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黑色七夕
沐七将宴会定为“七夕之夜”,她过的七夕,从未像今夜这般有仪式感。
皇上的七夕,可以用枯燥二字来概括。虽然紫薇城的护城河也会被拿来放河灯,而且宫里的小姑娘们同样也是满怀春心地期待着,可是节日的喜庆始终无法唤醒皇上的柔情。
心情好,他会选择临幸某位后妃,留宿吃饭一条龙,然后幸运的妃子小心翼翼地侍寝伺候着,这是她第二天可以拿来炫耀的资本。
心情不好的皇上,会将自己关在无极宫,并且任何后妃不敢打扰,于是那年的七夕成了黑色七夕。
听了关于皇上的过往,沐七有点触动,她是一个孤儿,从小的生存环境同样也是恶劣的,她能感受到那种夹缝中求生存的卑微,也能感受到那种孤立无援的绝望,而皇上更为艰难,因为他时刻面临着死亡的威胁。
帝王之路,注定不会那么顺利,他一个人踽踽独行,跌跌撞撞地历经生死,他要么看淡一些,不求名利,要不就是欲壑难填,野心和欲望永无止境。
很显然,皇上选择后者,征战和杀戮是他的全部,只有掌控一切才能平复内心的不安,若是无法掌控,他宁愿毁灭。
“沐七给皇上请安。”她没有盛装,只有朴实的厨娘装,她的自称有名有姓,她觉得,她和皇上应该可以成为朋友,虽然这个想法是一厢情愿。
“七美人,你这是准备的什么名菜?”惠贵人既兴奋又好奇。
沐七笑得灿烂,她在甯皇眼中像是绽放的烟花,绚丽夺目。
“啪啪。”沐七抬手拍了两下,随即有人将大殿内的宫灯罩上黑色围布,不一会儿,整座宫殿陷入黯黑的漩涡,一时间,众人哗然,坐立不安。
沐七在黑暗中始终能接收到来自皇上的目光,他的锋芒与生俱来。
难得是七夕,沐七临时加戏,特意为皇上准备了这道菜。
“噗呼——”沐七用力掀开了帷幔,同时她用高亢的声音,自信地解释,“这是沐七为皇上准备的七夕礼物。”
但见帷幔下的建筑,是一座精美冰雕。沐七事前已吩咐宫人独留四方的宫灯衬托冰雕建筑,晶明剔透的整冰雕成,通体不见一丝痕迹,似如自然形成的瑰丽。
宫灯巧妙映射,光怪陆离的冰雕五光十色,令人绝美惊叹。
冰雾散退后,惠贵人最先按捺不住,起身奔去仔细欣赏。接着世子邀请皇上一同观赏,世子说,七美人借走他的大厨,恐怕是赶了一个下午才有此成果。
“我是站在行宫的城楼上眺望帝都繁街才想到的这个点子。”沐七指着最上面的冰桥,对着皇上说,“今天是七夕,这就是鹊桥。”
“是你送给朕的礼物?”整晚言少冷静的皇上,总算开了口,而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想确定沐七的心意,因为他忍不住地很在意。
沐七莞尔,微微点头,“我第一次送这么大的礼物。”
“朕第一次收到这么,特别的礼物。”皇上顿了顿,眸光柔和了些许,他对望这个女人,她的辛苦和心意,在他心里生了根。
“皇上,你喜欢就好。”
“砰砰,隆隆——”
“外面放烟花了。”帝都的痴男怨女,纷纷守着这一刻,烟花如此热烈,如此奔放,正如他们的爱情,天长地久太遥远,还不如轰轰烈烈地爱一场。
夜空壮丽耀眼,沐七和他们望着夜空的美,而皇上凝视沐七的美,还有被烟花染成多彩的“鹊桥”。
沿着这座桥,皇上按图索骥,突然想追寻遥不可及,又无法掌控的一种叫“爱情”的东西。
老三被爱情束缚,被他利用而掌控,他好不容易翻身做主,倘若沦陷,恐怕有毁灭之祸。
帝都的烟花,是有时间规定,所以大多数人都知道什么时候会放烟花。而往往这个时候可能成为人们警惕心最薄弱的时间段,一旦被别有用心的人趁虚而入……
行宫只是为了安排外来贵客而修建的一座宫殿,因此,它的建筑即便华丽,也不如紫薇城那般坚固。它没有足够的禁卫军,同样也没有足够的宫人,想要安排一场宫宴,经常会从帝都招人来做工,就是所谓的临时工。
筛选临时工的职位是个肥差,帝都很多人都会争先恐后,多数人是为了生计,也有些人是为了一睹帝王风采,当然不排除告御状的百姓,选用这种办法接近皇上,成功率很高。
皇上出行本来就招摇,加上最近是多事之秋,混入行宫的人,行宫的掌事根本无从深究考查。
屈侯十一捉住乱党的重要人物,此事激起千层浪。沐七认为的七夕之夜,注定是真正的黑色七夕。
烟花在夜空怒放盛开,与此同时,乱党的杀手早已经隐藏在舞姬当中,趁着一众人都在关注殿外,那人从水袖抽出一把软剑,黑幕下,杀机顿现,软剑直指皇上和沐七的方向。
冰雕的光线一直是千变万化,杀手管不了那么多了,折射的光闪过软剑的利刃,皇上和世子本能地做出反应,瞬间感知这并不是冰雕的光。
“皇上小心。”世子想扑上来护驾,怎知杀手还不止一个,从另一个方向也有人拔剑而刺。
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动了夜空的美,一道烟花炸裂,那人的软剑从皇上身侧飞过,而沐七愣了一下,再转身就晚了,倒是皇上,躲开利剑,还忙着沐七的安危,以迅雷之势将沐七拉至身后藏起来。
“啊啊……”黯黑的漩涡,网住了罪恶,也网住无辜的人群。
世子将随身剑扔给了皇上,然后他自己先跑去掀开宫灯上的围布,渐渐地亮起来,四下逃窜的人,草木皆兵,看到亮光也惊叫。
殿前乱作一团,一时分不清究竟有多少个刺客,总之刀剑无眼,到哪儿都危险。
“皇上。”被辛芙保护的萧宝盈,这个时候倒是想着皇上了,关键是,她看到皇上搂着沐七,心里嫉妒,于是也想凑个热闹,分开皇上和沐七。
“别过来。”皇上厉声斥呵,反手挥剑,制服靠近他们的刺客。但是皇上的注意力被萧宝盈干扰,他放开了沐七,千钧一发之际,从沐七身侧闪动剑光,皇上一个飞身救了她,紧接着,皇上身后是暗箭杀过来。
出于本能,沐七喊一声小心,想徒手推开皇上躲避暗箭,然而这一举动还是自不量力,她的身手怎能快过暗箭。
“小七……”
“七美人……”
好疼啊!沐七眉头一皱,浑身使不上劲,她没想过救人,至少不想以命抵命,可是她也不想皇上被杀,她在倒下的刹那间,仿佛看到了皇上的幼年,在一群蒙面杀手面前,这个倔强又无助的男孩,手持一把染血的利剑,就这样杀出重围,握住了天下。
“沐七。”皇上接住了沐七,她倒进他怀中,周身的血腥,让她的设想更加真实。
“保护,保护……”
“朕会保护他们。”
“不,是保护皇上,小七保护皇上……”昏迷前的糊语,软化皇上的心,他将沐七拥紧,似如拥住了最珍贵的宝物,这样的宝物胜过天下,他再也不能推翻内心深处的认知。
两人的心,都在挣扎中保留一丝距离,这个距离恰恰就是彼此最真诚的一面,都不愿轻易付出,又都渴望拥有全部。
屈侯十一赶来护驾,世子急忙找来自己的军医,伤口逐渐流黑血,大家心情很沉重,因为即便没有伤及要害,恐怕也是中毒的征兆。
“启禀皇上,刺客五人,全都被就地正法。”屈侯十一单膝跪在行宫寝殿外,汇报外面的情况。
“回禀皇上,长公主已经到了。”宫人跪地通传。
“皇上,还不清楚刺客究竟有多少人,所以长公主的安危也很重要。”世子瑾忧心忡忡地提醒。
屈侯将军站起来,听到世子瑾这么说,心急如焚。
皇上一心挂着沐七的生死,他随口吩咐屈侯十一保护长公主,而后自己跨入了寝殿内。
“看了这么久,还没有一个结果吗?”皇上正言厉色,隐忍的怒火令人惧怕。
“回皇上,七美人左臂上的暗箭已经拔出,并且也做了止血处理。”太医甲说道。
“皇上,七美人的箭伤只是小事,可是箭身有剧毒,所以中箭之人也就中了毒,这毒……”太医乙战战兢兢地解释。
不耐烦的甯皇,倏地一把抓住了太医乙的胸口衣领,像拧着小鸡似地,摇晃了两下,怒不可遏地斥骂,“一个时辰之前,朕已经自己判断七美人中了毒,朕要你们治她,就是为了解毒,你们忙活一个时辰,就只是忙出这个结论?哼,那朕还留着你们有何用?”
“皇上息怒,臣等,竭尽所能解毒。”太医哆嗦颤抖,吓破了胆儿。
甯皇将太医扔出去,冷厉啐道,“最好是救活了七美人,否则,不光是你们的脑袋保不住,朕会让你们九族来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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