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八十七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寝室中只能听见水滴的声音。江凝晃神,不知道那声响来自于被自己碰洒了的热茶,还是吴悠的眼中。
江凝低头看着吴悠的发旋,吴悠的头发低垂着,摸上去如往日一般柔顺。江凝把吴悠揽在怀里,只觉得心像是被人挖出来一样疼。
家破人亡,至亲离散,她爱的人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伤痛。
找不到人问为什么轮到这些的会是她,江凝能做的也只是陪在吴悠身边罢了。
虽然江凝觉得这些事情微不足道,但吴悠却从江凝的拥抱中感了几分温暖。
缓过来的吴悠轻轻推开江凝,抬手细细擦干眼泪,扬起脸来对江凝说:“这消息真突然,我们的计划都被打乱了呢。”
虽然她是勾起嘴角说这番话的,但那笑容中始终蕴含着几分苦涩的味道。
江凝微微叹了口气。她看着吴悠,蹲下身来拉住她的手,说:“我陪你回去吧。”
吴悠想起自己那帮亲戚,那群人各个是极品,要是江凝去了肯定会跟着烦心。
反正她这次去就是看爷爷,等到爷爷闭眼睛就不多呆了。左右自己一直和那帮人处不熟。
记忆中爷爷奶奶一直身体不好,两个老人互相搀扶着还好,但是奶奶在她刚上大学的那年已经先走了,估计爷爷也是因为想奶奶,才会病成这样的。
“不用,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就可以了。”吴悠冷静下来,缓缓说,“估计我要在那儿呆几天,这样也好,我可以顺道去看看我家的老房子。”
江凝面露几分担忧,但还是用双手握紧了吴悠的手,对她说:“真的没事吗?”
“没事的,毕竟老人家已经行将就木了。我想……再多看看他几眼。”吴悠说着,微微低下了头。
既然吴悠这么说,江凝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说:“那……你有什么需要的话第一时间告诉我。”
吴悠抬脸笑笑,反手握住江凝的手腕,示意江凝不要担心。
吴悠本来也想到要不要今晚直接坐飞机回去,又发消息给那边问了问爷爷的状况。反复权衡后,还是决定先考完试。
吴悠和江凝坐同一趟飞机,到了机场后则要分道扬镳,一个坐地铁向南往市医院走,另一个则向北到别墅区。
本来想和江凝一起回家的,但现在却要背道而驰了。
原本不急,但事出突然,吴悠和江凝着手开始收拾东西。她们改签了最近一班飞机,准备考完试回来取了东西就走。
“刚考完试就要走?有些匆忙了吧,不留下来一起吃个午饭吗?”考完试刚回到寝室坐着歇息的陈佳看着吴悠用白布铺好的床铺,带着几分好奇,出言问道。
这两天忙得要死,吴悠也没心思和室友说自己家里的事情。
吴悠从桌上拿过自己的背包,随口对陈佳说,“没时间了,我们赶飞机,在路上对付一口就好。”
陈佳看着吴悠从床底拖出皮箱,虽然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不同的表情来,但心中隐隐为吴悠感到担忧。
从上了大学到现在,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吴悠这么着急回家的。以前都是吴悠最后一个离开。
“吴悠拜拜。”刚回来的柳慕慕瞧见吴悠一副全副武装的模样,挥手对吴悠道别说,“假期要联系我啊。等我的书做出来会给你和江凝寄的!”
陈佳也从凳子上起身,走到吴悠面前抱了她一下:“再见啦,要是遇到什么困难记得给我打电话。”
虽然吴悠并没有对两个室友说自己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但吴悠知道陈佳能从最近两天她的表现中看出来端倪。
也不知道陈佳会想到什么。不过吴悠还是接受这个温暖的拥抱了。
“再见。”吴悠背上背包,提着手提箱出了门。
果不其然,江凝已经和室友道完别,正在走廊里等她。
江凝从吴悠手里接过她的行李,江凝出门带的东西一向少,这次也只背了一个书包。两人没有再耽搁,直接坐车到了机场,匆忙上了飞机,一刻也没耽搁。
吴悠看着窗外的层层云海,感觉心脏被人握在手里攥紧了,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下了飞机,咱们就要暂时的分开了。”吴悠舒了一口气,把视线从窗外的云海收回来,握紧了江凝的手,“你要记得想我。”
江凝轻笑一声,摸了摸吴悠的头:“放心,咱们不会分开太久的。”
吴悠抬眼看她,正巧对上江凝深情而又温柔的眼眸:“因为我会先忍不住过来找你的。”
江凝的眼瞳深邃,平静如湖水。在那湖水的倒影中,吴悠看得到自己的影子。
吴悠露出了这次行程中第一个笑容,主动凑过去轻啄了一下江凝的嘴角。
“就知道你最喜欢我。”
两人还未走出机场便看到来接她们的人,江凝抬手对那人挥了挥,吴悠认得他是江叔的助理。
青年男人微微俯身,对两人礼貌地说:“江凝小姐,吴悠小姐,好久不见。”
吴悠向来不太习惯被这么称呼,感觉有些尴尬,下意识往江凝身边靠了靠,抬手摸了摸鼻子。
江凝接受的理所当然,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后对那位助理报了个地名,说:“安排辆车送送吴悠。”
“好的,小姐。”助理接过吴悠的行李箱,引着她走向另一边,“吴悠小姐请随我来。”
吴悠上车前,不忘对江凝摆摆手。她看两人的距离远了些,就算说话也未必听得到,便用嘴型说了句再见。
“再见。”江凝笑着对吴悠挥手,目送吴悠上车离去,才坐上负责接送自己的车子离开。
两人都知道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再见到彼此,所以这次发离别也不是那么伤感。
吴悠到了医院,谢过了司机师父后便匆匆忙忙跑上了住院楼,根据几天前的那通电话找到了爷爷的病房。
一个瞧着模样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坐在病床旁边,她扒着橘子,看见吴悠后伸手推了一把病床上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老人:“老头子,快睁眼看看是谁来了。”
“爷爷。”吴悠扔下手里的东西,三两步扑倒床边,开口轻声唤道。
老人缓缓睁开眼睛,像是这个动作做起来都有些费力,喉咙中发出模糊不清的两个字:“悠悠……”
眼前虚弱的老人和吴悠记忆中的清癯的爷爷差距很大,如果不是还能从瘦的皮包骨头的脸上看出几分往日的轮廓,吴悠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老人就是爷爷。
“爷爷……”吴悠拉住爷爷骨瘦如柴的手,眼圈微红,声音染上几分沙哑和哽咽,“您怎么病成这样了?”
“人老了啊……”老人看着吴悠,目光慈祥,一如既往。
吴悠陪着老人说了一会儿话,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说,老人听。等到老人累了想闭眼睛躺一会儿,吴悠才走出去。
那个中年女人坐在医院的椅子上,虽然他她不胖,但大喇喇地坐着,光是一人就占了两个位置。连旁边有人还在站着都不理会。
有人小声嘟哝,但话语却格外刺耳:“这老头什么时候才能死,我可是听说他不行了请假来的。”
那女人看见吴悠出来,眼神向下瞟去,轻哼一声,瞧着格外不屑。
她一开口就不怀好意,直接说:“吴悠你也知道回来啊?平时过年过节都不知道往家里打个电话问问好,傍上那个富豪爹妈就忘了我们这些穷亲戚了是吧?”
吴悠合上病房的门,转过身来,眼神扫过面前的一干面生的亲人,他们或双手揣兜,或在手机的掩饰下有意无意地看着她,摆明了想做一个合格的看客。
吴悠的眼神最后落在说话的那个女人身上。
这个人该叫什么来着?这么多年不接触还是有些想不起来了。吴悠有些理不清辈分,她记得爷爷奶奶有两个孩子。大的是她爸,小的她该叫叔,这个女人是她叔的媳妇,就该是她婶子。
算了,管那么多呢。总之自己小时候没少被这个女人挤兑,她干嘛要以礼相待。
虽然吴悠觉得在爷爷的病房外和这些人吵起来不好,但她也并不打算忍气吞声,要是这些人还把她当成是那个孤苦伶仃,任人搓扁揉圆的十二岁女孩那就大错特错了。
“我也不是没回来看过爷爷奶奶,你把东西一接,就拎着我的领子把我扔出来。这事情是不是你干的?”
吴悠话音刚落,一众亲戚看两人的眼神都变了几分。看客大都喜欢反转,眼前的戏码突然从不肖子孙忽视老人变成恶妇人欺负可怜女孩,自然要对那个恶毒女人。
那女人仍面不改色,有理有据地说:“你生辰八字会冲撞你爷爷奶奶。”
吴悠冷眼看着那个女人,一双手臂交叉在胸前,嗤笑一声,说:“当初要不是你们说我八字不好,克死父母,谁都不肯收留我,江家或许还和我没什么关系。”
“哟,听你这语气,你还怪上我们了?我这不是为了你爷爷奶奶好吗?”中年妇女言之凿凿地说,“我都找大师看过了,你这就是克死至亲骨肉的丧门星。要不是因为你,你爸妈至于让车撞死?”
这话说的就有些过火了,旁边有亲戚劝那女人说别在病房前聊这些。却没注意吴悠脸色骤然变了。
原本冷静的吴悠一下拔高了声音,怒意瞬间浮现在脸上:“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