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五
老师讲的热火朝天,学习的孩子已经进入状态,身边的柳慕慕眼神跟着老师的手势来回穿梭。但更多人无心学习,手机往桌上一放,正大光明地打游戏。
吴悠显然是后者,她没同意江凝的好友申请,也没拒绝,就那样放着。她的手机屏幕亮了又灭,看着那条消息发呆,左思右想也不知道为什么江凝会知道她的联系方式。
坐在另一旁的陈佳看出了她的心思,小声吐槽:“这还用想?你在班级群里用的是真实姓名,后面还跟着手机号,她一进群你全部消息就暴露了。”
吴悠当初一进班级群就在班长的号召下改了名字,随手屏蔽了群消息,平时连看都不看一眼。如今倒是忘了这茬了。
吴悠点开班级群,翻过几条闲聊,看到了班长拉江凝和柳慕慕入群的消息,痛心疾首的说:“班长害我。”
坐在前一排戴眼镜的男生听见声音,停下笔回过头,扫了一眼吴悠,眼神有些困惑。
“没事没事,班长你继续学你的。”吴悠苦笑,“什么事都没有。”
“她只是间歇性抽风。”陈佳补了一句,被吴悠推了一下。
班长的眼神有点无奈,没说什么,转身继续认真听讲。班长性格爽朗,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也不会计较。
吴悠摸摸鼻子,低头继续刷手机,她点开班级群,指尖划到江凝的名字时停顿两秒。
不知道对方会使出什么招数来,管她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身边有陈佳和柳慕慕在,江凝能把她怎么样?
然而吴悠还是失算了,第二天再上课时,吴悠坐下才发现原本应该坐在她旁边的两个人躲到了三千里之外。
“陈佳?”吴悠把书包放在昨天坐过的位置上,抬眼看着陈佳,疑惑地问道:“你不过来吗?”
选了个靠窗位置的陈佳转过头轻咳了一声,装作没听到。
吴悠眉头一皱,心中察觉到事情不妙。柳慕慕站在讲台前看着座位犹犹豫豫,最后眼一闭,走到第一排放下了书包。
“慕慕?不和我坐一起吗?”吴悠叫住她,问道。
柳慕慕一脸为难,坐在第一排的位置远远对她说:“对不起啊,吴悠,我也不想这样的。”
“但是……江凝同学昨天晚上什么都和我说了,她对你真是一片深情。真的,你不该误会她,也不该再和她生气了。”柳慕慕一脸诚恳真挚地说。
柳慕慕声音不小,不止吴悠听到了,也传到大半个班级同学的耳朵里。此时他们都抬起脸来,面带好奇,纷纷看向吴悠。
“你瞎说什么呢,是被江凝洗了脑吧?”吴悠脸一红,气势都低了不少,“你信她不信我吗?”
柳慕慕看上去内心也很纠结,低头不语,但坐在原地并没有动,看来还是江凝在她心里的印象更胜一筹。
既然知道是江凝搞鬼,吴悠转脸去针对陈佳,相对刚来寝室的柳慕慕而言,她和陈佳更好说话。
吴悠面带愠色,单刀直入地质问她:“陈佳!你是不是也被贿赂了?”
看了半天戏的陈佳摊手,无奈的笑了笑:“没办法啊,江凝给的实在多了。”
“你这个见利忘义的……”吴悠气的跳脚,她拎起书包,这马上要上课了,肯定得换一个左右有人的座位,不然江凝来了就不好跑了。
实在不行,大不了她这节课不上了。点名就点名吧,批评就批评吧,管她什么魔鬼班导师,都没有江凝可怕。
吴悠刚起身,书包带子就被另一只手拽住,她刚想说别打扰老子跑路,一回头却不由愣在了原地。
江凝站在她身后,显然是赶得巧了刚进教室。她看着吴悠发白的脸,觉得好玩,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啊?”
“我我……”吴悠结巴了两声,勉强维持镇定。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嘛来着?
吴悠面无表情,乍一看波澜不惊,开口说:“我要换个位置。”
“坐下吧,吴悠,马上要上课了。”江凝用劝说的语气,手却抓住吴悠的书包带不肯松。
吴悠抬头扫了一眼,观望形势。老师刚进班级,正在讲台上打开PPT。陈佳和柳慕慕现在靠不住,还不知道班级里多少人被江凝收买。班导师站在后门盯着躁动的学生慢慢安静,明摆着检查纪律。
现在就算是想翘课也难了,吴悠只能坐下,她把书包往中间放了放,与江凝隔开一个座位的距离。
见吴悠妥协,江凝把肩上的包卸下来压在她的书包上。并不在意他们之间是不是隔了一个座位。
吴悠看表,还有五分钟上课,她还想挣扎一下,她看着陈佳身后的位置,开口说:“你不和你的室友坐在一起吗?刚到寝室就不合群不太好吧?”
江凝的室友里有一对双胞胎,平时就和连体人一样,干什么都在一起。此时正坐在陈佳的后面,探着头一左一右围观陈佳填写表格。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躲我?”江凝铺平笔记本,拔下钢笔的笔帽,看着吴悠的侧脸,反问道。
吴悠直视着面前的空气,就是不看江凝,张嘴随便扯了个理由:“孙姨和我说:‘我家的两个孩子不能都是同性恋。给你一百万,离开我女儿。’我自然得离你远点。”
“你什么性子我不知道?要是真拿了钱还能在这儿安心上学?”江凝被她的鬼话逗笑了:“觉得我妈脾气不好就拿来当挡箭牌了是吧,也不看看我哥和他男朋友的关系和咱们能一样吗?”
吴悠下意识摸了一下手腕,将那条红绳藏深了。幸好她最近穿的都是长袖衣服。
江凝她哥江鸣以前对吴悠也很关照,记得每次有外人问起他有几个妹妹,江鸣都会说有两个。
她大概有两三年没看见过江鸣了,如今偶然提起故人。吴悠放松了几分,忍不住打探消息:“你哥他最近还好吗?”
江凝眉毛一挑,看了两眼吴悠,才开口说:“他好的很,和嫂子过得很幸福。去年还回家过年了。我妈脾气见好,没在大年夜把他俩赶出去。”
吴悠想象着孙姨握紧拳头尽力摆出一副和善表情的场面,不由笑了笑。江凝的手却在此时伸了过来,拍在她的背上,吴悠的身体瞬间紧绷成一根弦。
以前这个动作,是江凝提醒她该坐直。吴悠瞥了一眼四周,同学们要么低头刷手机,要么埋头抄笔记。没人注意她的心思。
“我哥都那么幸福了,把你的关心分给我一些不好吗?”江凝凑近了些,熟悉的气息逼近吴悠。
“你说什么呢?”吴悠的眼神从空白的笔记本移到江凝脸上,这还是再见之后第一次认真看她。
她的皮肤和以前一样白皙干净,那张脸并没什么变化,只是与一年前相比少了几分青涩,多了两分成熟。
江凝舒了一口气,说:“不要躲我了。”
“为什么不能放下芥蒂呢。”江凝收回手,语气认真,“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要是我不想当你的好友了呢?吴悠险些问出。
期待已久的上课铃不合时宜地响起,吴悠不知该庆幸还是惋惜。江凝看了吴悠一眼,抬头注视着老师,认真听课。她右手架着钢笔,钢笔的笔帽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本子上。
吴悠知道江凝是在等她的回答。但她转过脸没说话,她沉默着,右手紧紧攥着衣袖,弄得皱巴巴的,手心的汗都要把袖子浸透了。
从初中开始,江凝便以方便学习的理由从家中搬到了学校宿舍,一周只回家一趟。吴悠知道,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们之间只有彼此。两个人同住一个寝室,共享一柜衣服,共睡一张床,共读一本书。似乎什么都无法分割她们之间的友情。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吴悠的心思变得微妙起来。她不再叫江凝姐姐,而是直呼其名。
她喜欢被江凝管束,喜欢她带些认真表情说教的样子。她再也不敢触碰江凝的手,只能趁对方不在的时候打开衣柜,偷偷搂住她的衣服。
这一切来得陌生又突然,就像暴雨过后江凝家花园里的泥土,水流纵横,狼藉一片,但也因雨水的浇灌而散发出芬芳味道。
吴悠心中的花园一片荒芜,暴雨过后,只留下潮湿的泥土,沉睡中的花种被她塞进了江凝的手里,只是对方毫无所觉。
吴悠不知该怎么办,向朋友倾诉,对方却指着她说恶心;在网上求助,却遭到无数谩骂攻击;想问长辈的态度,却看到孙姨把江鸣哥和他男友赶出家门的一幕。
原来世上不能接受她这种怪物。
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离开江凝,江凝却执意想维持她们的友情。
对自己的朋友存了这样肮脏的心思,吴悠很清楚,她再也不配和江凝做朋友。即使被江凝误解,也好过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
可能是因为江凝坐在身边的原因,吴悠今天听课的效率很高。她被江凝管惯了,有她在身边,下笔的速度都变了,字迹清晰了不少。陈佳对她的转变颇为意外,听课的间隙中抬头多看了她两眼。
直到上午的四节课上完,吴悠都没和江凝重新聊起这个话题。江凝问她些无关紧要的,吴悠都有一搭没一搭应付过去了。
吴悠以为江凝能做到的程度能让她们之间维持一个若即若离的关系,但事实证明她还是太天真。
中午午休,吴悠好不容易甩掉江凝,去食堂打饭,陈佳和柳慕慕不知道是约好了还是觉得愧疚,早就跑的没有了影子。
食堂人多,吴悠跑出来的还算快,找了个不甚显眼的位置,正要享用美食,却见江凝端着一碗清汤面走了过来。
吴悠来不及细想她在这人山人海中是怎么找到她的,拎起书包捧起碗就想跑,然而江凝先她一步,堵住了吴悠唯一的出路。
“人真多,不介意拼个桌吧?”江凝开口,一双眼笑眯眯,像极了狐狸。
吴悠毫不给面子,嘟哝道:“介意。”
但是江凝还是坐在了她身边,丝毫没有走的意思。吴悠又不忍心说重话气她,只能闷头吃饭,早早结束这顿对她而已不太愉快的午餐。
吴悠一边吃一边走神,这种感觉,就像是之前她黏着江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