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带偏见的话，王菁菁和莫子谦其实看上去还挺般配的。

王菁菁很漂亮，真人很高，皮肤白得能反光，以至于显得有些苍白，也比之前在电视上露面时瘦了些。她的颧骨有些高，虽然唇妆是大红色的，但因为脸上的其他地方只是极淡的淡妆，甚至连脸颊上的雀斑都还淡淡地留着，就使得唇妆不光不显艳光四射，反而使得主人有些病西施般的憔悴了。她很沉默，在燕麦灰围巾的包围下，表情有些恹恹不乐——或许是因为剧本的原因。

而她身边的莫子谦则穿着休闲毛衣，理着一头轻快跳脱的黑金挑染短发，耳朵上戴着银白色的耳钉，整个人大大方方地往那一坐，桃花眼总是在笑吟吟地看着所有人。而他作为一名歌手，说话时的声音，也确实足以让声控发狂——成精男主的声音很好听，但就像是野生的松树，里面不时会有很多的枝节，但莫子谦则不会，他的声音就像是一棵修剪得很圆融的小树，能将你完全地包裹在里面，仿佛世界只剩下了你一样。

他们两个都是长相出挑的人，在明星中也算很好看的，此刻站在一起，陌生人路过，谁不得先赞一句金童玉女？

可惜路美南知道内情。

所以在她眼里，这俩就是两具蹦蹦跳跳的红粉骷髅。

“不行，”王菁菁有点烦躁地合上了剧本，“这样的剧本绝对不行。我不可能出演这样的女主角。”

顾鑫提醒她：“王女士，你已经签订了合同。”

“那我要求演连鸢这个角色——连鸢的戏份在绝大多数的集数中已经超过了女主角，她事实上就是新版剧本的女主角。无论如何我不可能演这样的女主角，这会毁了我未来的演艺生涯的。”

莫子谦揽过王菁菁，在她的背后轻轻摩挲着，安抚着她。

王菁菁的反应和预料中的完全一样，顾鑫就等着她抱怨呢。这下得计，他立刻拍拍手，喊来小于，志得意满地说：“去，把我们的法务喊来，我们给王女士普普法。”

小于半天不动弹。

顾鑫瞪了小于一眼，意思是我的命令不好使了吗。

小于叹了一口气，把顾鑫拉到一边：“总裁，法务今天没上班。”

“什么？！”

“您临时改成在盘古集团开会，法务家都快住昌平了，平时去四环上班也就算了，盘古集团在二环，实在是太远了，周末还堵车。他昨天给您说周末不能加班，您也同意了。”

“……”顾鑫的脸涨得通红，“那你为什么不提醒我拒绝他！今天是必须要法务在场的——我怎么说得清楚那些法律条文！于爱卿，你误我大事，你……”

于襄举起了手机。

“总裁，明天要开剧本会，是不是要让法务在场为好？”录音里，于襄的声音很是任劳任怨。而顾鑫的声音也很是明晰感人：“不用了吧，这点小事让他给我们写个备忘录列好一二三就行了。我都答应他了，当领导要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人无信不立！此事不准再议！”

录音的最后是于襄清晰的“嗻”。

“你怎么还偷偷录领导的音！”

“因为我怕你甩锅。”

“什么？！”

“不，我是说，”于襄伸出手，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就是一个莫得感情的AI机器，而不是怨气冲天的倒霉员工，“总裁，我们的备忘录呢？”

“备忘录难道不是应该助理收好吗？”

“可是您昨天下班前找我要了回去，说要回家再看看。”

“……我忘家里了。”

饶是顾鑫是甩锅达人，面对这样的己方全责，他也心虚了。

顾鑫拿起车钥匙，灰溜溜地准备回家取备忘录——他没让小于帮他取的原因很简单，他今天早上为了倒衬出一个玉树临风的自己，把家里弄得像犯罪现场一样，他自己都不一定翻得出，小于就更别提了。

所以小于留在这里，除了要稳住参会人员cue流程外，还得见缝插针给法务打电话，让对方紧急提供远程帮助，工作量大大的。

剧本会宣布暂时休会。

休会期间，路美南坐在位置上，不断有人过来对她进行着亲切的慰问——其实除了王菁菁为个人发展考虑对这个剧本颇有微词外，其他工作人员还挺喜欢新本子的。尤其是赵导演，看路美南的眼神那叫一个老泪纵横。

他原本就是个拍正剧的，虽然没有拍过电影，但在电视剧界也算是有口皆碑。要不是他实在有个大制作电影梦需要钱，他也不会过来接这种摆明了豆瓣三分起跳的青少年魔幻偶像剧。

赵导演已经做好了晚节不保丢口碑的准备了，结果临到头了，他却惊讶地发现，自己不仅可以无罪释放，而且还可以更上一层楼——拍商战他本色当行啊！

这惊喜可太喜了。

虽然本子还有瑕疵，不过赵导演已经很感动了，觉得瑕疵回头再说，现在关键是要稳住编剧，让她不要反悔又改回原来的魔幻剧。他已经看出来了，这投资商和编剧的关系很是不错，既然投资商不在场没法吹风，那就先说通编剧！

夸奖的词像是不要钱一样从赵导演口中直往外蹦，说得路美南都不好意思了：“其实我经验还少，写的很一般，还需要赵导多帮衬……”

“没事，只要你写商战，我们就是朋友！”

“……”

赵导一不留神说了实话，面色立刻憋成了猪肝红。为了找补，他继续开足活力吹路美南，弄得路美南抱头鼠窜，赶快找个给妈妈卖酱油的烂理由遁了：“太可怕了……”出了会议室，路美南靠着墙，后怕地拍着胸。

要光是无脑吹也就算了，关键是王菁菁和莫子谦就在那呢——她觉得王菁菁甩出来的眼刀都快能把她给大卸八块了。

这心理压力实在太大了。

“剧本挺好的。”

有声音响起，路美南回过头，看到了正靠在走廊落地窗前的成精男主。他在会议暂停的时候就离开会场了。

“谢谢你。”路美南挠挠头，心里有点甜，毕竟她知道这个人有多毒舌，既然毒舌，那说的就是实话了，“你是这里的员工吗？”

“也算。”他淡淡地说，继续看着落地窗外。光影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鎏金的色泽，使得他有些朦胧。

无论是原著还是新剧本里，男主角也都很喜欢站在落地窗前面眺望整座城市。

“谢谢你对我的夸奖，”路美南走到他身边，脑子一抽，又加了一句，“那你能给我说说我剧本的不足之处吗？我其实觉得还是不够好……”

“还挺好的。”

“也没有啦。”

“问题不多，主要集中在商战有些假、转折有些生硬、爱情部分还是有些悬浮、男主角的设定太过高大全上面。其他都还好。”成精男主说。

“……”

男主大人，把这些除了，这剧本还能剩点什么呢QAQ

路美南落荒而逃。

望着妈妈又一次缺了酱油的少女消失在视线里，顾栩勾了勾唇，旋即恢复了平时的扑克脸。没有再看窗外的风景，顾栩回到了自己办公室，拿了几支笔。

路美南跑得太过于匆忙，而她实际上是一个重度路痴患者；盘古集团的顶层设计又很有些“盘根错节”，两者交叠的结果就是，路美南在鬼打墙了好几圈之后，终于确认自己——大概是迷路了。

既然迷路了，路牌又不太看得明白，那就既来之则安之，采取planb——逮人问路吧。

可是周末的盘古集团是真的没什么人，路美南绕了好几圈，男主大人没见到，别的员工没见到，之前会议室里的剧组工作人员也没影。最后的最后，她终于在一个洗手间里面看到了人影，还是个熟人。可惜是个熟人。

是王菁菁。

路美南当时一脚已经快跨进去高喊“您好我想问一下第三会议室怎么走了”，看到熟人之后，立刻一个闪现，躲到了墙根后面。

王菁菁没有发现外墙有一个小耳朵。她正专注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此时的她，摘下了围巾，露出了纤瘦如天鹅的脖颈。那上面挂着一条白金项链，吊坠是一连串星状的钻石，像是珠帘一般淅淅沥沥地滴下来，衬得作为背景的胸口更加白如凝脂了。

镜子中的王菁菁摘下了项链，放在手心，出神地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将项链收回了手包，又补了一下因为汗湿而有些花了的妆。补妆也花了不短的时间，王菁菁带的设备很全，除了气垫散粉口红，睫毛夹腮红眼线笔一个不少，一套下来，基本相当于是重画全妆了。

补完妆，王菁菁就离开了洗手间。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注意到，有一个眼睛泛红光的路美南在角落里，持续火冒三丈中。

路美南没有跟上去，虽然她原计划是跟着王菁菁一起回会议室的。

但她现在觉得迷路都是小事，大事是她得冷静一下，要不然她不能保证自己不会一巴掌掀上去，然后被以故意伤害罪扭送到警察局，全文终。

在王菁菁女士那堪称百宝箱的手袋里，装着无数奇妙又熟悉的身影。比如说，她的口红是Tatcha的，色号京都红；散粉是娇兰幻彩球，色号一号；腮红和眼影都是日本著名贵妇品牌su□□u旗下的产品，还都是某年的圣诞限定，只有在腐国能够买到，前者是111号夕星，后者是113号光珊瑚。

这些东西，单拎出来，无非也就是化妆品罢了，虽然贵，但全世界都有卖；最后两者是限定款，但也不是全球仅此一件，找好代购，订好时间，还是不难买的。

问题在于，这些东西，她每件都亲手买过，还都是“给大佬买包”的单。

化妆是很麻烦的。一个精致全妆，全部画下来，至少会用到十几件单品。王菁菁虽然只是补妆，但前前后后也用了七八件产品。就算有些东西是她后期自己补上的，就算它们都不是路美南原本买的那些，可是掏八件、八件还全中，这概率高的也太旧情难忘了吧？

要光是化妆品也就算了，路美南就当是东西好用对方统一回购了。但那条项链，那条被王菁菁看得都快凸透镜聚焦烧起来的项链，路美南实在是太熟了，熟到就算是她把自己忘了，她都不会忘掉那条项链每一颗碎钻的形状。

她绝对不可能冤枉王菁菁，因为那条项链就不是批量生产的。它甚至不是限定。它是找人专门定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