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活着

方俣回到公寓,发现沙发角落里有一个袋子。拉开袋子口看了一眼,是衣服。是他的尺码,应该是方秦带回来的礼物。之前身心紧张的情形下,都没发现沙发上有这么大一个购物袋。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至于么。

他对方秦说明天会去看他,其实只是一句敷衍,明天他要出差。在方秦走的那段时间,他的打算远不止出差这么简单,他已经做好准备把自己调去海外分公司,至少一两年内不会回来。

他原本想借这一系列的行为,来表明自己的心意,让想近前的人止步于此。

但如今,他却不想走了。

不知道最后结果会怎样,但有了越来越想留下来念头。留在这个城市,这个有千万人口的城市,这么密集,这么嘈杂的城市,有那么一个人他控制不住的想靠近。

虽然攻击力很强,哪怕他带着伤都控制不住的想往上扑。

方俣想试试,彻底抛开不正常的依赖,遵循自己心理的欲望,看看能走多远,能得到什么结果。

倘若,实在没结果,那么,以后天高海阔,任他潇洒肆意驰骋。

一个人在哪里,对于他来说没区别……或许有区别,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座城市区别于以后他去过的任何一个城市,因为这座城里有一个他正求而不得的人。

受了伤不能洗澡,方俣简单擦了擦,关了屋里所有的灯,坐在卧室飘窗上培养睡意。

关了灯,全都一个样……

方俣闭着眼睛,头靠在墙上,嘴角不自觉又勾了起来,呵呵,付简兮唱歌很好听,不近不远传进他耳朵里那几句,听着就非常好听,歌声很嚣张,人也嚣张。

一个霸道的“王妃”,一个霸道又过分好看的“王妃”。

周二,付简兮正上着课,一个陌生的手机号很执着地打了两遍。两遍都是响到自动挂断,什么毛病。

付简兮突然想到今天付天宇上飞机,出国。

下了课,他拿着书出了教室。找了一处学生相对少的角落,付简兮给梅军打了个电话。

“嗯,他们这一批人今天下午的飞机,具体你要问小九。”

梅军一问三不知后,付简兮把电话又打给了小九。

“国际机场,下午四点,不能送机,有事过来说。”小九言简意赅地回答。

“嗯,商业中心写字楼?”付简兮问。

“嗯,到了打电话。”

两人都懒得多说,直接挂了电话。

付简兮看着手机上两个未接,谁?

回拨。

“喂,下课了?”方俣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喜悦。

付简兮听见这声音,耳朵尖触电似的麻了一下,这反应持久性也太强了。“靠!”

“哎?怎么说话呢,好歹越洋电话,这口气听着心寒。”方俣叹了口气。

“你电话?”付简兮把电话拿到面前看了看,越洋电话怎么跟同城号码一个样的显示。“越哪个洋?”

“是我电话……给你名片你都不记吗?”方俣语气带着明显地失落。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付简兮回话,索性继续自说自话:“越的太平洋,还有课吗?”

“嗯,挂了。”付简兮说。

“你……你都没什么想说的吗?”方俣的语气稍显急切。

“嗯?有,发现你就是打轻了。”付简兮刚说完,就听见电话那头方俣一阵低笑,干脆挂了电话,再听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摔了手机。

付简兮站在原地没动,要不要去看付天宇?

这算什么?送别?惜别?

艹,真他妈多愁善感。

在想着去还是不去的时候,付简兮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了耳朵上。食指拇指捻着耳朵尖,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心尖抖了一下,皮肤表层出了一层细汗。

干什么?这特么是被变态传染了吗?

怪异又清晰的触摸感,这两天时不时会在大脑里过一遍,付简兮对他这种感觉莫名其妙地烦躁。

烦躁完,他径直去了车棚,骑着大黑去梅军公司。

去商业中心,跟回家是相同的距离,付简兮快到的时给小九打了个电话。

“我在楼下。”付简兮说。

“嗯,上来吧。”小九说。

上次过来,还是付天宇跟梅军合伙算计他,时隔一个多月他竟然又心平气和的上门了。

怎么说心理都带着不爽。

付天宇对他涞水,是一个只有血缘关系却没尽过抚养义务的男人。

他们之间甚至不能谈责任、义务、抚养、赡养这类词。

但还是扯不断,理还乱。

送他最后一程,从今各自天涯。

既然他们相看两厌,那就互相自觉离彼此远点。由他出面把他们中间这牵扯的线理清楚,能断的都断了。

出了电梯,还是上次来领路的那个男人。走的是与梅军办公室相反的方向。

推门进去,付简兮看见小九坐在一个深灰色商务沙发上,小九对面坐着付天宇。

“坐。”小九指了指身侧对付简兮说,说完起身往外走,与付简兮擦身而过时,突然开口警告道:“别动手。”

小九离开后,屋里只剩下付简兮和付天宇。

付简兮站在沙发一侧,没坐也没动。付简兮能感觉到要不是小九走之前那句“别动手”,付天宇现在应该已经扑上来把他生吞活剥了。

付天宇依旧消瘦,看见付简兮后,面部慢慢地狰狞可怖起来,发狠到赤红的双眼,愤怒到扭曲的表情,额角爆出的青筋,身体两侧握紧的拳头。

“别他妈以为送走老子,你能舒坦!甭想!我过不好!你也别想舒坦!等着吧!”付天宇低吼着说。

“七年还清全部贷款,本金加利息。”付简兮眼神平静地看着付天宇咆哮,“债是你欠的,这钱你自己还,今天以后消失在我面前,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活着。”付简兮一口气说完,眯起眼睛盯着付天宇,眼神里带着嘲讽和警告。

付天宇嘴巴张了张,七年,是死是活他都不知道?“我他妈是你老子!”付天宇咬牙切齿地低吼。

“别逗了,我不认。”付简兮眼神讽刺,脸上一片冰冷,“你去东山,爷爷认了吗?”

“砰!”付天宇一拳砸在桌面上,转头不看付简兮,提到已逝的老人,他狰狞可怖的脸,有一瞬间的皲裂,表情裂缝里滋生出来的是怯。稍后,他又扬手吼道:“滚!别他妈让我活着回来,兔崽子你等着!”

付简兮以前看过一段话,当时觉得那段话说的很矫情。现在想来,当时觉得矫情,那是当时没这种心境。

——真正的失望,是沉默不语。

要说以前看见付天宇,他还能不情不愿地蹦出一两个字,再不济也是一个标点符号。但现在付简兮只想沉默,看着眼前的丧到不行付天宇,不论他是什么表情、是什么动作,完全激不起付简兮心理丝毫的波澜。

付简兮转身出去,门口守着领他进来的男人。看他出了会客室,男人直接开门进去。

付简兮从写字楼出来,望向不远处的清河,阳光洒在脸上热乎乎的。看着写字楼前穿梭的人群,听见远处马路上汽车轮胎摩擦路面的声音,汽车鸣笛的声音,身后楼体LED播放广告的声音。这些感受让他身上的冷慢慢消退,新鲜的空气和温热的阳光慢慢地将他包裹。

“叮!”信息提示音。

付简兮听见从裤兜里传出来的声音,瞬间回神儿,缓步朝停车棚走去。

手机显示有信息。

【法棍,我要吃一星期这东西,还是打死我吧。】附图:一只男人的手拿着一根法式长面包,背景模糊,但能看清是一个面包店。。

付简兮低笑一声,信息是谁发的不言而喻。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直到嘴角的笑逐渐淡去,他把手机放回兜里,骑着大黑回了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