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倦刚接了一个陌生的电话，说是陌生，其实也不算陌生，是吴思雨打来的，约她一起喝个下午茶。

她到达约好的地点的时候，吴思雨还没来，江倦随意的点了杯咖啡，然后看着周围人来人往的咖啡厅，大多神色匆忙的样子。

哪怕偶有停留，也抱着笔记本电脑，皱着眉头办公。

她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旁边的婴儿车，依旧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很抱歉，我来晚了，等很久了吧！”吴思雨从门外走了进来，将身上的包包卸下来，将有些凌乱的长发，拢到背后。

潇洒中又透着几分成熟女性的从容优雅。

江倦摇了摇头，“没有，我也是刚过来。”

吴思雨笑了笑，随后冲着服务生招手，点了杯咖啡，然后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江倦，“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约你喝下午茶吧？”

江倦搅拌着咖啡的手突然停顿了一下，除了下战书，她实在想不到他们俩之间还能在有什么别牵扯。

“你身上的香水味道很特别。”江倦说。

吴思雨皱眉，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句夸赞弄的有些疑惑，但这并不能阻挡她今天的目的。

“说起来你也是江大的，应该听说过我和陶冶的故事吧。”

江倦点头，将刚才没说完的半句话讲完，“这种味道，我在陶冶的衬衣上闻见过。”

吴思雨品了一口杯中的咖啡，看着江倦问道，“所以你想说些什么呢？”

江倦看了眼婴儿车里睡的很香的奶娃娃，对面的吴思雨依旧带着不达眼底的浅笑，“没什么，只是想告诉学姐，有些人失去了就失去了，便再也找不回来了。”

吴思雨嗤笑一声，“可我并这样认为，你还不知道吧，陶冶听说我回来，把手中的大半资源都分到了我这里。”

江倦看了眼外边的天空，亮的有些刺眼，她扭头眨了眨眼睛，看着吴思雨的脸上，带着几分浅笑。

“如果真如吴小姐所说，那现在来找我的，怕不是你，而该是陶冶了。”

一场轻松愉悦的下午茶，最后只剩下了下午茶几个字。

江倦看着吴思雨离开的背影，慢慢的趴在了桌子上，嘴角勾着笑，眼泪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躺了下来，滴在她浅色的毛衣上，留下一片深色印痕。

终是胜负难分，输赢参半。

她不知道趴了多久，直到小车里的奶娃娃哇哇大哭她才回过神来，将他从里边抱出来，哄了哄。

奶娃娃许是醒来发现这里并不是熟悉的地方，虽然止了哭，但眼睛里冒着泪，小手抓着江倦的衣袖不撒手。

她拿出手机准备看眼时间，发现经常不用的手机，已经关了机。

她哄了一会儿奶娃娃，然后推着车离开了咖啡厅，傍晚的江城很美，路边的梧桐树上缠着橘色的小闪灯，一条街远远的望去，像是条星海。

她推着婴儿推车漫无目的的走在人行道上，偶尔有三三两两下来漫步的夫妻情侣，脸上都洋溢着笑。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太累了，以前觉得只要坚持，总会得到自己想要的，可是坚持这件事真的有些难。

她似乎想起以前在孤儿院的日子里，因为她去的最晚，性子也不好，所以经常被欺负。

欺负的多了，人也就学乖了，学会谄媚学会逢人就笑，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戾气只是被自己藏在了心里，并未随着时间而被磨灭。

她被领养过两次，第一次她很开心，可没过多久，那对夫妻突然有孕，她便又被送了回来，第二次那对夫妻本身就有一个孩子，不知道为什么领养了她，她便变得听话，变得乖巧。

而原本的孩子总觉得她抢了父母的爱，所以便一边欺负她，一边和自己的父母闹，也就是那个时候，她认识的陶冶。

她还记得自己那次被欺负的惨了，便跑出了家门，蹲在路边哭的厉害。

陶冶背着他的小书包像是刚放学的样子，看见路边的她，从书包里拿出了瓶牛奶递给她。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小陶冶眨着眼睛问她。

而她吸了吸鼻子，觉得当时的陶冶脑子有问题，不就是瓶牛奶吗？

陶冶见她没有回答，就跟着她坐在绿化带旁边，然后将牛奶扎开，递给她，“我奶奶说，这是一瓶被女巫施了魔法的牛奶，只要一口喝掉它，以后就会变的很开心的！”

江倦其实并不相信，只是她饿了大半天，于是便接过牛奶，喝了起来。

陶冶见她喝完，然后扯着笑问她，“你现在开心了吗？”

开不开心她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喝得太快，刚张开嘴便打了个饱嗝，她不好意思的看了眼一旁的陶冶，他已经笑的停不下来。

她气的不得了，于是将奶瓶子塞到他手里便跑个没影。

回到家，那对夫妻仍然没有回来，只有那对夫妻的孩子在保姆的陪伴下看着电视。

那孩子见她回来，说了句，“呦，野孩子回来了啊！”

江倦其实也是一个有幸福家庭的，只是父母后来出了意外，她家里又也没什么亲人，邻居们就把她送到了孤儿院。

又或者这些日子被欺负的很了，她没控制住自己，像头小疯狗似的朝着那孩子就跑过去，又挠又抓的，最后更是咬了起来，一旁的保姆拉都拉不住。

虽然最后她也挂彩的厉害，可她看着同样挂彩的男孩子，却觉得开心，是真的开心。

再后来，那对父母回来了，先是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看她，当时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先给他们上了上药。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被女主人叫到了跟前，女主人和她说：“我们当初领养你，是因为我们平时工作太忙了，而宝宝自己一个人太孤单了，才领养了你，当初看你乖巧听话，谁知道都是装的，不但养不熟，竟然还打人，我们怕是不能接着在领养你了。”

她忘记了自己当时是什么感受，只知道她刚出门，就听见了一句“野孩子就是野孩子，养不熟的。”

她大叫一声，“我不是野孩子！”便跑出了家门。

“又是你啊？这是又被欺负了？”

江倦看着脸前的陶冶，没有搭理他，就是一个劲的哭，谁知道他又掏出瓶牛奶递给她。

她并没有接，而打着哭嗝，“你骗人，这根本不能让人开心！”

陶冶像是被什么戳中了伤口一样，但随即却又像个小大人似的，开口，“因为你才喝了一瓶，这个要一直喝，到长到差不多两个你那么高，就会开心了，你不信？不然我试给你看！”

陶冶说完，扎开手里的牛奶，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一口气喝完了瓶子的牛奶，脸憋的通红，像个苹果。

喝完又从书包里掏出一瓶，递给她，“我要去上学了。”

江倦看着自己手里的那瓶牛奶，冲着他的背影喊了句，“小哥哥，我叫江倦，你叫什么呀？”

小男孩扭过头，还抬手学着大人的模样往手心里吹口气，抬手抿了抿他的寸头，“陶冶！”

江倦冲着陶冶挥手，说了句“我会记住你的。”随后便握着手里的牛奶回了家。

她站在门口，看着手中的牛奶，然后一口气喝光，擦了擦脸上的泪，然后进了家门。

家里的女主人正在给她收拾东西，家里的孩子应该是去上学了。

女人收拾好东西，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朝着她伸出了手，“走吧。”

女人将她重新送回了孤儿院，临走前还塞给了她一百块钱，她站在玻璃窗前看着女人的离开的背影，一次头也没有回。

院长妈妈在她背后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跟着她看了一会儿，便忙去了。

她在窗边看了一天，并不是等着女人出现，而是想不通，她乖巧，她听话，为什么大家还是不喜欢她。

她开始变得孤僻，变得不再逢人就笑，变得不会哭泣，变得不会看见有要领养的人过来，就拼命出头，去讨他们欢喜。

她开始努力学习，只是偶尔会跑去曾经住过的小区，偷偷看那个给她送过牛奶的孩子。

江倦想的入迷，突然被人撞了她一下，脚步凌乱几分。

对面的人说了声，“对不起。”

江倦抬头，对上那个熟悉的脸庞，没有说话。

“江倦？”对方不确定问了句。

江倦点头，对面是小时候欺负国她的男孩，李丰，侧脸上似乎还留着她当初的一道指甲印，她想推车走，可对面的人似乎不想。

“好久不见，这么多年过得好吗？”

江倦只能停下，然后看着他说了句，“还不错。”

李丰抬头看了眼四周，然后看着江倦：“吃饭了吗？不如一起吃个饭？”

江倦摇头，“太晚了，我要回家了。”

李丰点头，掏出手机，“以前的事，对不起，留个联系方式吧，你走之后，妈她挺后悔的，有时间，回家看看吧。”

江倦皱眉，然后看向李丰拿着的手机，她觉得有些道歉，她这辈子也不会接受，所以只是轻轻的点头，“我和你们家，还是不要再有关系了。”

说完便抬手叫了一辆的士，不在理会李丰，打车回家。

李丰站在原地，低骂一声，随后拐了一个方向，上了一辆车，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