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明小姐,沈总就在里头那间包厢。”
说话的是简桉居内的人,名唤千辞,专门负责VIP包间的服务。
“多谢。”明笙微弯了弯唇,一双雾眸朦朦胧胧,让人瞧不清里头藏了什么。
可总是能惹人想要窥探其中。
这不,千辞就是其中一位。
直到明笙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才忙收回有些出格的目光,微微低腰侧过身去,做了个‘朝里请’的姿势。
明笙抬脚往里走,鞋跟‘踱踱’的声音有规律地落在青石长廊上。
背影窈窕有致,乌黑的长发随风晃荡,自然垂落在纤薄的背上,像古时仕女图里走出来的美人。
千辞还是没忍住抬起头来,目光追随着美人的身影,眼底尽是流连。
“别看了千辞,桑姐唤你了。”千辞眼前忽然多了一只手,恰好挡住视线,等他将手打开时,却为时已晚。
美人已经拐了弯,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赵瞿,你什么意思?”千辞微蹙着眉,似不满。
赵瞿和千辞同级,同样负责VIP包厢,比起千辞的清秀容貌,他长得更‘粗犷’些。
“我什么意思?人家明小姐是沈总的人,你的心思该收一收了。”
“我知道。”所以他每回都只是偷偷瞧上一眼而已,并没有其他想法。
赵瞿瞧他一眼被勾了魂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叹气:“千辞,你得认清,你只是一个模样长得还不错快要晋升小主管的服务员而已,沈总是什么人,你背地里爱慕他的女人,要是被沈总知道,你是不想要前途还是不想要命了?”
千辞当然知道这些,被赵瞿这么一通打击,内心刚起的旖旎,瞬间消了大半。
他抬头,似认命一般:“桑姐找我做什么?”
赵瞿见他想通了,递了一个“这才对”的眼神过去,然后回答他:“不知道,好像是让你清点简桉居这个月的账目,你再不过去,桑姐又该生气了。”
桑姐全名简桑,是简桉居的老板,出了名的性情暴躁,且脾气时常阴晴不定。
赵瞿说完,为了防止他再次磨蹭,索性直接推着人往外走。
不过一会儿,通向VIP包厢的这条路上便消了声,只留下微风徐徐。
明笙拐了弯后,一路向前,直到走到尽头,才在一道门前停下。
包厢门半遮掩着,里面的光倾泻出来,裹着浓重的酒气和若有似无的谈笑声。
过了数秒,明笙才轻轻推开了包厢的门。
包厢内空间很大,里头约莫坐了十多个人,依旧不显拥挤的那种。
这些人明笙并不陌生,可她虽然见过,但却不认识。
她进去之前,里面的人正在喝酒聊天。
有一句没一句的。
明笙隐约听见几句闲话。
“最近怎么没见岑总?”
“你没听说啊,岑总儿子刚满一周岁没多久,在家带孩子呢!”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他和沈总闹掰了呢。”
“呵呵,闹掰了也轮不到你。”
喝多了的人说话,多少带了点歧义。
只是好巧不巧,明笙刚好听见了“沈总”二字,她目光落在坐在最里面的那人身上。
那人也刚好抬头。
俩人四目相对。
沙发上的男人,放下手里的酒杯,神情慵懒地朝门口招了招手,嗓音低哑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态度:“过来。”
不大不小,刚好止住了那群窃窃私语声。
这时包厢内的其他人才注意到,不知何时来了位美人儿。
仔细一看,原来是沈总的那位心尖尖啊。
众人顿时歇了心思。
明笙目不斜视地走到男人右侧,乖顺坐下。
来这里的人,多少都会带上女伴,比起她们身上那少的不能再少的布料,明笙身上这件及踝收腰碎花长裙,算保守的了。
“今天怎么迟了?”沈朝渊瞥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然后侧过脸看向她。
明笙听到他的问话,微微抬头,目光恰好落在他那精致的侧颜上。
以及他那干净流畅的下颌线。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她有些微怔。
半晌,才想起回答他的话:“教授今天拖了点堂。”
沈朝渊重新拿起桌上的酒杯,微抿了一口:“拖堂?我记得你们大四是可以出来实习了吧?”
明笙这学期刚升了大四,她学的是金融,班里其他同学除了准备读研的,剩下的大多已经在暑假就找好了实习公司。
剩下那几个里,大多是家里有矿,要回去继承家业的,唯一一个特别点的就是她了。
想到此,明笙缓缓朝他点了点头:“是。”
沈朝渊把玩着她肩头的一缕青丝,语气漫不经心:“来我公司?”
明笙明显愣了几秒,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不愿意?”见她久久没有应声,沈朝渊眼底起了些许波澜,慢悠悠地扫过去。
“不是。”明笙摇头,“只是我这学期还有一节选修课,时间在每周四下午。”
沈朝渊不以为然:“我记得你学分已经修够了的。”
明笙闻言,微垂着眼眸。
这个方向,眼底的情绪刚好被挡住了,沈朝渊只能看见她那纤长乌黑的眼睫。
“这节大提琴课我很喜欢。”
“再喜欢,至于上了四年还没厌烦?”大抵是有些不满她一再的抗拒,沈朝渊此刻言辞多了些许犀利和不耐。
这一次明笙没有沉默,而是很肯定的应了一声:“对,很喜欢。”
头一次被拒绝,沈朝渊心口微微有些堵,紧跟着脸色也差了几分。
沈朝渊把玩着酒杯,不再出声,低垂着眼睫。
一种诡异的气氛在俩人之间散开。
若是放在平常,明笙早就察觉到上前去哄了。
只是今天的明笙,从来到简桉居开始,就不太在状态。
从前的她眼里只有沈朝渊一个人。
只要认识她的人都知道。
她爱他。
很爱。
可是现在深爱的人就在眼前,而她却频频走神。
沈朝渊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她主动靠近,顿时觉得刚才一口闷下的酒变得无味。
一旁的赵薛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假意咳了一声,想要打破他们之间的那股子怪异感。
“嫂子是不是有些累了?毕竟上了一天的课。”
赵薛打小和沈朝渊一起长大,自己哥们儿什么脾气,他最了解不过。
如果他不来做这个打破僵局的中间人,面前这俩人能估计能一直沉默地对坐到明天。
这也是赵薛纳闷的地方,以他的了解,他们是这世上最不可能走到一起的一对。
可现实结果却与他所想的背道而驰。
最不可能的俩人已经在一起整整两年了。
起初沈朝渊和赵薛说,他选择明笙,只是为了堵住那些人的嘴。
更重要的是明笙够听话,且不够贪心。
那时候,沈朝渊正被家里时不时推过来的名门千金弄得烦躁,恰巧这个时候明笙闯入了他的世界。
沈朝渊是什么人,做惯了上位者,女孩眼底那点刻意隐藏的倾慕哪里逃得过他的眼。
后面的一切,水到渠成。
他将女孩留在了身边。
不知道是不是赵薛这句话起了作用,沈朝渊心底那点堵突然没了。
赵薛这无意间的一句话,成了沈朝渊认为的,明笙忽略他的理由。
“很累?”沈朝渊将空了的酒杯随意扔在桌子上,然后转身在明笙耳边低语。
他这一声,终于将明笙拉回了现实。
一转头,刚好和他的唇擦过,清冽的酒味儿入了明笙的鼻。
眼底逐渐清明,她看清了他的脸。
“还好。”明笙回。
上课而已,怎么会累,况且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主儿。
只是见惯了她对自己一向妥协服从的沈朝渊却不这么认为,在他眼里,她就是累了,如若不然她不会拒绝自己刚才的提议。
明笙不知道的是,此刻在沈朝渊心里,已经原谅了她方才的‘不听话’。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本不到午夜不会结束的局,今天不到九点就散了。
从简桉居出来,明笙望着街上,行人匆匆。
她抬头望着身边的男人:“我们现在去哪?”
沈朝渊将人纳在怀里,司机已经到了,就在路边。
他却一点也不着急。
“你不是累了?回家睡觉。”
家?
明笙有些恍惚。
平静无波的湖面,突然误入一颗碎石,激起了一层涟漪。
——
车子稳当了开到了云锦别墅。
明笙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以往只要第二天上午没课,沈朝渊都会将她带到这里来。
长久下来,这栋别墅里渐渐添置了许多和她有关的东西。
比如三楼最边上那间客卧,去年被沈朝渊改成了画室,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了她。
外人都以为她和沈朝渊能在一起这么久,全在她一个人的付出。
可有时候,‘趋炎附势’久了也会累。
不可否认的是,沈朝渊这个男朋友做的甚是合格。
因为在那之前明笙从来没和他说过自己喜欢画画。
沈朝渊喜静平日里除了打扫的阿姨,不喜欢有外人在。
所以到了晚上,别墅里格外的寂静。
她的房间就在他隔壁,到了三楼楼梯口,明笙敛了敛眉,开口告别:“那我先回房了。”
可没等她抬脚走两步,腰间便多了一只手臂,下一秒她便撞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淡淡的酒味清香扑鼻而来。
不重,却有些醉人。
“去哪?”沈朝渊搂着人,眉眼微挑。
明笙抬眼,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不是你说的回房睡觉。”
沈朝渊嗤笑一声,直视她的墨眸深沉幽暗:“我什么时候说要一个人睡觉了?”
二十分钟后,主卧浴室内的玻璃墙升起一层水雾。
碎花长裙被热气腾腾的水汽打湿,勾勒出姣好的身材,若隐若现。
沈朝渊并不重欲,鲜有的失控几乎都是在和她的这件事上。
他的手慢慢抚上她的腰,而后一寸寸地上移。
直到触到那条裙带,手指稍稍一勾,一颗活结便被解开。
明笙是被抱着出来了的,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男人却并没有就此放过她的意思,素了许久的人,一旦沾上,多少有些控制不住。
折腾到了后半夜,明笙才被放过。
或许是前一段时间生意上的事累着了,结束之后,没过多久,明笙就听见身后传来了男人规律性的呼吸声。
虽然这会儿浑身泛着酸,可明笙却失了眠。
她轻轻转过身,目光一点一点地描绘着男人的脸,眸里倒映着的是与白日里完全不一样的深情。
像是要透过他的脸,试图寻些什么。
明笙大着胆子伸出手指,自他额前向下,一路到达他紧抿的薄唇。
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沈朝渊的眉头一直紧皱着。
明笙的指腹最终还是没忍住覆在了他的眉间。
外人眼中,说一不二,冷漠无情,时而还有些嚣张浑吝的沈朝渊到了夜晚,却是侧着身蜷着腿入睡。
明笙从书上看到过,这是一种很没有安全感的睡姿。
她到最后还是没能抚平沈朝渊的眉心。
有些事情注定强求不来,这个道理,明笙很早之前就明白了。
下床前,明笙起身偷偷在男人的侧脸上印下一吻。
仅存的半点贪恋,在这一吻结束以后消失殆尽。
为了不打扰沈朝渊,明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洗澡。
热水淅淅沥沥冲着身体,她闭上眼。
脑海里还是没能控制地响起下午那节大提琴选修课上,杨教授说的话。
“我的一位师兄啊,在F国克里学院收了一位天才徒弟。”
“有时间,我一定要让他来给你拉上一课。”
“让你们开开眼。”
“哦对了,你们可以去网上搜一下。”
“他叫林述言。”
林述言。
明笙倏地关上花洒。
她望着被热气覆盖的玻璃墙,好像有什么东西糊住了双眼。
如若不然,她怎么会有一种已经过去很久很久的错觉。
久到记忆中的那张脸都快要记不清是什么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