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全国学生陆续重返校园，国家戏剧学院里，蒋雨田却要去找系主任批假条。

来到办公室前，他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的人让他进去。

虽然已经事前与老师联系过说明情况，但他还是忍不住感到紧张。系主任姓秦，名回雪，常年不苟言笑，要求高标准严，眼光挑剔，从来不讲情面；表演系的学生里，即便有进校之前就小有名气拥有大票粉丝的明星偶像，在这位面前也得乖乖趴着。

蒋雨田自知自己还算不上碟菜，因此更不敢放肆。

“秦老师，打扰……了，”他推门进去，见秦回雪正在打电话，自觉地降低了音量，“……我来批假条。”

“不用关门。”秦回雪抬手让他在办公桌对面坐下，而后向电话那头说，“监制免谈，就这样。协商好了给我答复。”

系主任挂断电话，目光落在安静等待的学生身上。

“表格给我。”她说。

蒋雨田连忙从手里的文件夹里抽出表格，换了个方向递过去，看着秦回雪接过，随手翻了翻。

“没有导演签名啊。”秦回雪扫了一眼表格里学生陈述那一栏，闲聊一般道，“你没进组可以去找导演助理或者副导演，让那边签字或者盖好章传真过来；不是必须见到导演本人才行，下次记住。”

戏剧学院的学生进入大三之后就已经被允许外出接戏，除了完成期末作业的时间，其他时候并不强制留校；但因为还是学生，他们跟组拍摄的时间、内容包括雇佣合同都需要向学校报备，留档材料里面，有一份需要导演签名。

说是导演签名，实际上导演本人签的根本没几个，一个剧组大几百甚至上千号人，不可能事事都找导演、把副导演们或者导演助理当摆设。

但蒋雨田没什么经验，说到底还是学生一个，并不熟悉里面的操作，因为还没有见到导演就把需要导演签字的材料空了出来，显得有些笨拙。

“记住了，”蒋雨田说，“谢谢老师，我不太清楚……”

“我知道。”秦回雪拿过钢笔，旋开笔帽，一张一张地在材料上签字，“不清楚的事情可以说也可以问，你给我邮件的时候提一句，我也会告诉你应该怎么做。”

她抬眼看了下电子钟上显示的时间，垂眼签下日期：“一个人憋住不问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最好把‘车到山前必有路’的思维习惯改掉。”

系主任的语气很平和，但她说完随意抬头往蒋雨田脸上的一瞥，也还是会让蒋雨田心里一缩。

秦老师在教育他，他的事情办得不够好，还不能够让老师满意，不知道老师会怎么看他。

“是，”蒋雨田底气不足道，“我下次会注意。”

秦回雪点头。她签完了字，把材料摊开，拿出印泥、公章和印章垫。

“上个学期的成绩看过了吗。”秦回雪随口道。

“看过了。”提到这个蒋雨田有些心虚，“除了表演和形体课，其他课的成绩都不是很好。”

秦回雪确认了一下章面正反，把印章垫拿过来放到材料下面：“看来对于表演和形体课为什么能拿A，你自己心里有数。说说看。”

蒋雨田试探说：“……因为我有演出经验？”

戏剧学院规定学生大三之前不能接戏，但蒋雨田主演《一朵云》第三轮演出是在大二。白导亲自联系他的时候，他还抱着侥幸心理去咨询了老师们和系主任，结果可想而知，学院既然有这个规定，即使是学生入选了名导的大制作，也会一视同仁。

蒋雨田当时已然死心，回复导演说学院有规定，就强迫自己忘掉这件事，没想到过了一个星期，系主任叫他来办公室，亲自把《一朵云》的剧本交到他手里，让他准备短期离校的材料。

“这是M市文化局扶持的项目，和学院有合作关系。你的出演算在学分里，相当于一门选修课，进到组里不要懈怠、认真学习。”秦回雪当时是这样解释的。

蒋雨田从前的表演课成绩从来都与其他课程处在同一水平线上，但《一朵云》演出结束回来的那个学期，他的表演课成绩显著提升，仅有的三个A里面，他占了一个。

“演出经验刘梦耘、蔡文婧他们都有，表演课照样拿B，”秦回雪把章盖完，合上印泥，没急着收东西，问蒋雨田，“你觉得是为什么？”

学院里有蒋雨田这个大三之前就拍戏的例外，就不可能只有他一个；具有演出经验的，除了入学之前就已经出演过多部作品的童星，也有像蒋雨田一样，大二被选中出去拍戏的学生。

秦回雪举的几个例子就都是蒋雨田的同学。

蒋雨田乍听之下，有些语塞，猜测道：“可能是选题问题？”

秦回雪没再问他，一边把桌面上的材料归成三份，一边说：“你的优势在于舞台表演艺术的演出经验。临场压力无形中锻炼你的声腔声调、动作形体，期末作业是舞台表演，影视演员在舞台上未必放得开，各位老师看得出来，你拿A不奇怪。”

她侧身拉开抽屉拿出档案袋，“说这个的目的不是让你有根据自满，在学校里你的对手大部分不具备实际的表演经验，不过你的对手不可能一直在学校里，我说这话你明白吗。”

“明白。”蒋雨田点点头。老师的核心意思就是他现在这点经验也就斗斗学校里没演过戏的同学们，放在外面还够不上看，要想进步，还需要更加磨砺自己。

“嗯。”秦回雪点了点桌面上的材料，指尖落在项目名上，“这次席榷作配为你托戏，好好演。不明白的地方多向前辈请教，切忌自己闷头钻研。”

“知道了，”蒋雨田道，“谢谢老师。”

秦回雪点头，把属于他的那一份材料递过去，摆了摆手。

蒋雨田起身离开，下楼时想到秦回雪刚才提到的名字，拿出手机打开网页开始检索。

他知道席榷，十年前欧洲电影节最年轻的影帝，这些年都在海外发展，但影视作品寥寥——仅限于此。

收到剧组安排变更的时候，蒋雨田注意到了他的角色的父亲“潘征”演员的变化，没有太大反应，但直到系主任刚才一句特意的提醒，不得不引起他的注意。

蒋雨田点开了席榷的官方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