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先吃饭吧
阴沉的午后,没有一点阳光。
正值墨尔本的冬季,寒风凛冽刺骨。
在风中等了大概五分钟,一辆出租车停在苏宜面前。
车窗摇下,江茗的脸展现在苏宜面前。
“上车吧。”江茗的脸上不似往日般洋溢着笑容。
坐在出租车上两人没说一句话,气氛安静,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车子在一家高级的日料店门前停了车。
江茗率先下车,替苏宜拉开车门。“走吧。”
苏宜抬头看了眼日料店的牌匾,跟在江茗身后走了进去。
江茗要了一大桌子的饭菜,盘腿坐在桌前。抬头看向拎着包站在自己面前的苏宜,挤出了一个笑容,“先吃饭吧。”
这笑,不自然,也不好看。
苏宜静静地看着他,嘴唇紧抿着,看似冷静的她,拎着包的手却在微微颤抖着。
江茗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寿司送到嘴里,慢慢咀嚼,咽下最后一口食材后重新开口,“都快两点了,你肯定没吃午饭,快坐下吃饭。”
见她没有反应,江茗又接着说道:“你吃完,我就告诉你所有你想知道的。”
面前的人很快坐下。
江茗笑了,这次的笑容很自然,又夹起一块生鱼片吃了起来。
苏宜坐在江茗对面,一口一口地吃着,每一口都塞得很满。她本没有什么胃口,却强迫自己咀嚼、吞咽,机械地重复着一连串的动作。
吃到后来,苏宜嘴巴被食物塞得鼓了起来,眼泪滑了满脸。
江茗将纸巾递到她面前。
苏宜放下筷子,接过纸巾,将脸上的泪水擦得干干净净。
咽下嘴里的食物后,苏宜抬眸看向江茗,“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江茗叹了口气,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水,从大衣口袋里找出一个文件袋递到苏宜面前。
文件袋是透明的,透过文件袋,苏宜看到里面装了一张银行卡,三把钥匙,一张卡片,一支录音笔。
苏宜怔怔地看向江茗,“什么意思。”
江茗的拳头在桌下攥紧,太阳穴边的青筋凸起,闭上眼皱着眉快速将嘴里的话说了出来,“林逸南回英国了,他希望你尽快忘了他,继续好好生活。”
江茗的答案似乎已经被苏宜预想到,她的脸上并未流露出过多的惊讶。
“理由。”
江茗睁开眼,却不敢再看她,伸手指了指桌上的文件袋,“银行卡没有密码,里面的钱你随便花,这些钥匙是林逸南在墨尔本的房产,地址写在卡片上了,还有一只录音笔,等你回去听吧,我们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理由。”苏宜执着地要一个答案。
江茗抬眸,碰上苏宜清冷的目光。
江茗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像被烟熏到一样,急忙端起水大口地喝着,抑住自己的情绪后,又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脸,“喝酒吗?”
苏宜只是望向他,没有说话。
“你应该很难受吧,我也难受,陪我喝几杯吧。”江茗按下桌上的按铃,叫来了服务员,要来了两瓶白酒。
自始至终,苏宜都没说一句话。
江茗倒了两杯酒,将一杯放到她面前,“喝吧,酒喝多了就不难受了。”
江茗轻轻抿了口酒,“喝红酒醉的慢,咱们喝白酒,王梦瑶有一次跟我吵架时说过,你酒量很好。”
苏宜坐在他对面,没有动作。
“喝吧,把我喝赢了,我就告诉你理由。”
今天的江茗,失去了往日的活力,说话都只是淡淡的,眉眼中有着无限的愁绪。
听完江茗的话,苏宜端起面前的酒杯,扬脖一口喝了进去。
苏宜能感觉到液体顺着喉咙流淌到胃中,火辣辣的,胃中的温度一下子提高了许多。
江茗呆呆地看着苏宜,口中嗫嚅出声:“这可是53度的酒,不是这么喝的。”
苏宜挑眉看向江茗,“不是说要跟我比赛喝酒?快喝,养鱼呢?”
江茗嗤笑出声,慢慢将杯中酒饮尽。
......
一个小时以后。
江茗端着酒杯,手却不受控制地哆嗦着,扬脖又喝下一口酒,脑袋摇晃着看向苏宜,那双丹凤眼早已聚不上焦。
“咕咚”一声,江茗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手里的酒杯骨碌碌地滚出去好远。
坐在对面的苏宜,眸子依旧清冷,没有半分醉意。
苏宜皱了皱眉,起身走到江茗身边,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说道:“江茗,醒醒。”
江茗躺在地上没有反应,苏宜以为他睡着了,刚要起身离开,江茗却双手支在地上借了个力,一下子坐了起来。
苏宜蹲在他身边抬眸看向他,江茗摇了摇头,醉眼迷离,看清面前的人是苏宜后,抬手紧紧地抱住了她。
被勒的几乎喘不过气,苏宜挣扎了两下,“江茗。”
江茗没有说话,苏宜只觉得将头埋在她肩膀的江茗身子不停地颤抖,紧接着是男人痛苦的啜泣声。
苏宜愣住,她从来没有见过江茗这样。
她也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可以哭成这样,委屈而悲痛,借着酒劲,把自己的情绪全部宣泄出来了。
江茗抱着苏宜嚎啕大哭,哭到缺氧,又不停地咳着,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没过多久,苏宜便觉得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江茗的泪水打湿了。她抬起手抚上江茗后背,轻轻拍打着,安抚着他。
“这个时候不应该是你安慰我吗?怎么反过来了?”苏宜摸了摸江茗的后脑。
江茗松开苏宜,满眼含泪地看着她,原本就狭长的丹凤眼此刻更是红肿成一条缝。
江茗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哽咽着说道:“他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话还没说完,就哭的说不下去了。
江茗哭的双肩颤抖,身体摇晃着几乎要倒到地上,抬起胳膊放到苏宜肩头寻了个平衡,带着哭腔对她说道:“他不是故意要离开你的,他只是...只是怕你害怕,怕他死在你的面前你会...会留下阴影。”
苏宜喉咙哽住,怔怔地看着江茗。
“他想你好好活下去,他怕他活不了多长时间了。”江茗的眼睛阖着,口里喃喃道:“他想死也死的离你远点,你的人生还这么长,不能祸害你,他就是想让你好好的,离开他好好活。”
江茗的话语无伦次,但苏宜也听明白了。
因为生了大病,而且很有可能会死,所以离开她,让她重新开始生活。对吗?
什么狗屁逻辑!
苏宜愤愤地看着江茗,“既然他可能会死,那他为什么不让我陪在他身边,陪他最后一程?!”
江茗的胳膊还搭在苏宜肩上,头垂在两条胳膊间。
苏宜问完话后,过了大概十几秒,江茗才慢慢抬起头,迷迷瞪瞪地看着苏宜,“他哪舍得啊,他怎么耽误你的人生去陪他等死?再说他那么要强,怎么可能让你去天天照顾他?”江茗的舌头已经捋不直了,说话大舌头,吐字不清。
苏宜眼底慢慢蓄起泪水,声音颤抖着,“他...他现在只能等死了吗?”
心像被刀子剜过一样,痛的苏宜喘不过气,她不敢相信,林逸南那样优秀的人,居然会这样死掉。
江茗将胳膊从苏宜肩头挪开,垂放在身体两侧,跪坐在地上,“也不是,也有生还的希望,我听医生说可以做换心手术,心脏配型都找好了,但是好像风险太大,他们暂时还不敢做。”
江茗身子摇摇晃晃,一副随时可能睡着的样子。
“那他,他现在的病情到底是什么样?我去问医生,他们都不详细跟我说。”
听到这话,江茗一下子从地上弹起来,双手叉腰,因酒精上头满脸通红,“说到这个我都要气死了!”因愤怒,他的声音嘶哑,还有些破音,“那个狗屁医生,说什么病情十分严重,说匕首割断了一根往心脏供血的血管,还说林逸南之前身体就不好,这次的事引起了一大堆并发症,还用英语跟我说了一堆病的名字,我根本听不懂!”
说到最后,江茗已经气得在原地跳脚了。
苏宜坐在原地,眼泪默默地滑落。
端起面前的酒杯仰头喝下,白酒的辛辣迫使她头脑清醒。“那他现在...现在怎么样?”
“不知道。”江茗坐到桌前,趴在了桌子上,“那天晚上就飞走了,现在...应该是在手术吧。”
“飞走?飞回英国吗?他现在的身体怎么能坐长途飞机?”
江茗头埋在胳膊里,声音听起来不是特别清晰,“你来ICU门口看他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不想让你看到他被抢救的样子,也不想你这么累。”江茗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不过,他这样飞回英国,真够要他半条命的。”
眼泪如溃堤般涌出,苏宜捂着嘴,哭的浑身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苏宜哽咽着,泪水沾了满脸。
苏宜脑海浮现起林逸南的身影,那个在街头与她合唱的男人,那个与她一起走花路进入会场订婚的男人,想起他对她微笑时嘴角酒窝绽开的模样,想起他为她弹钢琴的模样,想起他坐在台下静静看着她演讲的模样......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一个人却要遭遇这些?为什么偏偏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