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自从王芷君嫁了以后,王田氏一直都为她给女儿定下的这门亲事为豪,看看这满京城的女儿家,包括那宫里高高在上的娘娘们,有哪个的日子比她女儿过的还幸福、还舒心。

三年过去,女婿一直没动过外心,王田氏原以为,她的女儿能这样幸福舒心上一辈子,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跌到了她自己挖的坑里,当初女儿张罗着要给女婿抬妾这事儿,她就不是很赞同,没得给自己找不自在的,后来看女婿对此事非常抗拒,她这才放下了心。

结果事情偏偏就朝着她最担心的方向发展了,但此时再责怪女儿,除了给她拱火外,也于事无补了,王田氏扶起女儿,用手中的丝帕为她擦了擦眼泪,安慰道,“我的儿,快别哭了,事已至此,你且听为娘教你。”

之后,王田氏便开始对王芷君面授机宜,“听你之言,贤婿现如今对那红姨娘正在兴头上,我儿万不可与那红姨娘针锋相对,需得避其锋芒,必要时,还需优待她几分,以在贤胥面前博取好感。”

王芷君一听她娘给她出的这个主意,顿时急了,“那不是让那小贱人踩在我的头顶上了么?!”她可咽不下这口气。

“我的傻闺女!为娘难道愿意叫你受这委屈,这不是贤婿正在兴头上么,为娘这是在教你投其所好。”王田氏拉住耍小性儿的女儿,干脆将这手段的妙用掰碎了揉烂了,一点点的说给女儿听,务必让她吃透了这手段,“乖女儿,你听为娘慢慢说给你听。”

“为娘叫你优待那贱婢,不是要你不声不响的给她好处,这好处啊,你得卖到贤婿面前,得让他知道,你喜他所喜,爱他所爱。”王田氏见女儿静下心来听她说话了,疼爱的伸手给她理了理她略有些凌乱的鬓发,方才继续说道,“贤婿对那红姨娘不过是一时的新鲜,待他的新鲜劲儿过了,回过头来,自然会发现你的好的。到那时,你想怎么摆弄那贱婢,还不是都随你高兴。”

王芷君心里的倔脾气有些被她娘这后一句给安抚住了,她咬着唇寻思了须臾,略有些扭捏的对着王田氏撒着娇的问道,“可是娘,夫君的新鲜劲要多久才会过去啊!”

王田氏被女儿这幅思夫小娘子的做派给逗笑了,她拍了拍闺女儿的手,说道,“傻丫头,你若等不得,待贤婿信了你对那贱婢的好后,你只需如此这般……”王田氏低声对王芷君传授了一番含沙射影、挑拨离间的毒计,“届时,贤婿发现了那贱婢的卑劣之处,自然会回到你的身边来的。”

王芷君听得认真,只觉得挽回夫君有望,尤其是娘亲说的那一计——在夫君面前假装被红姨娘欺负的那一计,一想到夫君为了维护她而对红姨娘大加指责的场景,王芷君就觉得痛快。

若是林仙仙能看到王芷君想象的这个画面的话,她大概会恍然大悟,艾玛!这王芷君她妈教她的,不就是圣母小白莲的路线么?!看来王芷君她妈是真的有毒啊!

待王芷君胸有成竹的回到了侍郎府,天色已经有些擦黑了,邵明和林仙仙也被老太太给打发回红枫院给她生孙子去了。

王芷君从看院子的仆从口中得知,老爷和红姨娘下午去了老太太那里的时候,不由得有些后悔没能回来的早一点,不然,她好歹也能去苍松院截一截人啊!

至于邵明对于许婆子的处置,她只回了一句‘知道了’,便再无它言。

正屋里的众丫头面面相觑了一下,便重又深深的埋下了脑袋。

许婆子便是再有小心思,她也是为了正院出力才遭的灾,可主子却连个打赏的情分都没有,实在是让她们这些在正院里做下人的有些唇亡齿寒之感。

经此,府里的人便发现,正院的人在遭遇红枫院的时候,也多是退让恭敬的多,能不跟红枫院硬壳,就不跟红枫院硬壳,明明是当家主母镇的院子,原该是后院里底气最足的下人,偏偏一院子的人竟都成了软骨头。

于是,林仙仙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这侍郎府的后院里,风头竟有了一时无两之势。

这府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们的男主子有多宠爱红姨娘,金银首饰、绫罗绸缎这些好东西不断往红枫院里送不说,老爷还让人把苍松院旁边的丰粮院给捯饬出来,准备让红姨娘挪过去住。

要知道,这丰粮院可是这府里仅次于苍松院的院子,连太太的正院都稍逊一筹呢,这丰粮院里一应屋舍齐全周正不说,宽敞的院子里还种着果树鲜花,布景可谓十分的陶冶情操了。

据府里的老人们说啊,当年太太进府的时候,老爷就打算住这个院子的,后来是太太说离老太太太近,怕打扰了老太太,这才搬到了后宅另一头的抚荷院,也就是现在的正院去的。

没想到啊,太太不要这院子,到头来竟是便宜了红姨娘,且不提王芷君得知这个消息后是如何的气闷,林仙仙知道后,还特地跑去丰粮院看了看,感觉也就平平,比红枫院肯定是好出太多了,但跟她前世的半山小别墅相比可是差远了。

作为地产大亨的闺女儿,林仙仙哪能容忍自己住在一个连自来水都没有、马桶都还要手刷的屋子里面啊!以前是没条件,现在有条件折腾了,她自然是一切都要最好的,邵明在这一点上,对她很是纵容,准确点来说,只要林仙仙在帐子里软哒哒的和他撒一撒娇,他骨头都酥了,自然是没有什么是不肯答应的,当然,事后小床摇晃得也会更剧烈一些。

总之,这些天黏糊下来,邵明是深知自己是拒绝不了这妖精的,他只要一和她在一起,便总想要抱抱她,亲亲她,最后的结果通常都是亲到床上去了,自从得了她后,邵明第一次体会到了爱一个人怎么也爱不够的那种感觉,这让情感颇有些文艺小青年倾向的邵明觉得,红儿就是他的画上仙,他的牡丹妖,他一切年少时看话本幻想过的仙妖艳遇。

所以,邵明对于林仙仙那是真的很上头。

而对于老爷对红姨娘的痴迷,前院的奴才们是最有发言权的,由于红枫院格局小的缘故,他们偶尔能够听到一两句老爷软语哄求红姨娘的声音,就和他们在床上哄着自家婆娘是一样的,反正是男人都懂的。

像老爷这般地位的男人,能够在红姨娘面前摆出如此低三下四的姿态,不是在意她又会是什么呢!

更何况,老爷自从进了红姨娘的院子后,就再没去见过太太,正院来人请他也不去,下衙了就直奔苍松院去领红姨娘,有时候会在苍松院陪着老太太用顿晚膳,太太在苍松院的路上堵过老爷好几次,偏老爷就像是看不见太太一样,每次都是目不斜视的走过去,太太即便是跟着老爷进了苍松院,老爷也只把她当做是隐形人一般。

现在府里的下人们都在猜,太太到底做了什么惹了老爷的厌,竟是连一面也不愿见她了一般,要知道,正院的翠语可还被关着没放出来呢。

而邵明之所以对王芷君这个倾心珍视了三年的妻子视若无睹,一是因为每次看到她,他的脑袋就下意识的一团乱,邵明实在非常厌烦这种理不清思绪的感觉,所以他索性就将其全部丢到了一边,二则是邵明的文青性情在作祟,文艺青年,别管爱好上追寻的是什么,在情感上,他们普遍都是追寻纯粹感和极致感的,王芷君崩了人设后,她的形象在邵明眼中就相当于是一件瑕疵品,一件扔又有感情,放着还觉得碍眼的烦恼之物,基于此二点,邵明对于王芷君那眼不见为净的态度便可以理解了。

不过这都是他自己的心路历程,连另一个当事人都不清楚,别人就更是无从得知了。

邵明这里实在是打不动的情况下,王芷君便把脑筋动到了老太太的身上,奈何她平日里面对老太太的时候,总是有一种对抗心理,刚进门的时候,老太太这边还没怕她这个新进门的儿媳妇抢走自己的儿子呢,她倒是先和老太太别上苗头了,这样的一个无事搅三分的儿媳妇,老太太又怎么会欢喜,再加上这个儿媳妇日常离间她和儿子感情的小动作,老太太会帮她才有鬼呢!

这王芷君也是有意思,见老太太这边的路也走不通,竟然跑到林仙仙这里来修桥铺路来了。

原本,林仙仙对于这对夫妻之间那你贴我闪的勾勾缠,是基本抱持着一个懒得掺和的态度的,奈何新晋圣母‘王莲花’不肯放过她呀,一会儿给她夹菜盛汤,一会儿又跟她姐妹相称的,尤其是在邵明面前,这王芷君热情的啊!就仿佛是她前世遭遇过的保险推销员,那简直是恨不得把你的祖宗十八代都给关心体贴一遍的亚子!

林仙仙这个人呢,是受不了别人对她好,原因在于她一感受到他人的善意好处,便总想还回去,如果不还回去的话,她心里便老牵挂着这个事儿,她爷爷就曾评她说,别看咱们家的小仙仙是个女孩子,骨子里倒有一番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的侠义心肠呢。

可问题是,王芷君这么整,明显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她没安好心啊!尤其是王芷君对她的那些好,根本就不对路子,颇有一种狗肉硬要往羊身上贴的强迫中奖的感觉,她根本就不关心她的喜好,她只在乎邵明看没看见她的这些举动而已。

这可把林仙仙给恶心到了,这是一边儿利用着她一边儿还要恶心着她是吧!托马地这种招老娘幼稚园的时候就不稀得玩了,跟老娘来这套!!!老娘就叫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圣母白莲婊!!!

于是,当王芷君再夹菜给林仙仙的时候,林仙仙像个被恶霸强迫塞食的小可怜般细声细气的谢过她之后,拿起筷子夹了细细的一点尝了一口,每个动作看在王芷君的眼里,都充满了那种仿佛被她欺负了的娇柔劲儿,但这在老太太和邵明的眼里,却是翠红这个人设的正常反应,毕竟翠红自从被抬举成姨娘后,确实曾被王芷君这个太太欺压了好一阵。

这一点邵明不知道,但老太太却是清楚的,所以虽然知道这个红姨娘也会有自己的娇脾气,但她面对王芷君的这个反应,老太太是不怀疑的。

而在邵明这里,林仙仙一直以来的形象便是,私底下又娇又爆还带点软,在外却是又乖又娇怯的,这方面,翠红也是打下过一点点底的。

也因此,林仙仙的这一番做派,也就王芷君感受到了那种扑面而来的做作娇柔,简直看着就让她来气,没忍住瞪了林仙仙一眼。

原本打算给她来个做呕三连的林仙仙随机应变的露出了害怕的表情,一个着急的吞咽之后,便呛到了般的剧烈咳嗽了起来,偏她还做出了一副看王芷君的脸色想要忍着的怯怯模样,整张小脸给憋得粉红粉红的。

看得邵明和老太太这个心疼哟!~老太太赶忙让站在她身后给她布菜的黄嬷嬷去给林仙仙拍拍背,嘴里更是叮嘱般的喊着,“哎哟,我的乖乖儿,快别忍着了,咳出来就好了。”

而邵明也是破天荒的给了王芷君一个眼神,却是那种不耐烦的‘填什么乱’的瞪视,好么,王芷君这个菜夹的,反倒像是欺负了红姨娘一般,这给王芷君委屈的啊!她一个正室,屈尊降贵的去给一个妾室布菜,到头来好没落下,倒是当了回恶人一般,这样的憋屈,过惯了顺心日子的王芷君哪里经受过啊!她没忍住,扭过脸在邵明和老太太都看不到的角度,丢给了林仙仙一个‘你给我等着’的狠瞪。

苍松堂里的座次是这样的,老太太坐在主位上,右手边坐着邵明,左手边坐着王芷君,林仙仙则坐在王芷君的左下首,所以王芷君一点也不担心邵明和老太太看到她的这个威胁的瞪视,但她显然忘记了正在给林仙仙拍背的黄嬷嬷。

黄嬷嬷虽然未必会跟老太太说这件事,但若是有了这么个眼见为实的心理倾向后,作为老太太‘耳朵’之一的黄嬷嬷,以后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在老太太面前坑到王芷君。

而接收到了王芷君这个恶狠狠的瞪视后,林仙仙非常会恶心人的应景的抖了一抖,再非常圣母小白莲套路的添上了一句,“都是我自己吃得太急了,与太太不相干,她也是好心……”林仙仙的声音越来越小,一副备受欺凌的小可怜儿的模样,最后,她还低下头偷偷怯怯的瞄了瞄王芷君的脸色,以看脸色的姿态,明确的指出了欺凌她的罪魁祸首,被帕子掩住的嘴角,却在王芷君能够看到的角度,微微翘起了一个得意的胜利微笑,哼哼!恶心我是吧,看老娘我恶心不死你!!!

这给王芷君气的啊,心肝脾肺肾就没有舒服的,脸上的表情更是显出了些红丹丹的气急败坏,看起来更凶了。

“好啦!”老太太见明显就不受他们娘三欢迎,却非要死皮赖脸的留下用膳的王芷君这还来劲了,终于发威了,她撂下手中的汤碗,对邵明说道,“以后啊,你们少来我这苍松院用膳,我老太婆清净日子过惯了,可跟你们折腾不起!”老太太说完,便要起身,侍立在她身后的丫鬟和坐在她右手边的邵明连忙上前搀扶。

老太太站直了身子后,非常有脾气的甩开了儿子的手,扶着丫鬟的手绕过座椅,一边转身走向内室,一边头也不回的高声吩咐道,“黄丫头,送客!”至始至终,连个眼神都没给王芷君一个。

邵明目送着母亲的身影走进内室,这才走到了林仙仙的身边,伸手拉住她的小手,牵着她在黄嬷嬷的恭送下,走出了苍松院,往红枫院走去。

而被他绕过去的王芷君,依旧没有得到他的任何一个眼神。

邵明和林仙仙前脚刚刚回到红枫院,老太太的各色赏赐后脚就跟到了,这是在告诉邵明和林仙仙,老太太在餐桌上的那一出,针对的不是红姨娘。

那么老太太真烦的是谁,邵明便心里有数了。

邵明牵着林仙仙走进了内室,习惯性的将她圈在了自己的腿上,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怀中人说道,“你平日里在我面前不是挺厉害的么?!怎么在……”邵明顿了顿,将这个称呼给含糊了过去,他实在是不想提这个人,“面前你就不能硬气点?!”

“那怎么一样嘛!”林仙仙无骨娇软的贴在邵明的怀里,手指绕着他的胡须,用含糖量颇高的声音糯糯的说道,“我喜欢老爷,倾慕老爷,喜欢老爷宠我护我。我对太太可没有这样的感情。”林仙仙这明显是把楼给扯歪了,不过她的这番甜言蜜语还是甜到了邵明的心坎里,让他被多巴胺控制了的大脑成功被林仙仙的这个论调给忽悠住了。

“就这么喜欢老爷我?!嗯!”邵明捏住林仙仙作乱的小手,低头凑近她粉白的小脸,声音暗哑的问道,“还喜欢老爷我什么?!”

林仙仙闻弦歌知雅意,立马打蛇随棍上的细细娇娇的小声说道,“还喜欢……喜欢老爷亲我!~”尾音还带上了撩人的颤抖小波浪,一下子就把邵明的火给点着了,他急喘着暗骂了一句,“妖精!”抖着声音哄着林仙仙说道,“老爷的心肝肉儿!快让老爷疼疼你。”说完,便急吼吼的将人给扑倒了。

熟悉的节奏又在红枫院中上演了,八卦的小厮得意洋洋的和同伴说道,“我就说,老爷这一进了红姨娘的屋里,没个三两个时辰是出不来的。”

站在他身边的小厮很捧场的回了句,“哥哥高明。”随后又不着痕迹的问了句,“那哥哥可知晓老爷是因何事厌了太太的么?!看老爷的样子,竟十分不愿理睬太太一般,之前怎地一点征兆都没有?”

那被夸了高明的小厮原是一脸的得意,待听了身边灰衣小厮的问话后,眼神便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老爷和太太之间的事,哥哥劝弟弟别掺和,咱们这前院的奴才啊,无论老爷宠爱哪个,都不与我们相干,谁是老爷的心头好,咱们那,就对谁殷勤奉迎着点儿,但若是帮着外头的来糊弄老爷,那就是自己把路给走绝了。”那小厮说完,还一副好哥哥的模样,伸手拍了拍灰衣小厮的肩膀,留下脸上讪讪又一脸若有所思的灰衣小厮,便转身走了。

转头,他便把这灰衣小厮的异样卖给了福禄总管,导致福禄对前院伺候的人来了一次大清洗。

而灰衣小厮等几个下人被正院给收买了的事儿,最终也被福禄报给了邵明知道。

得知妻子竟然还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这件事,邵明汗毛都是冷的,这实在是触碰到了他的一个心理阴影,他爹还没归西以前,他身边的下人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被他爹的小妾用各种方式收买,他爹西去后,府里的遗妾们翻不起浪了,都被他们母子给送到庄子上自生自灭去了,邵明便也渐渐放松了对身边人的防制。

却没想到,妻子竟在他对她满怀信任的时候便已经将手伸到了他的身边来,这一下子刺激到了邵明的敏感神经,躁动的不安全感让王芷君在邵明心目中的形象一下子便变成了心思深沉可怕的女人,无限接近于他爹当年的那些对他不怀好意的妾室,便是王芷君如此做并没有多么复杂的思考,只是照葫芦画瓢的执行她娘交给她的内宅手段而已,这份‘无辜’也撼动不了邵明心里给她贴上的标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