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楚楚可怜
没法碰伤口,也没法咬伤口,冯萋就只能咬自己的嘴唇。
应照很快发现了,拿棉签蘸了药膏,给她嘴唇上的伤口上药。那药膏很苦,她却一次次地咬开,他只能支开阿姨,几乎是苦口婆心地相劝,结果她还是那么一句:我喜欢疼。
应照觉得羞愧。
收养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婴儿,夫妻俩第一次为人父母,虽有保姆照料着,总心生好奇,不时去逗一逗她,也会留心她的每一个表情。她第一次叫爸爸妈妈,他们亦感动了许久。只是时间长了,听她叫的次数多了,反倒开始忽视自己的这个身份,还会给自己找理由:毕竟不是亲生。
应照有自己的事要忙。他既是大学教授,又是一名作家,既要去学校上课,又要做学术研究,还要看顾父母、关爱妻子,空闲下来写写书、喝喝茶,自然没多余的时间分给一个不是亲生的孩子。
冯妙忙着跟她那个弟弟斗,更没时间了。
哦,打孩子她倒是有时间。多是在发泄自己的不顺心。
应照不得不承认,他们欠了这个孩子太多,令她得了这么个病,别的不说,总要给她治好。
他提出要给冯萋治病,冯萋更觉得他虚伪,他喋喋不休地吵得她头疼,心下便也想让他尝尝疼的滋味,脑袋突然往前一凑,也咬了他嘴唇一口。
应照愣住了,冯萋却也立马退开,还很得意:“爸爸你要是疼久了,也会跟我一样喜欢的。”
的确有些疼,不过好在伤口不大也不深。应照设法遮掩了,回家时却仍有些心虚,好在冯妙近日忙着跟她爸磨遗嘱,回来倒头就睡,并没发现什么。
应照仍去咨询心理医生,没说自己被咬,只说有人被咬。心理医生倒觉得这是个好现象,因为病人开始愿意发泄情绪,发泄完了更有治愈的希望。
两个月后冯萋拆掉夹板,在医生指导下进行功能锻炼。冯妙她爸也开始好转,遗嘱虽被她磨成了,她却也不敢松懈,日日去医院表孝心。她爸不喜欢应照,应照上回来看反而加剧矛盾,他不来眼前晃悠,她反而觉得轻松。
冯益又来见了冯萋一次,冯萋采纳了他的建议。他并不给她指导,只问她想要什么,她觉得奇怪,他也很坦白,说有次她来那个家吃饭,他偶然间看到她手机上的通知,来自一个黄|色|视频网站。
冯萋喜欢受虐,自然而然对S|M|好奇,如今网络时代,很容易跌入这些肉|欲|陷阱。她知道这是陷阱,却也不想出来。冯益跟她做交易,她说不上来要什么,他亦懒得想,只道能给一大笔钱。
就此成交。
凡事都是知易行难,冯萋从没勾引过谁,不过听说过程中会疼,难免期待。期待就像根胡萝卜挂在眼前,她作为拉磨的驴却毫无灵感,不知如何向前,于是又开始焦虑。手臂仍在康复阶段,内衣都是阿姨帮着穿。她较之同龄人发育得太好,平日觉得羞惭,便总买小一号的内衣勒着。不知应照从哪儿请来的阿姨,总唠叨勒着对女孩子不好,气得她干脆不穿,出门锻炼时加个外套,夏日炎炎,也不怕人家盯着她瞧。
应照觉得奇怪,这孩子在外穿外套,在病房里穿厚睡衣,也不咬他了,成了个封闭自己的架势,这可不大妙。
他转念又想到,该不会又想法子虐待自己的身体,才会裹严实了不让人看到吧?
应照想得没错。冯萋手上没利器,不过没关系,她还有指甲,没事儿掐自己一把。身体还在发育,偶尔胸口会涨疼,一想到胸前的东西还会变大,害得她在同学面前没法挺胸抬头,就气得去掐。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应照只能趁孩子睡午觉的时候支开阿姨,慢慢卷起她的袖管,果然看见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掐痕。
他在心中叹气。
他还是给她上药,上着上着把冯萋痒醒了。她对药味敏感,加上又厌恶|瘙|痒,一醒就开始挣扎,应照顾忌着她右臂的伤,只能按住她的左手。冯萋一气之下用右手扯开了衣扣,露出伤痕累累的胸口,终于气得吼他:“我就想疼一疼而已!你有本事给这儿上药啊!”
应照没见过这样的孩子,也没见过这样的女人。只是此时他还当她是个叛逆的、他对不住的孩子,故而只是笑了笑:“我是你爸爸,你有伤,就要上药。”
他捻紧了棉签,心无旁骛地给她上药。
冯萋要疯了,这药害得她全身都痒,她不明白为什么应照能心如止水,明明她那里生得很美,难道是伤痕盖过了美感?
应照觉得自己并没什么感觉。只是晚上会做梦,梦见自己去桃园摘桃,那桃子生得粉嫩可爱,偏偏有几道脏痕,他以指抹去,那脏痕突然化为一条小蛇,咬上了他的手。
他惊醒过来。
冯萋不信这个邪。当应照提出要让阿姨给她上药时,她觉得这无心勾引应是有些奏效,心想自己忍着痒,也要让他难熬。
冯萋又变回那个乖巧文静的模样,说她平时喜欢用内衣勒自己,阿姨说这样不好,要是发现她掐自己,肯定更觉得她有病。
应照叹了口气。
冯妙很早就不管这个孩子了,例假之类女孩子的事宜都是家里的阿姨教她的,医院这个阿姨是他新雇的,她不习惯也正常。
他想上药也算是一种关爱,发现那些伤痕开始淡去,也没再添新的,觉得这孩子终究软化了些,心头一松,便没再做噩梦。
冯妙怕被人发现她打孩子,每次打完都给冯萋用最好的药,确保她身上没有一丝疤痕,才敢再打。冯萋的皮囊天生就不错,加上冯妙这等偏执心思,说是肤如凝脂也不为过。应照是个文人,自也爱无瑕之物,冯萋肯配合治伤,他治着治着生出更多心思,心想可不能留疤,否则便破坏了美感。
于是等伤口好了,他又开始给她敷祛疤的药。
冯萋每次都觉得痒,他任由她无章法地来掐他,有时是手,有时是胳膊,有时是腰,有时是腿。
一个月后冯萋的右臂好全了,他的祛疤大业却还没完成。
他接冯萋回家,想到家里有冯妙,莫名生出点焦躁。
好在冯妙很快出差了。起因是冯老爷子觉得自个儿身子骨还成,私生子却让他多保养,冯老爷子更喜欢女儿承欢膝下,就给冯益派了笔生意,冯妙听说是笔大单子,忍不住求了她爸跟私生子同去。
这当然是冯益给冯萋制造的时机。
冯妙一走,应照顿觉轻松。已经有一个星期没给冯萋上过药了,他一时不知怎么开口问她。偶然听见家里阿姨跟这孩子吵架,说她不能老穿小号的内衣,冯萋捂着耳朵不听,他让阿姨先去忙,拉着冯萋在沙发上坐下,问她是不是又掐自己了。
冯萋觉着鱼儿大抵快上钩了,辩解几句就红了眼睛。
没有大表情,哭得楚楚可怜,眼眶和鼻子都红红的,有点娇。应照心想,其实这孩子生得很好看。
他们这些年的确是亏待了她。他握了握她的手,发现在医院给她剪的指甲又长了,便又给她剪指甲。
剪着剪着她靠上他的肩头,他微微僵了一下,手肘处碰着她柔软的胸口,连着手臂都僵硬。
当晚他做了一个美梦。梦见一颗干干净净的桃子,他摘下咬一口,齿颊留香。
应照想,冯萋这孩子其实知道谁对她好。家里的阿姨照顾了她这么久,当她是半个女儿,她再跟阿姨吵,终究也被阿姨拉去买了新内衣。
再比如他对她好,他再问她有没有掐自己,她便不再辩解,老实承认。
此时阿姨已经下班,应照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挑了女孩子刚洗完澡的时候,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敲开她的房门。她一头长发湿漉漉的,眼睛也湿漉漉的,像初生的小鹿,让人忍不住怜惜,责怪的话便没能说出口。
他还是取来药膏和棉签,坐在她床边,低着头给她上药。
她还是很痒,这回却没来掐他,咬着自己的唇。那嘤|咛|声实在扰人心绪,应照抬了她的下巴,对上那双雾蒙蒙的眼睛,竟就这么吻了下去。
冯萋没接过吻,但她会咬人。其实她很想掐应照,却为了钓鱼忍着,这会儿却忍不住了,像只小兽般的撕咬。
应照其实很快清醒过来,她这一咬便更清醒,却不肯推开。心想不过是在治她的病,他任由她咬着,一手揽着她的腰,等她咬完了继续给她上药。
冯萋这回咬了他一嘴的血。上完药她理好衣服,装了会儿羞怯,终究没忍住问出口:“爸爸你要上药吗?”
诚然她真正想问的是,爸爸你疼不疼,如果疼,疼得爽不爽?
应照却将此视为她的关心,揉了揉她的脑袋,说不用。
当晚他没有做梦,他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