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 46 章

江妙云正愁找不到赵君芙害死她的证据,她却自己找上门来了,约她画舫上相见。顾珩怕赵君芙加害于她,早暗中做了严密的防控,整条湖上包括船夫,全是他的人。并且再三叮嘱她不要吃她的任何东西,甚至看着她事先吞下了能解百毒的万全丹,才放她去赴约。

走进画舫,赵君芙已等在那儿,身边只留着一个婢女。

江妙云道:“不知郡主找我所谓何事?”

“请坐。”赵君芙并未起身,只是指了指身旁的位置,又抬头使了个眼色,婢女便走了出去,画舫内登时只剩下她俩。

两侧的帘子低垂着,显得有些昏暗,一丝湖景都看不到,桌上摆着几碟小菜,一只酒壶,两只酒盅。

这怕是一场鸿门宴,江妙云不动声色,在她旁边坐下。

赵君芙打量了她几眼,说:“你这身衣裳倒是好看,是眼下最时兴的料子纹样,宫里好些娘娘都穿不起。”

“郡主过奖。”江妙云不多言,就看她到底想说些什么。

赵君芙又道:“听说顾相公要娶你为妻,想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衬的这衣裳更好看了。”

江妙云淡淡一笑:“郡主消息真灵通,到时候还请郡主来喝杯喜酒。”

赵君芙没想到她丝毫不掩饰,不禁有些错愕,再看她那副淡然如菊的神态,她心里就来气,感觉她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在不屑一顾的嘲讽她。

她暗暗捏了捏拳头,极力克制了心中的妒忌,看了眼桌上酒菜,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一杯放到她面前,一杯拿在手中,站起身说:“那便恭喜你了。”

正在这时,湖面像是起了风浪,猛烈摇晃了起来,赵君芙不得不放下酒杯,扶着桌子坐下来,头发上一支发簪顺势滑落了下来,散落下一绺长发,她只得弯下腰去捡簪子,将头发重新挽了上去。

她整了整衣衫,舒口气,见江妙云坐着不动,又看了看面前那杯酒,重新端起来,笑笑说:“恭喜你。”

说着仰头一饮而尽,接着又倒了一杯,说:“我今天找你来,不为别的,就是觉得可能有些误会,我不该听信小人之言去坊间乱造谣,这杯酒算我赔罪。”

说着,她又兀自饮下一杯。转头见江妙云还是没动杯,似是自嘲的笑了下,“白乡君是不愿意原谅我?还是怕我在酒里下药?”

如果说是曾经,可能就心软原谅她了,可是在知道她是那种蛇蝎心肠之后,她是不会相信她这种把戏的。

江妙云喝下那杯酒,不为别的,只想看她把戏演尽,看看她是不是坏到无药可救。

见她喝下酒,赵君芙似乎松了一口气,看着她似笑非笑,“其实我一直弄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到的,让他不顾身份要娶你做正妻,甚至江氏还甘心认你做义女。”

江妙云开始反击:“郡主是喜欢他,所以才看不惯我吧。说来我也有不明白之处,您与故去的夫人交好,曾经还有太后赐婚,您就没憎恨过江氏?”

赵君芙没想到她说出这话来,愣了一下,避开她的目光,闪烁其词:“我和妙云是闺蜜,不会为这事反目。”

江妙云轻哼一声,步步紧逼,“郡主真的把江妙云当成闺蜜了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赵君芙警觉的瞪着她。

她扯了扯唇角,讥讽道:“若是真闺蜜,为何你送她的送子观音里头塞满了麝香?”

赵君芙愣了半晌,呵呵冷笑了一声:“你知道的可真不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江妙云的死,与你脱不开干系吧!”

赵君芙忽而哈哈大笑,抚掌道:“你还真是个有头脑的女人,至少比江妙云聪明,是我低估你了。”她站起身来,走到她背后,俯下身来在她耳旁说:“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江妙云就是我杀的。那么多的麝香都没让她绝育,她怀了身孕居然喜滋滋的第一个跑来告诉我,说要给顾珩一个惊喜,还让我帮她想法子制造惊喜。你说她是不是蠢,是她抢了我的所爱,顾珩为她抗旨让我沦为笑柄,我怎么可能不很她,怎么可能真的与她交好!”

说到这里,她的五官有些扭曲,甚至咬牙切齿:“我恨她脸上那种甜蜜的笑容!”她捏紧了双拳,陷入了回忆:“我以给她滋补为由,买通厨房给她炖了老鸭汤,其实那根本不是老鸭,是鹅肉,我特地叫人以假乱真填在鸭皮里做的,后来她又吃了我送的柿子,你学医的应该知道鹅肉与柿子相克,可惜那个傻女人至死还以为我是她的好朋友。”说完,她哈哈大笑起来。

想不到她这样歹毒,难怪怎么查也查不出死因,她竟然想到这种法子杀人于无形。

江妙云道:“她当你是闺蜜,你却害她性命,你不怕我说出去吗?”

赵君芙停了大笑,却讥笑的看向她,“刚还夸你聪明,其实不过如此,你以为上了我这船,你还有活着出去的机会吗?”

“哦,是吗?”

“你还挺淡定,但是我要告诉你,不出一炷香时间,你会跪在我脚下凄惨的求我!”赵君芙居高临下,不屑的看着她,“你比她还可恨,你什么都不如我,可他对你的宠爱似乎超过了江妙云!”

一想到这里赵君芙就气的火冒三丈,但是转眼一想这个讨厌的女人很快要死了,便又笑着说:“实话告诉你吧,刚刚你喝下的是深宫鸩酒,就算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不出一炷香时间,你就会七窍流血,肠穿肚烂,死状极其凄惨,到时候把你往湖里一扔,就说是失足落水溺亡。”

“是吗?不过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松阳郡主。”江妙云灿然一笑,迎上她的目光,“你那转心壶,倒酒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可我没揭穿你,趁你捡簪子的时候我与你调换了酒杯,我在赌你没那么恶毒,可是你还是让我看到了你的无药可救。”

赵君芙瞳孔放大,不可置信的看了眼酒壶,傻眼的倒退了两步,而后提起酒壶扔掉壶盖疯狂的朝着她扑过去,“我就算死也要拉上你,你也别想活着!”

两人扭打起来,船身晃动,在另一条船上的顾珩见此情景立刻跳上了船,冲进船舱,一把将癫狂的赵君芙推开,担忧的看着江妙云,“妙云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没事,她伤不到我的。”若论互殴,赵君芙一个闺阁小姐,自然不是她的对手。

被扯的满头凌乱的赵君芙爬起来,难以置信的说:“你……叫她什么?”

江妙云冷冷看着她,“今日我也让你死个瞑目,告诉你,我是江妙云,我没有死,借尸还魂了,是不是很诧异?”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她眼睛瞪的老大,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她看向一旁的顾珩,“原来坊间传你遍访重生之术居然是真的,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

想不到她至死都不悔悟,江妙云道:“你这是执念太深,机关算尽,自食恶果。”

鸩酒很快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她的鼻子,眼睛都开始流血,她蜷缩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

“我们走。”顾珩看都不看她一眼,揽过江妙云的肩就要往外走。

她拼尽力气往前爬,抓住顾珩的脚,无限卑微,“你的眼里就从来没有一丝丝我吗?”

顾珩低下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只是轻扯了下唇角,便无情的抬脚就走,仿佛她是一只令人憎恶的敝履。

她伸出手想要挽留他,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了,连话都说不出,两只眼睛几乎目眦尽裂,又一口血涌上来,她终于含恨断了气,手臂软软的垂了下来,一滴血泪从眼角滑落,那年宫宴惊鸿一瞥,终究是错付了。

赵君芙的死,正如她自己算计的,按着失足落水处理了。她能害人性命于无形,顾珩自然也能摆平这一切。何况这毒酒还是她自己备下的,她若不起杀心,她也不会死,她就是善恶有报,多行不义必自毙。赵家虽多有怀疑,但找不出证据,更何况如今顾珩独揽大权,权势滔天无可比,太后又处在避嫌韬光养晦中,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

赵君芙一死,江妙云的日子过的更加顺畅了,如今所有的期待,似乎是等着良辰吉日风光大嫁。

顾珩忙里偷闲,派人查了孟义的底细,只是宫里的记录只提到先帝清露殿丽妃,有一页纸还被撕毁了,其他再无线索,宫里老人一听这事皆三缄其口的躲开,又不能大肆铺开调查。顾珩隐隐觉得这背后肯定隐藏着一个惊天秘密,只待另想他法将它弄清楚。

只是还没等他想到办法,局势便紧张了起来。

西狄可汗暴毙身亡之后,其长子库尔达很快控制局势继任王位,此人性喜杀戮,热衷掠夺,对凉州等边境四州虎视眈眈,一上位立刻撕毁了和平条约,不断骚扰边境。一时间搅得人心惶惶,坊间皆传言两国即将开战,短短数日直接导致京畿物价翻了倍。

事态严重,弃朝多日的皇上终于临朝。大臣们各抒己见分成了数派,主战派力主发兵攻打,西狄虽为马背上的国家骁勇善战,可到底是落后的弹丸小国,大厉兵力充足装备精良,胜算很大。

而议和派则认为打仗劳民伤财,实在太烧钱,甚至例举汉武帝时期战争不断,虽开疆扩土,可几场战争就耗尽了文景之治积累下的财富,导致民不聊生,盛极而衰,不如和亲纳岁币以换取安宁来的省事。

皇上身体早被掏空又服食了丹药,本就精神不济,被群臣们一吵,更是心烦脑胀,直冒虚汗。他坐在龙椅上,见下首的顾珩一言不发,不禁说道:“丞相有何见解?”

顾珩执着笏板出列,躬身道:“启奏陛下,臣既不赞成发兵,亦不认同议和。”

此话一出,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皇上也来了兴趣,道:“爱卿有何高见,说来听听。”

顾珩不急不缓,徐徐道来:“臣建议以贸易牵制西狄,弱化他的实力,和平条约订立以来,边境互市十分繁荣,西狄对我中原的丝绸、茶叶、瓷器、冶金术乃至文化都十分依赖,甚至贵族子弟以精通汉学为荣,若切断贸易,必将引起财政崩溃,可不废一兵一卒制裁控制他。”

朝臣们左右窃窃私语,议论纷纷。主战派依旧不认同,司徒轩道:“陛下,臣以为不妥,忘战必危!”

顾珩向身后看了一眼司徒轩,又说:“忘战必危没有错,只是眼下战争不是最优解。”

他没有点明太后耗费巨资修建皇家园林,网罗天下珍宝,增加了徭役赋税,民间早有不满,各地大小的起义镇压了无数次。若此时开战,恐民心涣散,引发内乱,祸及朝纲。

他又道:“臣打听到库尔达的胞弟布达瓦就在京畿,臣已派人监视控制其一举一动,此人尊崇我中原文化,可用其为谈判先锋。”

议和派的听了觉得可行,一个个出列赞成顾珩的方案。

皇帝也不想打仗,手拍龙椅,道:“就按丞相所言,哪位爱卿愿出使西狄?”

众人还在想着合适人选,顾珩已跪下,道:“臣愿往。”

此事背水一战,成败关乎社稷,他必须亲自前往,若成,他不求名垂青史,只为国泰民安;若败,他亦不惧史官秉笔,功过留给后人评说,但求无愧于心。

皇上步下殿来,亲自将他扶起,郑重其事的望着他,道:“准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