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房间里的灯没关,范辰玺躺在床上,将聊天截屏发给闫天。
现在是凌晨一点半,闫天当然不会回复他消息,但他还是怔怔的看了好久才将屏幕摁灭。
他经常失眠,就算睡着了,也是很浅的睡眠,一有风吹草动就惊醒。
因为营养不良、睡眠不足他脸色愈发的苍白,甚至在不经意间还能发现一点病气。
任御泽来之前闫天曾经找过他,
那天闫天在办公室对他说:“这个同学呢,是省重点来的,父母是市里一所211,985大学的教授,他的父母亲呢,希望他能改掉一些不太好的习性,专心致志学习,能在学校里认识一些更优秀的同学。校方再三研究觉得他不是那种坏孩子且成绩优异多次省级国家级的奖项,他明天就要来咱们班了,我刚调了座位,希望你帮他一起融入我们这个大家庭。”
那天范辰玺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看着闫天关心又小心翼翼的神情心底涌上的是无尽的苦涩,他知道闫天是个惜才的好老师,任御泽一定很厉害,还有父母为他铺路。范辰玺花了很久才弄明白这种情绪叫做羡慕,一贯只会点头的他多问了一句,“这是他父母的意思吗?”
他的声音很暖,问出的话让人摸不清头脑。
可是闫天点头了,他说:“你如果觉得耽误学习,或者不愿意我再调。还……”
范辰玺打断他,摇头,“不,我愿意。”
他起身关上灯,躺在黑暗里,
任御泽是万众瞩目,还有时时刻刻关心他的人,而范辰玺是想让人发现关心一下他,又不敢让人发现。
他一定是全世界最笨的球员,把脚下的球全部踢进了自己队伍的球门。
范辰玺的妈妈叫宁离,是一个很温和的女人,丹凤眼、皮肤白皙、眸色是很澄澈的琉璃色,这几个特征都完美的遗传给了范辰玺,她每天早上起床给儿子做饭,今天也不例外。
桌上是热气腾腾的暖胃豆浆和两根炸的金黄的油条。
她期盼着自己的儿子能看一眼这些饭,吃一口。
可是范辰玺已经说过了他回学校吃,就不多看这些饭一眼,她抱着补偿儿子的心思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早起做饭,
可是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她的儿子不喜欢吃这些甚至一闻到就想吐,她补偿错了地方,就像别人的人生是轰轰烈烈的开场即便草草收尾,也能留下美好的回忆,而她从一开始就错了到现在连收尾的权利都没有,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不过她知道现在这个维持了大半辈子的平衡点一旦崩塌她可能会直接崩溃去死也不一定。
范辰玺住的小区离学校不远,楼下有只怪脾气的狗,是那种很常见的土狗,被铁链锁在一块直径不到五米的圆周里。
为什么说他很怪呢,是因为他脾气怪异,见谁都叫,偏偏后腿左脚又瘸了,像是被打瘸的一样,他的主人都不要他,小区里几个好心人就将他留在这里看家,效果还不错,就是这狗有点神经质。
范辰玺晚上或中午回家的时候会喂喂他。
今天是周二的早晨,餐厅里也照例是豆浆油条,范辰玺一整个早晨精神都有那么一点不适,餐厅里的饭也没吃多少,不过他平时吃的也挺少的不会有人发现。
不会有人发现的……
他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又像是说给别人听,他以为他能习惯的,可每一周的这早晨他都会崩溃的发现他适应不了。
早上没吃多少饭导致他第一节课的时候有点胃痛,平时都没事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
英语老师章中存个子不高身体肥胖,整天带着他厚重的小眼镜左摇右晃,冷不丁的一个题问点名回答,让全体同学吓到发憷。
今天他叫了两声范辰玺都不见自己的好学生应和,全班同学都好奇的看向范辰玺,才发现这个人的脸色过分苍白。
章中存拜拜手,换了个人。
平生第一次,下课后范辰玺就趴到了桌子上。
第二节是数学课,等范辰玺把自己的课本推到桌子中间才察觉任御泽不在。
上课十分钟后任御泽才提着白色的袋子,敲门喊报告。
徐芳俊秀的脸上明显不太高兴,“你去哪里了?”
任御泽也不避讳,喘息着,理了理自己的刘海回道,“我去买药了,我同桌说他不舒服。”
下面的范辰玺瞪大眼睛,他没有说过他不舒服!
徐芳这种老师呢,就是越喜欢的孩子他管的越严厉,不希望这个孩子浪费一丁点时间,最近这几天他看任御泽的数学试卷越看越喜欢,就越来越为难任御泽想着他还能好一点再还一点。
既然任御泽是给他的另一个好学生买药去了,自然就不再好说什么,示意他回去。
任御泽身上还带着着夏日阳光的味道,坐到范辰玺身边,掏出药给范辰玺。
白色的便利袋子里除了一点常规的胃药,竟然还有早饭!
一盒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加两个素包子,还有一罐牛奶。
平生第一次,范辰玺课堂上讲话,“谢谢你。”
任御泽的侧脸依旧锋利,一半隐没在阳光里,白皙的脖颈伸着,突显的喉结因为刚刚的跑步喘息而上下滑动……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范辰玺说话,他有点意外,平时这个怪人,上课从来不讲话,任何人问他他都示意对方先听课,这件事也是罗锐鑫告诉他的,说范辰玺上课听讲从不说话,一定不要上课与他讲话,不然会陷入沉默的尴尬。
所以他刚刚没有说什么就一股脑全塞给范辰玺,结果没想到他讲话了。
“那个,就是你看起来不太喜欢豆浆油条,”任御泽摸摸鼻子,声音被他压下来似乎格外好听,“不要多想,我只是感谢你……的书,还有讲题,还有多管闲事。”
范辰玺抿了抿嘴唇,平日里暗淡的琉璃色眸子似乎亮了亮,平生第一次,有人发现了他的喜恶。
今天似乎发生了很多的第一次。
在他昏暗到令人窒息的十七岁有一道光照了进来。
大课间,范辰玺再一次罕见的没学习,嘴里喝着喝着小米粥,一小口一小口的往下咽,干涩的嘴唇被湿润,眼里含着一小簇光,夏日的阳光下他的皮肤白的有点透明,脸上的小绒毛跳动着。
任御泽闷头刷题,不幸被罗锐鑫摇晃到,笔直接掉到地上,试卷被划了长长的一道痕迹,他皱眉拍桌子,“你找打——”
“大神,大神快掐我!!!是不是真的!我玺神竟然没学习!”罗锐鑫直接懵逼。
任御泽回头看,真的没有在学习。
不过关他屁事。
他直接拍开罗锐鑫,“一边去!”
话说回来男孩子长成这副白皙样,还真是……了不起。
范辰玺,眉眼舒展,嘴角竟然微微勾起,他戏谑罗锐鑫,“鑫子,有这个时间你去做两道物理题不行吗?”
罗锐鑫:“我——”
“我拉格朗日不和渣渣说话。”范辰玺语气平淡,眉角罕见上扬。
“呜呜呜呜,玺神你变了,你劝别人学习的语言愈发刻薄……”罗锐鑫的脸再次从瓜子变成窝瓜,他转头看任御泽,“大神你看看啊!这是歧视……”
“我也不和渣渣说话。”任御泽转笔的手不停。
罗锐鑫捶胸顿足直呼世态炎凉。
晚上回家,范辰玺收到了闫天的微信,
闫老师:辰玺,不用再汇报了,我看到他能融入我们的班级就可以了。这几天伸手帮他一把你也辛苦了。
6.6261:没事老师,我答应的事一定做好,我觉得他挺好的。
范辰玺就是这么个毛病,他羡慕谁就希望谁好,掏心掏肺。
他很少有羡慕的人,在他眼里那些香车宝马里坐的未必是什么幸福的人,他不羡慕,他羡慕那些爱,他自己不曾拥有过,就希望有的人别丢了。
说白了就是傻瓜。
闫老师:行,快点写完作业早休息吧。
范辰玺刚想回消息,房间的门被推开。
是宁离,她手里拿着手机有些局促不安的说:“辰辰,那个……”他手指摩擦着门框,支支吾吾,很久之后才似乎鼓起了勇气,“你爸爸……他……他想回来,可能下个月吧,他就搬过来。”
这不是征求意见的疑问句,而是一句肯定句,她把原本已经试图站起来的范辰玺又狠狠的摁下深渊。
“嘭。”范辰玺不小心碰到了座椅,椅子到了,他全身发凉,奇怪,明明是夏天为什么这么冷呢?
“这是你家,当然你做主。”范辰玺的声音散着凉意,没有一丝情绪,就好像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情绪这个概念,只知道自己的胃里坠了块猝了冰的炸弹,时时刻刻让他全身麻木,还要提心吊胆的害怕它随时可能会爆炸。
他这几乎是怜悯的看着这个女人,他想要拯救的人心甘情愿的拉着他,一起跳了深渊。
“辰辰,我……爱他。”宁离举着一把刀深深地插进范辰玺的心里。
一瞬间,范辰玺被炸了个干净,鲜血淋漓,他听见自己说:“好啊。”
原来这就是爱情啊……
真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