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聪明人
“呸呸呸,胡说八道,没听见刚才那丫鬟说这些都是太太赏的吗。”孙姨娘赶紧把金铃铛收起来,“还是太太大方,不似那十二姑娘,小气巴巴的,说话先呛人几分,旁边那群丫鬟也个个狗眼看人低,再没见过那样嚣张的丫鬟,跟主子也没差多少。”
夏茗尔抹一回眼泪:“我看姨娘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太太虽宽容,可若非这些日子忙里忙外,姨娘去上房,打扰到十二妹妹,信不信你第一个挨罚!”
孙姨娘掏出帕子给她抹泪,嘴巴的话却不好听,“哎呦行啦,偏你最爱哭,回回遇到事就缩脑袋,我怎地就生出你来呢,太太可是大忙人,才没那闲功夫管我们。”
“明儿个可是要去给太太请安。”夏茗尔劝道,“赶紧把东西还回去罢。”
孙姨娘气得跳起来,戳了她脑门:“就你日日当缩头龟,到嘴边的鸭子还想让它飞走,蠢不蠢!还有,我这样辛苦给你攒东西,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以后给你攒嫁妆,不识好心也罢,你却偏要来戳我肺叶子是吧。”说着就是一通哭,“我苦命,家里穷,我就想着啊,让你到时候嫁出去有点钱傍身,手里不攥着钱哪个肯听你,谁知你竟将好心全掉水里,你干脆拿刀子剜我心肝算了,以后我再不用着苦心苦力管你。”
孙姨娘哭得梨花带雨,声儿都是幽怨。
夏茗尔无法,只好自己带着前些日子绣好的衣裳和围脖去了上房,祁氏刚算完帐,听见丫鬟报八姑娘来请安,让芳酿去迎,合上蓝皮面的账本便笑,“姨娘糊涂,却没把她给养糊涂,实在难得。”
蓝芷也笑,“可不是嘛。”
夏茗尔见到祁氏便是行礼,今年她已经七岁,看着还小,说话却有条有理,“请太太安,太太今日赏我一副铃铛,我与姨娘实在爱得很,姨娘便叫我给您送点东西,我又想着这几日太太忙碌,就给太太做了暖手筒,还请太太不要嫌弃。”
嫡庶有别,正室哪里看得惯自己夫君跟别的女人厮混,还生下孩子,日日在自个面前晃,只是祁氏不同,她早就看开了,夫君心思全然扑在外头,再加上从前种种往事,早已断了绮思,对待庶女也是平常,叫丫鬟搬来凳子给夏茗尔坐。
蓝芷接过暖手筒和衣裳和祁氏看,夏茗尔接着道,“十二妹妹病得久,丫鬟兴许腾不开手裁新衣,我知道她小人家又喜欢漂亮衣裳,就做了这件桃花衣裳,是比着她身段做的,太太看看好不好。”
祁氏仔细看了回,摸着衣裳绣的桃花笑:“你才多大,绣活已了不得了,这桃花用的是苏绣,你身边的奶娘倒教你教得很好,只是你十二妹妹还小,日日变个儿,你把衣裳做得这般好看,她要是发现自己穿不了,指不定怎么哭呢。”
夏茗尔心里微微吃惊,没想到祁氏年年忙得陀螺似得转还记着许多,连忙应话,“太太过赞,只是小玩意而已,十二妹妹若喜欢,我再给她做一身。”
祁氏摆一回手,“哪里值得这般费事,当心伤到眼睛,如今快用夕食,回去陪你姨娘用饭吧。”
夏茗尔自来没摸清过嫡母的想法,她叫自个走,便垂首应下退出去。
蓝芷掐着时候端来补汤,也不说其他的,张嘴便道:“太太,方才孙姨娘又托人送东西到外边去了,织花缎子十二匹,首饰匣子一盒,雪花膏两盒,银票也给了三张,里面有大半东西都是八姑娘的。”说着打开瓷盅的小盖儿,里头拿红枣当归枸杞炖的银耳汤清香至极,舀一勺子进碗里,端给祁氏,“孙姨娘原先还没如此放肆。”
可不是放肆吗,孙姨娘先前还对上房惧怕不已,跟耗子见到猫似的,恨不得请完安再不过来,自打祁氏忙得三天两头没了影,竟巴巴贴过来,见到个杯子都要装自己腰带里,若非芳酿持得住,没准孙姨娘真把东西给全抬走。
蓝芷气得就是这个,姨娘姨娘,说到底还不是妾,比她们丫鬟能高到哪里去,仗着生了姑娘下来,鼻子都翘天上去。
祁氏笑了声,搁下勺子,拿帕子抹一回嘴儿:“活得越久,脑子反倒越发不开窍,还比不过八丫头懂事。传我的话下去,今儿个的夕食全减一个大菜,孙姨娘那儿,蓝芷你看着吩咐,跟平姑姑说,谁拿钱来加菜都不许。”
蓝芷是伺候祁氏的老人,一听便知道这是要敲打姨娘她们,含笑收完东西,叫芳酿进去看着,就脚步轻快去厨里吩咐话。管着伙食的华姑姑是跟着祁氏进夏家的,最是听太太吩咐,真把孙姨娘的伙食弄得格外素净,连汤里都只飘着菜叶子。
孙姨娘哪里吃过这样素净的东西,看着满桌子青色,气得直骂人,但是自个院子端饭的丫鬟玉扇也说了,厨房没有克扣,今日大家都是吃一样的东西。孙姨娘如何信服,她隔壁的刘姨娘屋里好歹上了一碟子蟹粉炸肉丸,那味道香的很,又是她好的那口,动动鼻子便闻得到。
夏茗尔只好劝她:“若非得罪十二妹妹,太太哪里会伸手管这事儿,姨娘还是安安分分吃吧,明日指不定就好起来。”
“偏你胳膊肘往外拐,嘴里除了太太太太,还有没有我这个亲娘了。”孙姨娘火得拧她胳膊一把,又从匣子里取出碎银给羽扇,“去,到厨房里叫份糖醋里脊和炸肉丸,汤要鲫鱼汤,这桌子烂东西赶紧给我丢出去。”
夏茗尔虽说不算千娇百宠长大,可从未被人打过,孙姨娘掐她一回就让她疼得想哭,到底憋回去,只垂头坐着不说话。
谁知这一去,玉扇双手空空回来,后头还跟着华姑姑,孙姨娘脾气正大,却还留着点脑子,扯过玉扇便骂,“叫你点几样小菜回来,小事一桩而已,你竟惊扰到姑姑去,真是没用。华姑姑,你怎地来了?”
孙姨娘怕华姑姑的原因无他,她生得高大,又是太太心腹,哪回下重手不是派她出来。
华姑姑睨她一眼:“太太吩咐了,今儿谁都不许点菜。”
“几句话而已,姑姑大忙人,叫小丫头来说便好。”孙姨娘赔笑道,想起自己掐过八姑娘,赶紧打个手势让丫鬟带夏茗尔到隔间。
下刻华姑姑便张口呵斥道:“姨娘若是知道身份,我如何要走一遭,不过是个姨娘,竟敢动手打姑娘,真当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别忘了,姑娘的嫡母可是太太,要管教,阖家上下,除开老太太和老爷,也只有太太能管教。”
孙姨娘吓得绞住帕子,半句话都讲不出,满脑子都是浆糊,不过是刚刚发生的事情,怎么太太立时便知道了,谁通风报信?是玉扇吗,没可能啊,平白无故,玉扇哪把这事到处乱说,眨眼传到太太那,莫非……
才想到那地方去,孙姨娘浑身一软,连绣墩也坐不住。
“姨娘不知身份应该罚。”华姑姑淡淡道,“闭门思过,茹素半个月。”
孙姨娘张张嘴,登时落泪,哭得还是那样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我不得出门也罢,可八姑娘年纪还小,哪能日日同我一道吃素,还请华姑姑抬抬贵手,替我跟太太求个情。”
话还没说完就有人敲门进来,却是秋露,见到孙姨娘哭,弯起嘴角道:“我家姑娘思念八姑娘,姐妹情深,太太已经点了头,挪八姑娘到上房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