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四十一回
话说官娘由画虎儿和花玔儿带出去,画虎儿陪着走了一会儿就回去了,花玔儿拉着官娘东走西绕的,好容易才绕到公良府的西边角门上,幸而今儿下大雨,不论是园子里抑或路上等闲半个人也是没有的。
顺顺当当到了角门边,两人都是一身的水,花玔儿拉着官娘猫在一边的矮树后,小声道:“看见了罢?一会儿官娘就打那儿出去。”
官娘噎了噎,抬袖在脸上抹了一把水,看着那扇紧闭的门道:“我倒是想出去的,可是门边不还坐着个守门的婆子么……”
花玔儿嘿然一笑,那守门的婆子一早就叫画虎儿收买好了,画虎儿是四郎身边的人,他給个几个钱,再吩咐几句,让那婆子这会儿开个门根本不成问题。给了官娘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在袖子里掏阿掏的,拿出个钱袋子递给她。
“喏,你此番出去身上没钱可是不成的。”
官娘接到手上,沉甸甸的,她也不打开看,只是眼眶里水润润的,也不知是雨水还是什么,揉了揉眼睛道:“这钱都是你的私房,你給了我自己怎办?何况日后我又不会回来了,便是想把银子还给你都不成了。”
说着就要往花玔儿手上推拒,她心里也着实没底,平日藏的一点子钱都没带在身上,又是匆匆被孟婆子拉出来的,此际当真是身无长物。
“白客气什么,”花玔儿瞪了瞪眼,“你不要这钱莫不是还打算沿街乞讨去,何况这里也不过是些散碎银两,不值当什么,你且先到街上钱庄里兑几吊钱出来,还有啊,官娘切记财不可外露……”
她心里其实还担心官娘的去处,她一个弱女子能去哪儿呢,只现下形势逼人,不出去就要被四郎卖进窑子里去的,九郎偏生又不顾惜着官娘。
官娘边听边点头,这些她都是知道的,可是此刻听着花玔儿絮絮叨叨的却是说不出的窝心,握了握她的手,满满的感激溢于言表。
天空里连着几道闪电劈下,花玔儿踩在草地上差点打滑,官娘忙一把扶住她。两人磕磕巴巴跑到西角门上,官娘埋着头,那守门的婆子无意溜了两人一眼,花玔儿最是晓得这些贪心的老婆子,从腰带里抠出几个铜板塞进她手里,陪着笑道:“这几个钱給您买酒吃……”
守门婆子先时在画虎儿处已是拿过好处,这时又得了几个钱,脸上益发的摆上笑脸,与适才判若两人,边开门边道:“我老婆子哪里就贪你们这点子钱了,你们不晓得啊,我这处简陋僻静,平日里没甚油水的。”
花玔儿迎合着说了几句,一边把官娘往门外推,官娘一脚踩在水塘里,再回头时那大门已经缓缓阖上了,模糊看见花玔儿似捂着嘴巴,在里头不断冲自己挥手。
官娘定在原地站了站,抹了把雾蒙蒙的眼睛,好一会儿,她突然笑出来,嘴角裂开个大大的弧度。也不管自己身在何处,转身就拔足在雨里跑起来,溅了一身的水也顾不得。
因着下雨,路上基本无人。官娘误打误撞从巷子里绕出去来到大街上,街上也有没带伞捂着头跑路的人,官娘拽住人家死活要问路,人家瞧她可怜巴巴的样儿,便耐着性儿指了石头巷的大致方向。官娘连声致谢,脚步轻快地回身找路。
她此时无处可去,唯有去石头巷里寻尤大姐儿。天都黑得没影儿了,官娘才一路走到石头巷,到了尤大姐儿家门口,院门关着,风雨交加的,她着实敲了好一会儿里头才传出动静。
尤大姐儿吃完晚上饭,这会子都洗完澡准备入睡了,却隐约听到院门外有喊声,她初时惊怔,暗道自己如今一个寡妇人家,会是谁这会子还上门来的。
便起身披了衣服,点了灯,直到院门一开,官娘落水鬼一样出现在视野里,她还恍恍惚惚的。这不是上午才来过,怎这黑灯瞎火打雷闪电又来了,怪渗人的。
关上院门,把官娘带进屋里,尤大姐儿不可思议地看着官娘,“你从主家逃出来的?”
官娘不好意思地挤着身上的水,吱吱唔唔了一会儿才简单交待了始末,到底是说得含糊了,尤大姐儿其实并不曾听明白的。
尤大姐儿是个热心人,她去灶上煮了碗姜汤拿来給官娘,又寻出自己的衣服让官娘换上,等官娘擦洗净了,穿好衣服出来堂屋里,尤大姐儿连饭食都备下了,絮絮道:“不论现下如何,我始终认为官娘你是个有福缘的孩子。唉,下午我托邻居去寻我那远亲去了,说不得就明日或哪日的,他得了闲儿就要来家里一趟。”
看了看埋头吃饭的官娘,“届时你也好当面同他说清楚,或是办成男子,身上带些什么物件儿,你本人在想来能更妥帖些。”
官娘喝了口汤,心下却想,自己能有什么行李物件儿,不过是……
想到这里她眸中闪过奇怪的情绪,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只金镶紫瑛的簪子出来。这还是方才换衣服时发现的,打被卖进公良府起这只簪子就是她最最宝贝值钱的物事,一直到后来公良靖又将此物真正送给她。官娘因此习惯了一直揣在身上。
尤大姐儿看了两眼那簪子,瞧她神色郁郁的,便也不作声。转进了房里給官娘收拾出些昔日沈大的衣物,预备改小些,也好方便官娘过些时路上穿。
夜里官娘和尤大姐儿睡在一处,两人说了半夜的话,后来也不知怎样睡着的。只知道外头雨声止了,隐约还有起伏的蛙鸣声,心里却安安宁宁的。
再说公良靖这边,他晚上抱着毯子睡得迷迷糊糊的,半夜里额上冒出汗来,忽的就坐起了身,脾气差上来,没好气喊了来安儿进来。
来安儿在外头上夜,闻言拿着烛台进来,光影里公良靖的脸阴沉沉的瞧不真切,半边脸都埋在阴影里,跟个黑面罗刹似的,来安儿心肝儿一颤,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
“府里别处都寻过不曾,还是没有找到官娘么?”公良靖边说边下了床,也不要来安儿侍候,兀自拿了一边衣架上衣服往身上穿,眼神冷硬得像块石头。
来安儿咽了咽口水道:“大伙儿找到下半夜,这会子才都回去睡了……”
这就是不曾找着了。
公良靖睡了一觉,梦里光怪陆离,醒来只剩下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却都是有关官娘的。他没料到自己会在梦里面梦见官娘,便是再念着她,欢喜她,难道真就到了这个程度?睡梦中也不得安宁。
他烦躁地束着腰带,来安儿在边儿上一声也不敢吭,有种预感,一日寻不着官娘,他们这些底下人便一日别想有好日子过,早知如此当初便该叫人好生留意着的,也不能弄成现下这般。
公良靖到西侧间书案前坐下,毛笔蘸饱了墨汁,他出了会儿神,圆润墨点落在宣纸上晕染开。
官娘必是不在这府里头了,公良靖蹙眉想着,把那纸张揉成一团拂到地面上,重新换过一张,落笔写了四五行字。虽他不知道官娘是如何出得府,是否有人相帮,抑或这始终是公良甫的把戏……可能性不大。
“明儿一早拿着我的拜帖把这信送马知县府上去。”
公良靖随手把信纸折叠好了塞进信封里。来安儿伸手接过,心话儿,郎君这是肯定官娘已经不在府里头了,这莫非,是要请那马知县着人满城里找?乖乖,这动静可不小,若叫白壁山上修行的阿郎晓得可不妙,哪里能为个女子弄出这许多事来。
挥手叫来安儿出去,公良靖枯坐着,烛火呻|吟也似的噼啪两声,跳了跳,燃尽灭了。外头有朦胧的光映进来,天还未亮透。
公良靖才惊觉自己几乎坐了一夜,虽没怎么睡觉,然而脑子里却清明得出奇。他从桌案这角度望向书房门首,隐隐约约,官娘瘦弱单薄的身影还立在那里,风雨飘摇着,她的声音清晰地传进耳里。
“上回去沈大家探望尤大姐儿,曾答应还要去看望她的——”
“沈大家……么?”他眼波荡了荡,嗓音有些沙哑。站起身震了震半皱的袖子,缓缓踱了出去。
夏日的清晨,鸟儿叽叽喳喳在枝头唱着曲儿,官娘熟悉石头巷的一切,她站在院子,心里莫名其妙地感到安定。早起后就帮着尤大姐儿把衣服洗了,这会儿站在院子里把浆洗好的衣裳往晾衣绳上挂,石头地面上滴滴答答地落着从衣角垂下来的水点子。
她身上换上了尤大姐儿晨起后匆忙先改好的一件男人长衫子,据说这是沈大更年轻一点的时候都舍不得穿的体面衣裳,压箱底的,说是没穿过几回,叫她不要嫌弃。
官娘唇角抿起小小的笑弧,因忙活了半日,弄得上头泅出深深浅浅的水渍。她鼻尖尖上有细细的汗,面颊上也红扑扑的,待终于把衣裳都晾晒完了,官娘抹了抹额头的汗,满足地呼出一口气。
因尤大姐儿出门买菜去了,官娘洗好衣服无所事事,就回屋里倒了杯水喝。孰料才喝了一口,院子里陡然响起尤大姐儿慌慌张张的声音。
“官…官娘,快躲起来!”
官娘不明所以,放下茶杯走到门边上。
尤大姐儿一头冲进来,气息不稳地道:“我刚儿在巷子口瞧见一帮人,最前头的是个面貌好生俊逸的郎君,不免多瞧了两眼,哪想那郎君边儿上却是往日陪官娘你来过两遭儿的那韩婆子!”
作者有话要说:
QAQ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异常的困,一边写一边打哈气=-=!我要去睡觉了比昨天写得快yeah
求花花收收晚安╯3╰~
话说,九郎反应还是很灵敏的,,你们这些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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