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知情
楚瑜从城外的军营回来,骑着马刚到府门前,就看见小厮知善在门房处探着头张望,看见了自己,脸上一喜,殷勤地跑上前牵过马,“公子,您可算回来了,老夫人在花厅里等您呢。”
“嗯。”楚瑜点了点头,动作利落地跳下马,又解开身上的披风,随手扔给他。
知善连忙把披风抱着怀里,将缰绳交给一旁的马童,跟上楚瑜说道,“大小姐也回来了,正陪着老夫人说话呢。”
楚瑜示意自己知道了,进了门却没往正院的花厅里去,脚步径直走向府邸东侧的松鹤院。
“公子,公子,花厅在这边儿……”知善倒是急得不行,他等了许久,好不容易将人等回来,怎知楚瑜却没有去见老夫人的意思。
“我先回去换件衣裳,等母亲用过饭了我再过去。”楚瑜个高,步子也大,两三步就把小厮落在了后面。
知善小跑几步才赶上来,想拦着楚瑜又没那胆子,纠结了半天才开口道,“老夫人今儿进宫了。”
楚瑜脚步一顿,身后的知善差点撞了上去,赶忙后退了几步。只见楚瑜自然而然地转过身,步伐稳健地朝正院走,“咳,想来好久不曾陪母亲用饭了,还是先不换衣裳了,免得误了时辰。”
知善欣喜地应了,这下反而走到楚瑜前头去,脚步欢快,一路还念叨着今日准备的菜色。
两人刚到花厅外,就听见里面传出一阵笑声,楚瑜轻吐了口气,抬脚迈进屋里,笑声如她想的一般戛然而止。
“孩儿给母亲请安。”楚瑜脸上挂着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的笑,举止有礼却明显带着生疏。
老夫人抬头看着面前的楚瑜,眼中含着说不出的情绪,她的手抬了抬又放下了,只说了句,“既然回来了,就用膳吧。”
一旁的楚玥扶起老夫人,笑着问了几句楚瑜的差事。她比楚瑜大的多,在楚瑜刚晓事时就嫁人了,后来又随夫外任,不久前才回到京都城,对自己这位将军弟弟倒是有些陌生了。
三人入了坐,侍女端着菜肴鱼贯而入,脚步轻盈无声。楚玥起身给二人盛了碗汤,眼神来回看着,心下有些无奈。
楚家武将出身,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但不论是老夫人还是楚瑜都没有开口的意思。一直侯在厅下的知善又忍不住着急起来,悄悄探首看了几回。
终于还是楚瑜忍不住气,抬手给老夫人夹了一筷子菜,问道,“听闻母亲今日进宫了,不知太后近来身体如何?”
老夫人看了一眼楚瑜,心里百般念头,面上却不显,“太后凤体安泰。”她顿了顿,暗自叹了口气,“太后与我说起办冬宴的事。说起来,去年的冬宴是沈贵妃和毅王妃一起操办的,办的极出彩。今年,却只能劳累沈贵妃一人了。”如今中宫未立,后宫诸事尚且由太后和沈贵妃打理。
楚玥带着笑看了一眼整衣端坐的楚瑜,说道,“娘莫要吊着小弟胃口了,这皇家对谢姑娘是何意,可介意她做咱们楚家的儿媳?”
老夫人摇了摇头,说道“太后也知道此事是毅王理亏,皇上钦赐的婚说休就休,不仅伤了皇上的面子,连朝臣也不得脸。太后说是皇家亏欠了谢家,若谢家再结门好亲事,她从内府给谢家添妆。”
楚玥松了口气,“这就好,太后对谢家倒算有心了。”她本担心太后站在毅王那边,不愿让谢如盈再嫁,反损了皇家的颜面,没想到太后却是个良善人。
楚瑜自顾自喝着汤水,脸上带着笑意。楚玥看了也难得的替他高兴,她这阿弟常年在外征战,这回倒终于要成家了。
“是啊。”老夫人也这般认为,她看着楚瑜说道:“太后还问起你相貌如何,品性如何,是不是知冷暖的人。”她难得进宫一趟,谈得却是谢家的事,其中有何目的太后一想便知。只是此事还未下定论,笑谈几句也就罢了。
楚瑜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打趣道,“我天南海北都去过,怕是整个京都也找不出比我更知冷暖的人了。”
楚玥被逗笑了,说了他两句。
老夫人也笑了笑,眼底却露出些阴霾。
老夫人没说出口的是,她进宫拜见太后时,皇帝也恰好在寿安宫里。除了请安时问候了两句外,皇帝就没怎么说话。可当她提起谢家时,皇帝的表情却变得有些古怪,不过她当时也未曾往这件事上想。
直到太后问起楚瑜时,她尚未开口,皇帝先接了话,“楚将军不论是相貌还是品性,都是一等一的好,当朝杰俊也少有比她出挑的,好到朕都想把她招进后宫了。”皇帝的脸上是笑着的,眼里却看不出笑意,言语意味深长。
太后听了只当是皇帝对宠臣说的玩笑话,老夫人却听出了一身冷汗。她不敢深想皇上的话里藏着什么意思,与太后聊完后连午膳都推辞了,急急忙忙出了宫。那巍峨的朱墙璃瓦在她看来,仿佛藏着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
老夫人看着坐在面前的楚瑜,身姿挺拔修长,面容精致秀逸,头戴银冠,身着湖蓝云纹锦袍,任谁看了不夸一句好儿郎?
这是楚家的后代,是靖安侯府的顶梁柱,也是……她的妄求。
用完膳后,天色已晚。楚瑜打发人去徐府送了消息,将楚玥留下住几天。老夫人年岁渐长,越发喜欢有人陪着,可惜楚瑜常年忙得不见人影,上了战场一两年不归家也是常事。况且两人见了面,也聊不下几句话。如今楚玥回了京都城,她从来与母亲关系亲近,正好多陪些日子。
楚瑜出了屋子,也不让人跟着,独自一人在园子里沿着假山小道走了几圈,等天渐黑了,才心情愉悦地回了松鹤院。
她方走进院门,就见屋内点着灯,门外两侧还站着几个母亲身边的丫鬟,便知道母亲还是放心不下找她来了。
楚瑜让人都退下,推开门进了屋。
老夫人正在屋内坐着,脸色沉沉,也不知等了多久。她见人终于回来了,开口说道,“坐下吧,我与你有话说。”
楚瑜理了理衣摆坐下,脸上犹还带着笑,“母亲请讲。”
老夫人看着她,叹气道,“你一向有主意,因此你的事我也鲜少插手。可这一回,不仅与你的人生大事有干系,还牵涉着整个侯府,你可要想想清楚。”
楚瑜垂下眼帘,遮掩着眼里的讽刺,说话的声音却依旧温和,“母亲说的是孩儿的婚事吧。孩儿以为您既进宫与太后相谈,想必是早已同意了,原来是孩儿误解了?”
“你先莫要与我呕气。”老夫人的眉头皱起,带着长久以来处尊居显的威严,“我问你,那谢姑娘可清楚你的情形?你想娶她,她是否愿嫁?谢姑娘虽因和离一事传了些不好听的名声,可谢府是官宦人家,如今又知晓了皇家的态度,他们想寻个好女婿也不难,你又打算如何?”
楚瑜听着,却想起在清恪居时,她差点将谢如盈吓坏之事,不禁有些愧疚,想着要如何弥补。她在心里盘算了一番,才接了老夫人的话,“谢府定然不愿谢姑娘再受委屈,我既然权势不下毅王,又摆出了一份真心,他们又哪里去找比我更合适的人选。至于谢姑娘,她该知道的,我都已让她知道了。”
老夫人听了最后一句,心头一跳,看着她喃喃道,“你的胆子可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