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归无期(五)
期末考完后,第二天付简兮才回到家。这是半个多月,第一次进家门。去隔壁,跟林奶奶打了声招呼,回家重新收拾了一包更大的行李,又直接去了公司。
北方的大学,寒假尤其的长。两个多月的假期,星传媒安排了年前和年后的训练课程。李荣天带着手底下一半的年轻模特飞去南方一个城市,进行集中训练。
“感觉简兮哥,最近有点颓。”小乐出机场后,带上了黑色的口罩和帽子,宽大的白色羽绒服,遮到膝盖。
奇哥用手肘赶紧碰了一下这个单纯的高中生,“闭嘴吧你!”脸凑到他耳畔,咬着牙低声说,“想被揍,接着嚷嚷!”
小乐拉下口罩冲他皱着鼻子,吐了吐舌头!
前两天,训练结束,云歌出言挑衅付简兮。这位已经从李荣天手下独立出去的一线模特,入行九年,头一次被揍,而且还不轻!破了相,留着鼻血的云歌扬言要告付简兮,让他倾家荡产,下跪求饶都不好使。
但是,之后的两天出奇的安静,这件事竟然像没发生过一样!
这帮小模特至今都以为他们的牛逼经纪人大哥,竭力保住了付简兮。
这件事,也只有李荣天自己知道,他什么都没做。弄不好,只是因为他给方俣打了个电话。最后怎么解决的他根本就不知道,现在任谁问他,他也只能高深莫测的笑笑了之。
大建和付简兮走在小乐和奇哥前面,付简兮一路带着耳机,大建却听见了后面两个人的对话。他抬眼皮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心想:再牛逼的人也有颓了的时候。
付简兮保持这种状态已经有一段时间,不单单是方俣走后,就在方俣没回来之前,他也有好一段时间是这个样子。
只是现在更甚!
活在自己的世界,谁都不管不问!
话少,觉少,却还算精神。
长发呆,却也会一言不合就给人揍个半残!
大建从年前就跟付简兮很多工作没有重合了,两个人发展方向不同。
他问,付简兮就说了,“分了!”
大建总感觉这才是正常发展规律,那种刚恋爱就聚少离多的相处模式,不分都难。但是,他又感觉这俩人,还不算完!所以方俣的电话他也会接,但很多时候他知道的有关付简兮的事,还没有方俣知道的全面。
集中训练,被一帮人改了个名头叫:魔鬼训练。所有人,算上李荣天,每天都累的爬不起来。付简兮打心底喜欢这次训练,白天可劲儿的折腾,累的汗流浃背,腰酸背疼腿抽筋,累的大脑停止运作,省了胡思乱想,累的饭都不想吃,睡觉却比他在家的时候要好了很多。
眼看着付简兮瘦的太快,李荣天让公司的营养师给他加了营养餐。其实算不上营养餐,只是一些保持体型必备营养素、蛋□□之类的东西。
三月初,时隔三个月,付简兮再次见到方俣。
李荣天带着他和小乐飞去北美一个商品原产地,给一个海购网站拍第二季度和第三季度的宣传海报。飞机上付简兮才知道,所谓的海购网站,就是方博群公司旗下的网站,也就是方俣一直工作的地方。
从机场出来,印着海购公司LOGO的商务车接上他们一行人,直接把他们送去了下榻的酒店。
酒店门前,车还没停稳,付简兮就看见了站在旋转门前双手插兜的方俣。车窗的墨色玻璃遮挡住了付简兮,却遮挡不住方俣一直追着缓慢行驶中车子的眼神。
下飞机前,飞机上播报,他们所在的城市气温2-13度。李荣天叮嘱付简兮和小乐都穿上最厚的衣服,接下来几天的工作,不允许他们身体出现问题。
方俣站在台阶上,单薄的风衣敞开着,里面只穿了一件白衬衫,下身黑西裤,揣在裤兜里的手,让西裤紧贴在大腿上,看样子也只穿了一条单裤。站在那里,风度翩翩,气势满满。
付简兮看着这人心想:浪的连温度都不要了!果真,这年头儿,要风度耍帅的人都不穿秋裤!
小乐拽开后座拉门,蹦了下去,在地上蹦了两下,跳着回身跟准备下车的付简兮说:“快快快,冷死了!”
李荣天也看见了站在台阶上的方俣,上飞机前,他跟对方通过电话。他知道此行有付简兮,这个人就会出现。“方总,好久不见!”
方俣面对李荣天的热络劲儿,回以微笑,“辛苦了!”
“还好,还好,就是有点温差,他们都是精气神足的小伙子,受得住!”李荣天回手在小乐后背山拍了一下,转头又想问什么,看方俣的眼神时不时往车里面飘,于是没开口,等着付简兮从车里出来。
付简兮一手拎着一个包,下了车,抬手扔给了小乐一个包,“自己拿。”
“哥,”小乐接过自己的包,喊了李荣天一声,抬手指了指酒店大厅,“太冷了,我们先进去。”
在小乐说这句话的时候,付简兮已经拎着包一个人进了酒店。
方俣一双眼睛冒着火盯着付简兮,恨的牙都快咬碎了!
怎么能这么倔强?
他原本打算,付简兮只要主动跟他说话,就原谅他。好在方秦手术很成功,再过三四个月他就可以回去了。
现在可好,完全忽视他,一个眼神都不给!
“方总,回见!”小乐跟方俣打了声招呼,不敢再看他那张冷的吓死人的脸,赶紧跑进了酒店。
方俣转头问:“怎么样?”
聪明如李荣天,立刻明白过来方俣所指,“估计高强度的训练累着了,瘦了不少,加了营养餐。”再详细他也不能知道。
“费心了!”方俣说。
“哪的话,简兮算是省心的,要求都体现在了合同里,真是没有比他更省心的孩子了。”李荣天说的不是客套话,是真省心,特别是最近,不说不闹没要求。
方俣侧身站着,余光一直瞄着大堂沙发上坐这的人。
“方总,晚饭……”
方俣没让李荣天说完,很直白的拒绝了他,“还有工作,明天见!”
“诶,明天见!”
李荣天看着方俣上了车,车子开出去很远才转身进了酒店。心想,这是吵架了,话都不说,就尴尬了他一个人,玛德!
接下来三天方俣并没有出现,付简兮也表现的很平静。只有李荣天知道,这次的拍摄要求,是甲方提出来的,在产品原产地拍摄。
直到走的前一天上,李荣天才接到方俣的电话。只是问了一行人的工作休息时间,就挂了。
放寒假前,付简兮答应了杨庭的画廊,会交两幅油画。结果被集中训练给耽搁了,开学前画廊的一个签约画家打电话崔过付简兮一回,结果出国前杨庭又自己打电话催了一回。
他以最近忙为由,又推迟了半个月。画他完成了,只是没时间回家拿,寒假一放他就去了南方训练,训练没结束就来了北美。
杨庭听他说完,直接告诉他,到了北美给他打电话,他在加拿大,要过去找他玩儿。
离开的前一天傍晚,杨庭去付简兮下榻的酒店,两人见了一面。
方俣到酒店后从李荣天口中得知付简兮约了朋友,“朋友?谁?”
“打了声招呼,就去了楼上的咖啡厅,是谁,还真不知道。”李荣天越说声音越虚,这要是人丢了,估摸他也回不去了。
方俣眉头微蹙,想不出付简兮在这会去见谁。“我上去一趟。”说完丢下来接他的李荣天,一个人去了酒店楼上的咖啡厅。
“给你看看我最近拍的照片,有些素材你应该喜欢。”杨庭把相机拿出来,调出近期拍的照片递给对面的人。
付简兮接过相机,翻看着。
“什么时候回国?”杨庭端起手边的咖啡递到嘴边,浅酌了一口。转头看向窗外,这个角度望出去,没有太高的建筑,视线开阔,夜景很美。
“明天,回去马上把画送过去。”付简兮没抬头,眼睛一直盯着相机的画面,里面有几张他挺喜欢。看着照片,不知道哪里太过类似,他尽然一秒钟想到背着相机给他拍明信片的方俣。
杨庭转回头,正好看见他怔怔的看着一张画出声,“回头洗了给你。”
“能做……”明信片吗?付简兮说了两个字,就自嘲的笑了。
杨庭看着他的笑,放下咖啡,食指在下巴上摩挲,“你……”
付简兮听见一个字后,就没了下文,回应了一声:“嗯?”
“考虑考虑我……怎么样?”杨庭饶有兴味的看着付简兮说,脸上自信满满,好像志在必得一样。
付简兮抬眼皮看了他一眼,连正眼都没舍得瞧上一眼,扯着嘴角无语的笑了笑。
“怎么?不行?方俣都行,我哪里差?”杨庭往长背椅上一靠,挑着眉看着他,状似不悦的问。
“不差。”付简兮没抬头,仍在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只是很随意的回了他两个字。
“那为什么不行?试试呗!”杨庭翘着二郎腿,一只手在桌面略显烦躁的敲打着。
“不试。”付简兮能简短就简短的回复他。
“哎?你们不是分了吗?都单着,多无聊……”杨庭还没说完,被付简兮猛然抬头时一个凌厉的眼神给惊的下半句咽了回去。刚才还一副淡定自若,八风不动的模样,一说到分了,神色立刻如冰锥刀刃般锋利。
付简兮感觉自己的事,这些局外人总是比他还上心。
“多留几天,带你出去玩。”杨庭看气氛有些尴尬,又换了话题。只是话刚说完又被另一到锋利的眼神给飙到了。
什么日子?想见的,不想见的都凑一块儿了。
方俣进来听见的第一句话就是:考虑考虑我怎么样?
他强忍着听完了,鬼知道他多想把杨庭扔出窗外。
付简兮盯着相机屏幕的眼睛,慢慢移到走近他视线内的一双鞋。他几乎下一秒就猜到站在他身侧的人是谁,翻着相机的手没停下,继续慢慢翻看。
杨庭嘴角挂着冷笑,看着方俣跟护小鸡的母鸡一样,站在付简兮身边,距离近的大腿都贴在付简兮手臂上了。结果,付简兮压根没抬头瞅一眼,好像知道是谁,根本不用看。
他就很不服气了!
方俣的双眼带刀,刀锋还淬了毒似的,刮在他身上,像是凌迟一样。杨庭动了动身体,抬手示意方俣请坐。
方俣站在付简兮身侧一直没动,就那么直勾勾冷飕飕一直看着杨庭。
付简兮翻着翻着突然翻出一张合照,一个中年女人和杨庭的合照,他抬头看向杨庭,举着相机递了过去。“有几张挺不错。”
“回去,去画廊拿,我传他们,洗了给你留着。”杨庭特意把话说的很暧昧,说完还不忘欣赏一下方俣的脸色。
付简兮起身,“先回了!”说完,转身从方俣和椅子之间的空隙往外走,他几乎是蹭着方俣后身往外迈。
方俣在他错身的时候抓在了他手肘的位置,但是,并没有往回拽,只是死死攥着,力气大到手背上血管都暴突了出来。他偏头盯着付简兮的侧脸,唇几乎贴着他的耳廓,眼珠滚烫的他都快看不清眼前的人是什么样。他很想冲他喊冲他发火,可是手心里瘦了一圈的胳膊,让他的感官压制了心理的怒火,终究是一个字都不舍得冲他喊!
付简兮也瞪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后另一只手掰开了他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直到付简兮的身影消失,方俣才转回头看向杨庭,“离他远点。”
“呵~!”杨庭扭头冲着窗外笑了一声,“渣男!”说完起身走到方俣面前。他虽然没有方俣高,但是气场却不相上下。冷笑骤然收起,他盯着方俣说:“没叫错吧?心理装着白月光,手上描着朱砂痣,玩不转,就耍狠,方俣,你想要,留得住吗?”
直到杨庭错身走过,方俣都没有说话。
留得住吗?
他耳边一直在循环这句话,留得住吗?
付简兮回到酒店,醉了似的砸到床上后,一动不动!
眼花缭乱,脚步虚浮,耳膜鼓噪,心脏几乎休克……
刷了几次卡,手才配合着打开了门。
就是现在趴在床上,也晕的想吐,就这么闷死算了!
“砰!”他抬手,用了全身的力气,拳头和胳膊一起砸在床上。一声闷响后,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一个人,两个人,一个人!
一二一,一二一,他终究还是一个人!
就在快要憋死的时候,付简兮翻身换成仰躺在床上,看着彩绘的天花板,看灯……看见了那几只装在生锈的铁皮水桶里的小奶猫,二月的河水冰凉带着刺钻进皮肉里,小猫抓着石头,还是被不太急的河水冲走了,有个小男孩站在河边哭到天黑。天黑了!回家的路都看不清,磕磕绊绊,寻着爷爷奶奶跟那个男人的吵骂声往有光的方向走……
李荣天站在门外敲了很久,门才被打开。他以为这小子终于肯好好睡觉了,结果看见了人,就知道自己又白高兴了,这死灰死灰的一张脸,一看就是整夜没睡。
一行人坐车赶往机场,小乐见付简兮带着耳机望着窗外,眼睛都不带眨一下,拿出手机给大建发了条信息。
—又一宿没睡,Over!
上了飞机,付简兮跟旁边刚坐下的李荣天说:“李哥,给我一片安定。”
李荣天皱着眉看他,想了想问:“什么时候开始吃的?”
“没吃过,真的。知道你有,给一片吧!”付简兮照实说。
“别产生依赖,兴许是这几个月训练和工作太密集了,开学后,活动工作我尽量给你们安排在节假日,尽快调整回来。”李荣天说着从行李架上拿出自己随身的包,找出一个白色药瓶递给付简兮。
“知道了,回去就好了。”付简兮说着拧开瓶盖,到了一粒,放进嘴里直接咽了。
李荣天看着身边睡着的人,总感觉哪里不对。
盛夏酷热,但是病房里的床上靠坐着的人还穿着长衫长裤,盖着薄被子。
方秦看着坐在沙发上,每天下午都来陪他的方俣,热的细汗都凝结成汗珠,挂在额头上。电脑放在移动桌子上,眼睛正在屏幕和手里的文件上来回看。看一会儿电脑,就去按亮手机屏幕看一眼,如此反复。如果,一个小时电话不响,他能每隔十分钟看一次。
方秦脸上略显疲倦,说:“大家天天手机不离手,要想联系,早联系了。”
方俣没抬头,只是无奈的笑了笑,这是很长时间以来留下的后遗症。他几乎每天都幻听电话铃声响,信息提示音响,其实什么都没有!
方秦见他不想说话,于是又说:“回去看看吧!”说完转开头看向床头的鲜花。
“要手术了,遗书写好了吗?”方俣笑着打趣他,现在两人能把生死当玩笑一样谈。
话刚说完,病房的门“哐噹!”被推开了。
两个人齐齐看向大敞四开的门,和火力大开迈着大步闯进来的女人。
“方秦,你个王八蛋,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儿子。”方秦的前期苏晓兰,从进来就指着病床上的人破口大骂。红肿的双眼,没有一点妆容却仍旧娇嫩漂亮的脸蛋,一身碎花连衣裙,气势汹汹却不妨碍她身姿曼妙。“你们算计我,我都不计较,把方祁还给我,还给我。”
方秦八风不动的靠在床头看着眼前的女人撒泼,他曾经委屈了眼前的人,被骂被打其实他都能接受。“你冷静点!”听她嘶喊完,方秦出声劝慰。
“怎么冷静,你教我,你可以不要,但是我要,你冷静,你当然冷静得了,你管过谁,你个自私自利的男人!”苏晓兰的食指就快戳到方秦的鼻尖上,方俣上前挡了住她继续往前走的身体。
“苏姐。”方俣皱着眉制止她。
“滚开!”苏晓兰抬手推了一下方俣,但是她力气小,身材也矮,这一下,方俣仍旧纹丝不动。她像是终于绷不住了,蹲在地上抱住膝盖,开始嚎啕大哭。
医生护士全被惊动,高护病房的病人被打扰很不利于病情恢复,而且下个月,方秦就要进行第二场手术,这中间如果出了差错,很可能就前功尽弃。
“别碰我,滚开!”苏晓兰再被拉扯的时候,又开始大喊大叫,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此时已经处于癫疯的状态。
“没关系,这是我妻子,能让我们谈谈吗?”方秦出口向大夫请求说。
“尽量缩短时间,我们在外面,有什么情况,马上按铃。”医生和护士说完退到门外,都没离开。
“苏姐,你坐下说。”方俣搀着苏晓兰的胳膊,把人拖到沙发上坐下。
“怎么回事?”方秦问。
“怎么回事,你完全不知道吗?”苏晓兰抬头,泪眼婆娑,哭红的双眼吃人似的瞪着他,“我的请求被驳回,你爸申请取消我的探视权,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吗方秦?”说着说着苏晓兰就变得激动,身体随着声音的抬高也在颤抖。
方俣站在一边,心情也糟透了,一方面不希望方秦手术前出现意外状况,这样他只会停留的更久,另一方面他不知道方博群做事如此决绝,取消一个孩子被母亲探视的权利,太过分。
“对不起,我不知道,不过我现在知道了,我答应你,你有探视权,每年,每个月都有,小兰,你冷静点,你的情绪很不好。”方秦也开始变得焦虑起来,自己的父亲自己太了解,这些手段在他身上都一一被使用过,所以他懂的亲身感受的人是怎样一种痛苦。
“我……我已经,”苏晓兰双手捂着脸,啜泣的身体不住的抖,话不成句,“一年,一年没见,祁祁了,我想祁祁,我以前没对他多上心,但是,但是她,是我的,是我的呀方秦。”
方俣难捱的咽了咽口水,眼眶侵染了泪水。他很想问问苏晓兰,早干什么去了,在身边的时候不管不问,离开了又跑回来说想。
他何尝不是,离开了又想跑回去追,追的回来么?
人,真贱!
“你有没有问过方祁想不想你?”方秦眼眶微红的看着苏晓兰哭。
苏晓兰以为他要反悔,猛地抬头瞪着他问:“你什么意思?”
“你别激动,反正我是没感觉方祁会想我,但是我也不认为方祁会想你,我们俩个同样失败,不用这么争锋相对。小俣,你把那段语音放给她听听。”方秦一边自嘲的笑着摇头,一边看着苏晓兰说完了这段话。
苏晓兰把头转向方俣,哭喊了这么久,让她的大脑都跟着木讷,眼神带着恐惧,困惑,死寂。
方俣拿出手机,点开前几天跟方祁的录音,他是有意的,这不是苏晓兰第一次来闹,他想从根本上让苏晓兰知道,你想要的我人,他并不想跟着你。
电话前半段是方俣和方祁的扯皮话,电话里的方祁是从来没在方秦和苏晓兰面前表现过的样子,撒娇,耍赖,兴奋,甚至亢奋,说着他们听不懂的动画片人物,跟方俣聊着恐龙模型,汽车拼装,场景玩具等等,还说到了他喜欢的女生圆圆,苏晓兰一边听一边捂着脸低声哭。
她的孩子,说的这些她都听不懂,而且说了这么久,愉悦,快乐,肆意,发自心底的对一个人的依赖和喜爱是言语里隐藏不住的。
“胖祁,哎~,胖祁安静,小叔问你个问题,你想好了再回答,啊?”电话里方俣问。
“你才胖,小叔,诅咒你胖成相扑,啊哈哈哈~!相扑小叔,胖俣,哈哈哈~!”电话里方祁笑的跟清脆的铜铃一般,悦耳动听。
“胖祁,你想以后去法国找妈妈还是来北美陪着爸爸?”
“啊?”方祁惊讶的啊了一声之后,就是长长的沉默。
“说说,没事,小叔不告诉他们,这是咱们的秘密,回头写在纸条上,咱们埋后院去。”
“不能跟着小叔和爷爷吗?”方祁沮丧的声音跟之前产生了鲜明的对比,一时间世界都失色。
“为什么,跟爸爸妈妈不好吗?”
“妈妈一直都很忙,也没空陪我呀!而且有点凶,小叔你知道么?”方祁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和不满,最后一句还压低了声。“爸爸身体一直不好,再说,他好像不喜欢我呢?”
孩子很天真,却也很诚实,不会哄骗,不会欺瞒。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表达从来都是直来直去,不懂得拐弯抹角。
苏晓兰听的一时忘了哭!
方秦靠坐在床上垂着头。
“怎么会,他们都很爱……”
录音放到这里,被方俣按停。
病房里,陷入长长的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方俣摸进裤兜里的烟盒时。苏晓兰僵硬的起身,站在沙发前看着脸色青白的方秦,语气颓败的说:“一年探视两次,……谢谢!”说完,转身离开。
“我这一辈子,还能更失败吗?”方秦叹完气,头仰在床头,看着天说。
“才三十一,怎么就一辈子了。”烟又放回兜里,方俣重新坐回沙发上,继续没完成的工作。“快点好,咱俩一起解放。你去环游世界,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嘛……我的任务更艰巨,呵!”
“不回去看看了?”方秦看着他,眼神变得柔和。
“不回了,怕回去就走不动,回不来了。”方俣说着抬头看向方秦笑的毫不掩饰,看着像不好意思其实是得意。
“你呀!”方秦被他感染的也笑了。笑容两秒后就淡了下去,来到这他都没费劲折腾着挽回,就输了!。
方俣跟变态跟踪狂一样,在那小子身边安插了一堆的眼线。管着北美的采购,看着他,就算这样,再忙也会抽空打个电话,问问那小孩身边的人他的近况。
一有不对劲,方俣恨不能把头发抓掉一把。
国内只要有付简兮的杂志,画报,广告,活动,不管是纸质印刷物,或是电子版的照片通通都要邮寄过来或者电脑传输过来。
方俣做这些事,从来不避讳他,更甚的是手机、电脑屏幕、钱夹照片都是那小孩。
方秦感觉自己现在也被洗脑了,方俣好几回夹着杂志进病房,他也想伸手拿过来看看最近那小孩拍了什么,是不是比上次的好。
惯性是个挺可怕的事儿!
一不小心就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