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2
初中的时候,和其他同龄女生一样,乔帆很热衷于看言情和恐怖小说。
当时的故事里有过?这样的情节,恋人出门,一去不回,从此消失不见。最后重逢,已经是在畸形秀之类的地方。
孟修是不是恋人暂且不提,至少朋友还是算的。乔帆在餐桌边等到夜深人静,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的时间已经到了平时她看?黄金档电视剧的时候,然而,说着只是出去一下的孟修却不见踪影,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被哪个仇家一棍子打晕,套上麻袋卖去了白马会所。凭借他那条件和水平,搞不好不出半年就能赚到首都两套房。
玩笑归玩笑,孟修失踪了。
说乔帆一点不惊慌是假的。
这种情况下,是不是应该报警?她又看了一次时间,以前好像听说要失踪二十四还是四十八小时才立案。
而且,孟修竟然辞职了。
他不会因为工作?抱怨辛苦的那类人,辞职肯定不是因为加班之类的,难道真的是他妈妈的缘故?有些事,局外人或许感觉没什么,但?不能左右当事人的内心波动。乔帆和贝丽平约好了医院见面详谈。
在那之前,她面对桌上的菜,拿起餐具,又放下,末了索性装进保鲜盒,隔天早晨带去了医院。
贝丽平去上班,和乔帆在电梯里相遇,忙了一会儿,才过?来两个人一起吃东西。
“做了好多啊。”她说。
乔帆干巴巴地笑了几声,末了还是没说出口,原本是准备和孟修一起吃的。
“孟修和他妈妈好像吵了一架。”贝丽平边吃边说,顺便还称赞了一下她的厨艺,“啊,你这个,做得也太好吃了吧。”
“哈哈,谢谢……为了生孩子那件事吗?”说实在话,孟修和人吵架也不是常事。
“你不在医院工作?,所以肯定不知道,孟修还挺经常接投诉的。”说着这个,贝丽平嘴角浮现起调侃的笑,“当然,男家属不习惯男医生是一回事。还有的,就是他的态度问题。怎么说呢,有时候,孟修对孕妇还挺苛刻的,虽然不会说出来。但?他就那样,你懂吧?有点吓人。”
乔帆回忆着点头:“看?着笑眯眯,但?给人感觉气炸天。以前我?们就常说,要他别那样。”
“反正就这样,他们闹得不太愉快。但?他辞职也比较突然,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一样。之后还请了假,也不管批没批,直接就不来了。怎么样?那个工作狂最近干什么去了?这几天科室里的同事闲聊,三句离不开他。”
乔帆内心天人交战,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孟修从昨晚开始就人间蒸发的事吐露,没想到一道影子忽然停在身边。
她回过?头,猝不及防看到一张不算太熟,却还是认识的面孔。
尽管见面次数不多,但?乔帆还是有印象。孟修的爸爸没穿白大褂,正站在她们身旁,挡住了大半光线。
他没打招呼,径自说:“刚好过来办事。”
乔帆原以为是和自己说话,还在纳闷他怎么记得自己,又犹豫如?何答复。谁知道贝丽平已经率先开口,很是平常地说:“要喝茶吗?都降温了,还穿这么多哪。”
“不喝了。反正医院有中央空调。”男人说,“你怎么不戴工作?证?”
“热嘛,不就摘一下子,真是事多。”
“哼,你们也不管这个。”
“哦,又开始摆架子了?明明不是我们院长。”
他回复:“我?们到那边说?”
“嗯。”贝丽平也起身,戴上名牌的同时突然想起什?么,还给他介绍,“这位你认识吧。孟修的初中同学啊。”
鉴于孟修初中没干过什?么好事,以这样的头衔被介绍给人家家长,乔帆实在是心虚。
果不其然,孟修的爸爸也没说什?么,和贝丽平走了。
差不多几分钟,等待的过?程中,乔帆又掏出手机,翻了翻相册,忽然发现有一张孟修的睡脸。好像就是不久前拍的,那一天她留宿他家,没想到他半夜三更回来了,累得半死,两个人久违地睡了同一张床。
起床时,她一时觉得好玩,就拍了这么张照片,每当看?到,总会忍不住会心微笑。
孟修这个人,总让人觉得轻飘飘的,一直浮在半空中。谁也碰不到他,所以大概会是玩吃豆人的高手?。
即便是特别亲密过?后的那一天,她难免有点狼狈,他却也始终游刃有余。假如?是自尊心比较高的女生,大概大发雷霆也不为过,但?因为是乔帆,所以并没有觉得什?么。她养成了不信赖孟修的习惯,就算在这种地方也一样。
虽然孟修表现得像是不会睡觉,可他实际也会睡。就算他看?起来不会脆弱,但?是,谁知道呢?
贝丽平回来了,重?新坐下,微微有点喘息,没有预兆地说:“他去美国了。”
“什?么?”
突如?其来听到其他国家的名字,乔帆始料未及,脑海里顿时浮现起美国上演畸形秀的恐怖场面。
好在贝丽平继续说了下去:“在夏威夷。
“好像是他妈妈找他,连夜就赶过?去了。”
“那也不至于一声不响地就消失吧?”怒火这才后知后觉涌上来。
“他没跟你说吗?”反倒是贝丽平意外,但?她还是似笑非笑地说,“不过?也能理解,孟修就这德性。以前大学的时候,他还说自己计划三十岁就去死。”
乔帆在吃东西,险些堵塞气管,猛地拍着胸口,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去死?不是出家吗?”他们没有少讨论过?这个话题,去哪个道观,又或者哪个寺庙一类的。还说过他没准很适合当神棍。
“哈哈哈,”结果却只看到贝丽平意味不明的冷笑,“那看来这句话不止一个版本喔。”
她把乔帆送到医院门口,这一次,乔帆没有迷路。越走到门口,积攒的困惑越厚重?。终于,临分别时,乔帆主动问出口:“贝护士,房东,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刚刚听你说,你好像和他大学就认识……而且,孟伯父也……”
贝丽平顿了顿,听她说完,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我?们结过?婚。”
乔帆怔怔地站着。
“不是孟修,是他爸爸。孟修的父亲结过?三次婚,你是知道的吧?孟修的妈妈是第二任,他妹妹的妈妈是第三任,”最后,贝丽平伸出手拍了拍自己胸口,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第一任。”
乔帆的呆滞延长了几秒钟,随即发出声音:“啊?诶?啊!”
回家路上,乔帆犯了好几次迷糊。先是该拐弯的红绿灯不小心直行,然后是掉头后才发现是单行线,停车还剐蹭到了后视镜。
她步行回家,到家门口时,不安隐隐约约已经浸透了胸腔。
穿过客厅,回到卧室,平时用来练拳的沙袋落下来。她下意识摆出了准备姿势,含胸收腹,双臂平行,身体向内蜷缩。
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自觉就开始怒喝了:“莫名其妙!
“有病吗?
“走就走,说一声会死啊?!”
拳头砸出去,最后一下尤其用力。她说了“死”这个字,因此也晃了神,完全忘记了躲避。沙袋飞过?来,把她撞得身体后仰,倒在地板上。
她平躺在地,久久没有起身,电话响起来,她一点也没觉得会是他。接通后放在耳边,赵直敏已经习惯了不自报家门,自顾自地说:“你看?,我?说过了吧,孟修只是觉得你有意思而已。他是不会有爱不爱这种概念的。”
“你这是在炫耀吗?”聆听着洋洋得意的口吻,乔帆不由得蹙眉。
“可能哦,”赵直敏在数位板上细细描绘着,蓝光眼镜倒映出屏幕上的分镜,她说,“我?都提醒过?你了。”
乔帆终于鲤鱼打挺,盘着腿坐起身,一了百了地回答:“好吧,那你赢了。他只是想要我?,他得到我了。现在我是他的了,吃饭、睡觉都会想着他,他却把我?丢在这里,一个人跑到别的地方去。”
她低着头,通话中的声音间断了很久。然而,她没听到预计的耀武扬威。
赵直敏问:“所以,你要离开他了吗?还是打算继续在这里等着,等到他又想起你来?”
乔帆舒了一口气。
其实,她还没想好。
“我?可能,”乔帆断断续续地发出声音,“呃,去找——”
出乎意料,突然间,赵直敏说:“去找他。”
她说得那样绝对,连画画的动静也停止,风平浪静,仿佛连心碎的声音都听得见。赵直敏毅然决然地说下去,歇斯底里,义?愤填膺:“去找他啊!我?要是你,现在就已经在夏威夷了。我?要是你,挖地三尺也要跟上去。管他是想出家还是单纯因为妈妈要生别的孩子受打击,去他娘的。抓住他,别让他跑了。你这个没出息的,快去!我?要是你,我?要是你……”
她支支吾吾地重复那句话,因太过激动而哆嗦着。我?要是你,如?果我?是你,如?果我?是你——
第一时间,乔帆居然没有因自己被骂成“没出息的”而生气,她支吾着开口,试探着问:“你、你哭了吗?”
“我?没有哭!你快去啊!”赵直敏恼羞成怒。
“好,好,”乔帆反而笑出声,哄小孩的本能作祟,“我?去,我?去就是了。”
沉默半晌,没人先挂断。
她又追问了一句:“你还会再来我们家吗?”
听筒那头只有拼命遏制的哽咽声。
大概等不到答案,乔帆说了声“再见”就要收线,最后一刻,赵直敏又说:“他其实……拿你很没辙。”
“嗯。”
她知道。
“再也不见。”赵直敏挂了电话。
找护照用了好久,签证只有一个月就过期,非常之危险。上次和封梦彤还有姑父姑母去旅游,姑姑还开了“我?只会一句英语,那就是‘howmuch’”的玩笑。
该收拾行李了,防晒霜刚用完。坐飞机搞不好要换乘。存款得减个几万了。和园长请假吧,反正今年的年假还没用。
突然之间,她想起来,生日的时候,自己有想过要出去旅游,甚至还给孟修发了消息。
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在朋友中间,孟修经常扮演被嫌弃的角色。大家张口闭口叫着他“人渣”,他也没皮没脸地动辄跪地求饶,但?等到下一次,又还是接着捣乱,毫不看?气氛地捉弄人,坏心眼地看着大家气得牙痒痒。
那时候,他说“生日快乐”。因为知道,她想说的不是“想去旅游”,而是“我?好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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