着,他将那两块树根似的东西从袋子里小心的捧出,递到了赵掌柜的眼前。
赵掌柜一闻味道,两只眼睛瞪的溜圆,一眨不眨的盯那木头瞧。他也像张传荣那样,先是切了一小片放在水中试了一试,然后取出来烘干后又点着了,只见木片冒的是一丝丝细白的烟。他小心翼翼的用一个小锋利的小铁钩将四周碎白的木头刮掉,里面那黑亮油脂样的沉香看得愈发清楚了。
赵掌柜激动的道:“张老弟,你这两块香若是都卖给我,我愿意出比别家药房贵两成的价钱。”
张传荣瞧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唐老二爷,道:“既然我带到您这儿来,那就没有卖给别家的道理了,只是不知这位唐老爷千金的药需要多少香,这两块可还够吗?”
赵掌柜笑了笑,道:“哪里需要这许多?我看你这两块香木,一块能取出五六两沉香,唐老爷要配沉香降气丸,四两八钱足矣,剩下的都是老弟你的啦!”
说罢,他又眉头一皱,道:“不过,老弟你也不要听外面那些不懂的人以讹传讹,这沉香,本来也是分种类,分品级的。铜鼓岭上的香是土沉香,白木香,原本就不如琼中的香珍贵,你取的这块结了不到十年,也是有些可惜。不过,一两香我愿意出一百二十两银子,真的已经比外面贵了二成,也是因为如今琼中的香都运不出来,价钱原本就该贵些。这是稀罕的东西,老弟你若是愿意,就和我写个字据吧。”
写字据最好,张传荣和张皓文一起点头。唐二老爷一想自己女儿的病有了希望,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容。张皓文道:“等等,爹,咱们将那四两多沉香送给唐老爷,能不能请唐老爷派个人把咱们送回去呀,我怕咱俩带着这些银子路上不方便走路,万一让坏人盯上咋办?”
在场的人都哈哈笑了,赵掌柜道:“你这娃儿,这么多银子,自然是要给你们银票啦。”
唐臣却在一旁道:“不,这娃儿说得有理。”他转过身,对一直跟着他的那名中年人道:“梁管家,恰巧我这里有张帖子,是送给文昌县彭知县的。你陪他们去文昌走一趟,顺便把帖子送到彭知县那里。这位张老弟善良淳厚,家里却世代清贫,这回拿了卖香的钱,无论是买些田产,还是打算做个什么生意,希望他看在我唐家的面子上,平素也能照顾一二,让那些乡绅官吏不要和他们为难。”
张传荣一听大喜,赶忙起身拜谢道:“多谢二老爷啦!”
张皓文被几个大人笑了一回,方才知道,这大明朝此时也是有纸钞的,叫做大明宝钞,这样大数额的银子没法携带,纸钞就方便了许多。赵掌柜知道张传荣父子两人急着回家,忙让人把香称好,最后一共称出十一两三钱,除去唐家那四两八钱之外,还剩了六两多,卖了七百八十两整,赵掌柜唤出账房取了七百五十两的银票,三十两银锭子封好,一并交给了张传荣。
手里握着那厚厚一沓大明宝钞,张传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赵掌柜的在一旁开玩笑道:“张老弟可放好了这些银子,出了我们广安堂,老哥我就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啦。”
张传荣连连点头,张皓文也有点心潮澎湃,这时,唐臣把那梁管家叫到一旁嘱咐了起来,耳力好的张皓文隐约听见了“像这娃儿”、“聪敏好学”、“学堂”几个字,这更让他心情大好,虽然割舍了四两多沉香的利益,但换来的那块木牌却远远不止这几百两银子的钱!
因想着李思肯定还在为张皓文偷偷跟着张传荣走了而焦急不安,张传荣父子也没在龙楼镇多耽搁,第二天休息了一下就提出要回潭牛镇。梁管家带了两个强壮的家丁,雇了一辆牛车,和张传荣父子一同往潭牛镇赶去。张传荣一开始在梁管家跟前还有些拘束,后来便渐渐放开了些,梁管家开始问起张家的情况和人口,当听说张皓文的表哥李青安是个童生的时候,还惊讶的“哦”了一声。
有了牛车,他们赶路快了不少,只是当回到潭牛镇的时候,张皓文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走的时候他们满心忐忑,两手空空,如今回来,已经是怀揣着八百两银子的“有钱人”了。
有了这八百两,还和攀丹唐氏拉上了一点关系,这对他以后的发展大大有利。同时,他伸手往怀里一摸,那小圆玉瓶里的灵水经过这几天的沉淀,闻起来气味越发纯净,等回到家里,他一定要让张传云试试!
回头看了一眼坐在牛车上沉思的张传荣,张皓文知道他在想什么。若是在现代,发了财不想让人知道,大可以搬家换个地方重新开始,但在明朝这是不可能的,家家户户的名字都记在那黄册上,没有正当理由就拿不到路引,也不可能背井离乡去别的地方过日子。目前他们必须留在天赐村发展。
而这笔钱,肯定要盖房子,置地,剩下的,在张传荣看来,或许他们家还可以雇几个短工,再买头耕牛,农忙时候下地不用那么辛苦。
上好的农田二两多一亩,就算再添上一百亩也不过二百多两,想要再多的地,那也要看附近有没有卖主,或许一时半会儿无法买到。盖房子连工带料,花不了几十两银子,剩下这些钱到底该用到哪里,反而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张皓文拉了拉张传荣的衣角:“爹爹呀,这么多银子,你打算怎么处置?”
张传荣还没开口,张皓文就先说道:“爹,你若是想把这银子都交给爷,我也没有意见,不过你要想想,咱是为啥跑到铜鼓岭去卖命的?”
张传荣闻言皱起了眉头:“怎么,宝儿,你是让爹把这钱昧了?不成,我是家里的老大,总不能将来咱们穿金戴银,看着你那些兄弟姐妹们吃糠咽菜吧?况且这事要是传出去,让人知道我张传荣发了财就要跟兄弟们分家,今后我在天赐村还怎么过呀?”
张皓文摇了摇头,道:“爹,我可没说都留下,你说,这次上山,我是不是也出了力?”
张传荣赶紧道:“那是自然,对了宝儿,那蛇当时怎么就死了?我瞅着是被人砸死的?难道是你?”
张皓文神秘的笑了笑:“爹,我不是说了,这都是奶奶在天上护佑咱们两个吗?爹,你想一想奶奶的苦心,我也不让你多留,你就留下二百两,给我做创业启动资金,好不好?”
张传荣纳闷的往张皓文跟前凑了凑:“啥?创业……启动?这是个啥意思?”
张皓文收起笑容,正色道:“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在地里头干活的时候,吴氏可没少来找娘和我还有两个姐姐的麻烦,吴氏就算对待几个叔叔也未必能一碗水端平呢,更何况你不是她亲生的?”
眼看张传荣还有些犹豫不决,张皓文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爹,我就怕你把钱都交出去,到时候奶找这样那样借口,连读书都不让我读,读书可不是一时半时的事,你看阿舅供青安表哥,一供就是十几年呢,你难道想每次给我买个笔墨纸砚都去看奶的脸色吗?”
这句话说得张传荣动了心思,他眼前马上就浮现出了吴老太太斜着眼一脸不情愿的模样。
的确,就算他们留下二百两,剩的五百多两,怎么安排也还绰绰有余呢。他终于点了点头,道:“好,宝儿呀,这次爹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