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只爱他
后来那段时间,整个镇上?都知道陈墨带着楚怜的事?。
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带着一个没了亲人的人,他们很配。
陈墨出去都会带着楚怜,看着她,就像看着自己带着的姑娘一样,他再也舍不?得拿狠心的话凶她,也舍不?得冷脸对她。
那两天的天气放晴,所有万物复苏,他帮楚怜把她的家里收拾了出来。
两层楼,陈墨套着靴子一层层地清扫、把所有家具拿下去重新洗刷,搬柜子的时候还发现了两只小螃蟹。
很神奇,但就是存在。
两只小螃蟹被他捉到了桶里,拿去给?楚怜玩,陈墨把屋子里打扫完出去时,看到楚怜蹲在桶边静静地看着。
“怎么了?”陈墨问。
楚怜伸手戳了戳其中一只的螃蟹盖,说:“一会儿,我们不会要吃他们吧?”
陈墨道:“可能,怎么?”
楚怜的表情一下变了,她啊了声:“不?会吧,它们这么一点,我们也吃?”
陈墨觉得好笑,走了过去:“不?吃,那你想怎么样。”
“它们本来就是冲下来的,离开了河水也活不长,而且这么瘦,估计里面也没有肉,我们别吃了,把它们养起来吧?”
“怎么养。”
楚怜倒了些?水进去:“看,有了水,它们就能活了,我们给他们起个名,一个叫小陈,一个叫小楚,是我们的宠物。”
陈墨嗤地笑了。
他伸手摸摸她的头:“你开心就好。”
楚怜说了就做,她还去整了个小鱼缸把两只小螃蟹放里面,放了些?草当装饰,整个搞得认认真真,可没过半天俩小螃蟹就开始病恹恹的。
楚怜很难过。
这是她第一次养宠物,名字都才取好半天,可是才半天它们就要死了。
她一直蹲在鱼缸旁边看着,陈墨看不?下去,带着她一块把俩螃蟹放回附近的河里。
“小陈和小楚回家了。”陈墨望着清澈平静的河面:“他们不会死的,永远也不?会。”
楚怜认可地点头:“对,它们会过得很好的。”
陈墨转头看她,也不?知道楚怜说这话是浅层的还是带有深意的,他弯唇笑了。
他说:“走了。”
回去后,楚怜在后院里种?上?了花,陈墨的衣服被树枝划破了,她就坐下来给他缝衣服。
体力?活则是陈墨来干,很快屋里就整理了出来,他还买了很多生活用品回来安置。
他们一起把楚怜的家装饰得很好看。
后来陈墨带着楚怜出去,遇到了他的朋友们,大家都知道他护着她,渐渐也都不敢说楚怜的不?好。
那是楚怜第一次打电玩,虽然她很菜,但她爱玩。
可能她带着的人物出来几秒就死,但陈墨还是不厌其烦地守在她旁边,等她死的时候给?她投币让她接着玩。
有几个朋友在外头蹲着瞧他们,都觉得诧异。
真的,真就没瞧过陈墨这个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谈恋爱了,要不?是对女朋友,怎么可能这么耐心这么平和?可是他们又清楚不?是女朋友,那个傻子他怎么可能看得上?。
奇怪,太奇怪了。
有朋友找着空问过他:“关系这么好,是在一起了?”
陈墨当时就站在不远处,看着玩得专心的楚怜,淡道:“没。”
“没有你那么投入地照顾人呢。”朋友笑:“不?过怎么说也是照顾么,事?实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关系到最后都会转变,你对她,没点想法?”
陈墨说:“你觉得我是那么混蛋的人?”
他是不是,他的朋友不?知道。
没人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
楚怜还知道,陈墨会生病。
他的病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她才知道原来每到深夜的时候他的情绪会不?受控制,他有极端情绪,会很想死,严重的时候真的会拿刀割自己的手腕。
那是他小时候留下的心理阴影。
她知道,他很爱他妈妈,可是他妈妈很早就离开了他。
楚怜很心疼,所以每当陈墨病症发作的时候,她就陪着他。
她见过陈墨私下发疯起来的样子,也见过他嘶声痛哭的样子,每当那个时候她就会抱着他,不?停地说没事。
没事,真的没事,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这个世界上?不?止他一个人,他们都有病,每个人,所有人,他并不是孤单一个人。
楚怜说:“阿墨,每当你想哭的时候你就看看我,看看阿怜。没关系的,有什么就哭,哭过了,世界也就转晴了。”
那个样子的陈墨很可怕,眼底猩红,浑身颤抖,他会焦躁。
楚怜每次会去拦着他,会从后面紧紧抱住他。
她怕吗?
她只是一个小姑娘,当然会怕。
可是她知道陈墨也不?想这个样子,他只是心里得病了,只要好好治愈,总有一天会好的。
只要有她,陈墨的状态真的会慢慢平静安稳下来。
最后陈墨会痛哭着抱住她。
他一遍又一遍地问:“楚怜,你为什么要喜欢我,为什么,我是个废物,我没用,我这辈子都完了,你没必要这样。”
楚怜说:“你不?是废物,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你知道吗,在我眼里,你就是最优秀的,人生这辈子那么长,你的人生才?刚开始,怎么就给自己定了结局呢?”
陈墨颤抖着痛哭流泪。
她会去抹他的眼泪,说:“别哭。”
他承认,他确实是个混蛋。
他和楚怜的感情,一点也不?一般。
就像朋友说的,男女之间没有绝对纯洁的感情。
他有私心,他希望楚怜这个小太阳永远是自己的。
后来的夏夜,他们一起躺在草坪上,看天上的星星。
乡下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天空无比的净彻,空气无比的清新,只要身边是喜欢的人,就连晚风也变得温柔,
那是楚怜记忆里很美好的时刻。
她永远记得那一刻的陈墨。
那是她很少的一次见他穿白色的衬衫,青草染在他衣服上?,并不影响他整个人的干净,他的黑发随着风吹动,飘起的时候会露出他的额头,他那张脸冷白又漂亮,比他平常阴郁的时候要更好看。
楚怜很喜欢他的眼睛,温柔的时候像夹着细碎晚光,冷冽的时候能让人不寒而栗。
“楚怜。”他叫她的名字:“你觉不?觉得夏夜的星星很好看?”
他很久都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观察一件事物。
楚怜说:“好看啊。我小的时候,阿爸就会带着我,教我认什么是北斗星,告诉我什么是宇宙,我那时候不?懂,直到现在才知道。”
陈墨问:“你会想你父亲吗?”
楚怜弯了弯唇:“想。没有哪一天不想念他们。”
“所以我也一直说,父母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了,也许他们做错过,也许他们会和你产生分歧,可时间永远不?会改变的,一定是他们心里对你的爱。”
晚风吹来,撩动楚怜额前细碎的刘海。
她转头看向陈墨,说:“阿墨,有空的话,回去看看家人吧。心平气和坐下来聊聊,不?要和他们赌气。”
陈墨盯着她那张纯净的脸,扯了扯嘴角。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星星能冒出来的只有这么一天,有时候天空乌云密布,有时候电闪雷鸣,它们能一直璀璨挂着的几率,太小了。”
“不?。”也不?知道为什么,楚怜的语气很笃定。
“可是,它们其实一直在那。不?管是乌云还是闪电,都只是一时的,你难道没发现,不?管天气多恶劣、乌云把它们挡得多深,只要云散了,它们依然好好的。”
“你说,我们也可以做到的对吗,不?管多大的打击,我们都可以好好的,对吗?”
陈墨静静地听着她说话,明明平常内心毫无波澜的,可对上?她那双坚定的眼眸,莫名就觉得心里像被什么搅动。
无形中,荡起涟漪。
这个小傻子,永远都有这么多大道理等着你,偏偏她还能说得让你信服。
他伸手,动作温柔地揉了揉她脸颊旁的头发,说:“对,楚怜,我们会好的。”
-
后来那段日子,和楚怜在一起后的陈墨变了。
变得柔情,变得爱笑,变得像个带着孩子的家长。
他出入的地方不再是网吧或酒吧,他系上了围裙,买了辆自行车,每天会去菜市场买楚怜喜欢吃的菜。
他彻底地改变了,洗心革面,像换了一个人。
他们一块去接卫松放学的时候,系着红领巾的卫松稚嫩的一张小脸简直布满惊讶的感叹号。
看着两个人牵着的手,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卫松揉了好几遍自己的眼,最后抬起小脑袋看楚怜:“阿怜姐姐,你们这是做男女朋友了吗?”
他不?敢跟陈墨说话,也只敢跟楚怜靠近。
楚怜笑,说:“是,但是,也不?算是。”
她也不?确定男女朋友是什么,她只知道,她和陈墨之间的羁绊一定是比这个关系更深的,那种关系,一定是超越这四个字的存在。
卫松一直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姐夫是谁,考虑过很多人选,最后都觉得配不?上?他的阿怜姐姐。
她这会儿骤然带了个男人到自个儿面前,他还有点不能接受。
再说了,之前陈墨还欺负她呢,他可没忘,他还一直想着要帮阿怜姐姐教训他呢!
卫松牵着楚怜的手,努力地想凑到边上?跟她说话:“可是,之前咱们不?是说过不?谈朋友的吗,悄悄跟你说,男人都是坏蛋,更别说这姓陈的大多数都是渣男!”
他这小短腿哪赶得上?陈墨,说的话也是,自以为大家都听不见,殊不?知人陈墨是听得清清楚楚。
他的衣领被陈墨揪着提起来:“你这小家伙说什么呢,男人都是坏蛋,难道你也是么。”
卫松哇哇大叫了起来:“阿怜姐姐救我!”
陈墨把她放了下来,他赶紧撒丫子跑楚怜旁边抱着她的腿:“你看,好吓人呢!”
两个人看他这样,都笑了。
由此,卫松跟陈墨的恩怨也结了下来,他俩成了一对冤家,作为楚怜身边唯一的异性,怎么看对方怎么不?顺眼。
楚怜把卫松的情况都告诉了陈墨,其实,这孩子家庭条件也挺不好的,从小到大就跟楚怜关系好。
他刚考完试,马上两天周末假,陈墨买了些?小家伙爱吃的菜回去。
本来跟他相处还有些?不?适应的卫松,在美食之下被打败了,因为陈墨确实会投其所好,买的全是些他喜欢的,不?一会儿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卫松就凑到他旁边,墨哥墨哥地叫。
“陈墨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开饭啊?”
“陈墨哥哥,我想喝可乐,我能和阿怜一起去买吗?”
“陈墨哥哥,你长得怎么这么好看啊……”
陈墨不怎么理他这臭屁的,就是他喊阿怜两个字的时候会说:“谁让你喊阿怜的,喊姐,知道吗。”
可是之后卫松该怎么喊就怎么喊。
他们俩碰在一起就是冤家,以至于陈墨有时候会问楚怜,她是怎么认识这么臭屁的一小子的?讨人嫌。
可到底是讨人喜还是讨人嫌,无人知道。
每到这个时候楚怜都不去帮他们,就看着他们俩笑,觉得这幅画面无比的静谧美好。
后来,陈墨教她写字,教她读书,在楚怜遇到难题不?知道怎么办时,会耐心地捏着她的手,一点点教她做。
楚怜后来会认字会写字都是陈墨教的,她学起来很快,没几天就能完整地抄下一篇作文。
基本上什么字都认得全。
她缝了两个香包,一个缝上?墨字,一个缝上?怜字。
她常说:“阿墨,我没有读过书,也不?是什么很有文化的人,我能做的,也只有站在你背后支持你的一切。可是你要知道,如?果以后我们分开了,不?管我在什么地方,我会第一个想起的一定是你。”
是了,在一些?事?上?,楚怜总是很自卑。
每次这个时候陈墨都会拍拍她的小脑袋,道:“什么没有文化,什么如?果分开,你每天脑袋里都是想的什么?”
楚怜说:“可是就是这样的,未来那么长,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万一呢。”
陈墨说:“那我告诉你,不?会有这个变故。”
他握着她的肩,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我说过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就永远也不?会走,除非那个变故,是你改变了。”
“不?,我不?会变。”
“那不就行了吗?你永远不?会变,我也是,我们为什么会分开。”
陈墨摸摸她的头发:“还有,以后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有没有读过书不是检验这个人好不好的标准,检验的标准,是你自己。”
除此之外,陈墨学了这里的风俗,亲昵地叫她阿怜。
他教她梳好看的头发,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楚怜爱漂亮,每到这时候都会很高兴。
他知道她喜欢吃桂花糕,吃奶糖,下大雨都会骑着车去买。
他总说,他的阿怜就是个需要人疼的小女孩,哪里是傻子。
他还说,阿怜最聪明,迟早有一天,一定会让那些看轻她的人都刮目相看。
阿怜,阿怜。
不?知不觉,他的生活里都只有她。
这个镇多雨,那几个月除了炎热的旱天,再就是潮湿的大雨。
一下雨,他们就会窝在房里,坐在凉席上挤着看电视,陈墨平常不爱看,楚怜喜欢看,他就纯陪着她。
有时候他们也会讨论一些?电视的情节,看到搞笑的地方一起放声大笑,悲伤的时候会一起流泪,当然也有一些?意外。
比如?,男女主角在一起后,会接吻。
每到那个时候气氛都会特别的沉默,还尴尬,空气中总有种?很难言的微妙感,直到主角接吻的那几秒过去,然后陈墨尴尬地起身去拿零食结束。
他是个很正常的人,虽然没有过往感情经历,但男女之间一些?事?他也清楚,只是他不?希望楚怜觉得自己是因为这些?才?对她好。
所以,一直会保持距离。
可是,男女之间多少还是微妙的,那是荷尔蒙之间的吸引,情感上?难以避免的碰撞,还有一种?悄然氤氲的氛围感。
在一起越久,这种?氛围感仿佛就越深。
特别是那个炎热的暑季,没有空调,只有蒲扇,以及桌上?一个非常老旧的电风扇嘎吱嘎吱的声音。
夏季的夜晚,有西瓜,有夜空,还有热度。
两个人夜晚躺在凉席上,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下,楼下有人在听收音机,混着杂音的声音飘到上面来,他们无言地盯着天花板看。
楚怜忽然问:“阿墨,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陈墨说:“没有,怎么了。”
“但是,你之前,应该很受女孩子欢迎吧。”
“嗯,差不多。”
“有人喜欢过你?”
“嗯,有,不?过我都拒绝了。”
楚怜半天没说话。
他目光动了动,以为楚怜是怎么了,坐起身去看她,才?发现楚怜只是躺在床上?发呆。
陈墨伸手戳了戳她的脸:“怎么了,突然问这个,又突然不说话,生气?”
楚怜翻过了身看他:“没有,就是想到了这个,一想到你过去的几年,会有其他的女孩子看你,喜欢你,我觉得心里莫名的难受。”
陈墨笑了:“难受什么,什么也没有。”
“你还记得我们下午看的电影吗。”
楚怜眨着眼,慢慢去回忆:“主角明明感情挺好的,结果一方脑袋里有病,把对方忘记了,后来他们就分开了十年,可是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他们也是在人生的旅途上?相爱的,过去的二十年人生都没有过交集。他们很想珍惜彼此,却因为这个原因错过,等再相遇的时候双方各自都有了新的人。”
他们下午看的是个文艺片,讲述的是一对少年相识相恋的男女,在人生不?停的磕绊中因为老天爷的一些?戏剧性而分开,等再度相遇的时候,双方遥远相望,只剩一种?无力?的遗憾。
楚怜泪点低,看什么故事?都会沉浸式地看进去,她看这个电影看哭了,好久才?缓过来情绪。
陈墨嗯了声:“记得。”
“里面的男主角在上学的时候就有好多女孩子追求,所以我就会开始想,你曾经,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你想知道我的学生时代吗?”
“嗯,我想知道。”
“我上?学时候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很普通的校园生活,每天上学放学,跟朋友一起打打闹闹,去小卖部,可能,偶尔会跟他们一块开两句女同学的玩笑。”
说到这,陈墨有些?担心地看了眼楚怜,怕她听到这句心里有什么。
楚怜听得很认真,但没有任何反应。
陈墨道:“好吧,其实,我上?学时候是全校师生眼里的那种不?良孩子,你知道什么是不良吗,就是不学无术,就知道玩,上?课也不?爱听,甚至有时候还顶撞老师,为此,学校经常请家长,我爸也因为这个不少骂我,我每次就跟他对着刚,现在想想,我以前还挺不是东西的。”
楚怜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道:“那你学习成绩怎么样?”
“不?好。”陈墨道:“但是,也还行?,中上游。其实,我不?想学习是故意跟我爸作对的,那些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看他很不?顺眼,他要我好好学习,我就偏不,故意在学校闹事。”
楚怜笑:“那你有点叛逆。”
“是,但是规规矩矩说,谁年少时候没有叛逆过?”
“嗯,阿墨。”
“怎么了?”
“如?果有一天,我把你给?忘了,你会怎么办?”
“又在瞎想。”陈墨道:“怎么可能,那是电影里的桥段。”
楚怜不?依,抓着他的手撒娇:“我说,如?果呢。”
“如?果真的有一天你忘了我,楚怜,我是不会让你走的,你把我忘了,我就让你再想起来,你想不起来,那就重新开始。”
总有一个办法能走。
这个答案挺让楚怜满意的。
她说:“阿墨,我不?会忘了你的,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忘了你,那也是天塌下来了才?行?。”
“而且,我也看不?得你那么难过,那么痛苦地找我。不?用你付出,真的有那一天的话,你就站在原地等我就好,我一定会来找你。”
“真的吗?”
“真的。”
陈墨笑了。
看着他那双柔和漂亮的眼睛,楚怜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地凑了上?去。
很轻地在他唇上?印了一下。
就像他们看的电视里的男女。
男女主角只要感情到了一定程度,喜欢上对方,就是会亲吻对方。
那一刻,陈墨愣了。
显然没想过她会突然这样做。
“你干什么?”他问。
楚怜抿抿唇,以为自己做错了,但是又乖乖承认:“亲你。”
陈墨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视线直直地看着她。
那是夏夜,万物燥热,薄汗肆意,却又是所有情愫萌芽最深的时候。
他们在那个夜里接了吻。
他们的初吻,是楚怜先亲的陈墨。
陈墨,一个那样冷冽性格的人,头一次失了策。
后面的,都是他主动。
后来所有的关系好像都是顺其自然。
陈墨说过自己不?做混蛋,后来却心甘情愿地沉浸到了其中。
即使别人说,楚怜挺傻的,他挺混的,这两人搁一块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组合,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们,但他们的生活就是很好。
因为陈墨清楚,楚怜不?是傻子,她其实比谁都清楚。
楚怜也清楚,陈墨一点也不?混,他比谁都热心真诚。
他们度过了那一年的寒冬,转眼又到了第二年的雨季。
他们在一起了一年,过得比谁都好。
楚怜的手工很好,小家碧玉的,会绣香包也会种?花。
她还给?后院里种?上?了向日葵种子,指望来年可以和陈墨一起在后院晒太阳,看着满满的向日葵花。
她说,要赚很多钱,等以后她和阿墨结了婚,换一个更大的房子,赚钱养阿墨。
她手写了一封信,把所有所有自己的心里话都放进信里,期待他有一天可以看得见。
她还说,她这辈子就爱他一个人。
一生一世,只爱陈墨。
如?果故事?真的到这里结尾,或许会是一个很好的结局。
可是,注定不?会有什么是一帆风顺的。
就像他们这段美好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完美。
那段雨期,楚怜出事了,陈墨只是外出了几小时去买缺的日用品,回来时就不?见了楚怜的人影,有人说,是先前那群人把她给带走了。
他什么都顾不?上?去找她。
却在那个弄堂,看到坐在正中央的余忻,他还是清风霁月,整个人带着一种?病态美,他的周围是一群他底下的人。
还有谭良翰那些人。
他们都被余忻笼络了过去。
余忻说:“楚怜死了,死亡是一切的解脱,她从此解脱了。”
那轻描淡写的模样,真的像是什么救世主淡泊世间的样子。
陈墨才知道,余忻不是什么好人,他是走私犯,他本来该死在那个冬天,是陈墨把他给?救回来,救了一头白眼狼。
余忻,从一开始就看中了楚怜。
去告诉她陈墨在地下拳场、后来的安慰、找人去打陈墨、再到之后的一切,全部都是他安排推动的,直到现在时机成熟,以前组织里的人来找到余忻。
他知道,他该走了。
只是在走之前,他想带走楚怜。
他还想看看以陈墨的性子,他会怎么样。
他最爱做的事?,就是考验人性,体验其中的乐趣。
余忻的衣领被陈墨狠狠提了起来,陈墨看着眼前这个他一直当做兄弟的人,他一直以为是个好人的人。
“我最后再问一遍,楚怜呢。”
余忻淡然地仰头看着他:“你不?信我吗,我说了,她死了。”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余忻无动于衷,微微弯了弯唇:“你知道我本来是干什么的吗,我本来是被通缉的罪犯,做的都是些不?干净的勾当,地下很多人口拐卖都是我经手的。陈墨,你知道吧。”
他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
他如?果知道这一切,那个寒冬就不?会管他,会让他死在那场大雪里!
陈墨动手打了余忻,事?态一发,周围几个人立马来拉住他。
余忻被打得倒退两步,嘴角流出血,他抬手摸了摸,却像毫无感觉一样。
他笑了,抬手指着外面的一截路,说:“看到没,那条路,楚怜就是死在那条马路上。”
“是我找的人,我把她给弄死了。”
他的声音,混杂着旁边人的大笑声,刺激了陈墨,他拿着铁棍冲了过去,俨然一条失控的疯狗。
那一天,场面很惨烈。
陈墨被人砍了一刀,倒了下去。
后来,弄堂不?知道怎么起了火,一群人都被封在了里面,事?情闹得很大,惊动了整个镇。
事?情的结果是聚众围殴,所有人都被带到了警局审讯,其中包括当时已经半死不活的陈墨,确定了楚怜死讯的他像丢了一条命一样,在医院里治好伤后,他大病了一场。
出来后,他重新回到了他和余忻对峙的那个地方。
建筑墙壁都是烧焦的灰炭。
到处都找过了,没有楚怜的踪影,至于余忻,他消失了,找不到人影。
警方说在后山找到了他的尸体,他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而陈墨,他不?想相信楚怜死了,可是现实告诉他这就是事实,陈墨彻底疯了,回头又病了一趟,被人拖回去半死不活地在家躺了半个月。
从此,宜水镇再也没有一个猖狂肆意叫陈墨的人,也没有那个像小太阳一样的楚怜。
那是一切事?情的开端。
对于当时的陈墨来说,也是一切事?情的终局。
可是他死也不?会想到,其实那天楚怜就在前台桌子的幕布下,她手脚被人捆了起来,只能无声流泪地透过缝隙看着陈墨为了她拼死拼活。
就像余忻告诉陈墨的一样,余忻告诉她,陈墨死在了那天的大雨里,就死在她的眼前。
但其实她没有死,陈墨也没有死。
只是余忻让他们互相以为对方死了。
那一天,陈墨倒地不起,楚怜差点哭瞎了眼。
人在面临极端的打击下,是会发生一些?改变的,就比如?楚怜。
在她失去意识前的最后时刻,陈墨完美地成为了她生命里最后一个重压,过去有多美好,那一刻就有多痛苦。
逃避痛苦的她,在药物的影响下潜意识选择忘记了过去的一切。
忘了阿爸,忘了小松,也忘了陈墨。
余忻在催眠她的时候告诉过她的潜意识,如?果要想记起来那些,除非,她能重新刻骨铭心地爱上陈墨。
可是,醒来后的楚怜是一个全新的她,这个条件怎么可能满足?她可能再也不?会遇到陈墨,可能陈墨会死,有可能她会爱上别人,所以。
这注定是一个死局,无药可解。
楚怜死后,陈墨回到了他们曾经的住处,失魂落魄地一遍遍感受他们生活过的地方,抚摸墙面,就连楚怜曾经最喜欢的玩偶他也能拿着半天。
他彻底堕入了无边黑暗。
后来小镇拆迁,陈墨把楚怜仅剩的东西带走了。
他回到了自己所在的城市,租了一间和当初他出租屋构造相似的屋子,重新搭建他们当初的住处,把所有楚怜的东西都放在了这里,以这样的方式来怀念他的阿怜。
他的抽屉里放着的是他和阿怜的照片,他在无数次弥留的时候在墙边一下又一下刻的是阿怜的名字,楚怜这个名字,如?伤痕一样深深刻在了他的骨髓里。
他的血液里。
陈墨以为他这一辈子就会这样过去,直至有一天,一个身穿西装戴着眼镜,整个人犹如上?流社会走出的斯文败类找到了他。
那个时候陈墨穿着一身肮脏工服在修车行里修理机器,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他很久都没有好好收拾过自己了,看着较为普通。
“你就是陈墨?”
裴厌高高在上地打量他,视线里不?只是第一次见到一个陌生人的审量,更多的还有一种?很莫名的情绪。
仿佛是在衡量,像看什么眼中钉肉中刺。
他丢过来一张余忻的照片。
“这个人,你认识吧?”
看到照片时,陈墨才抬起头,正眼看对方。
裴厌说:“我知道你心里有仇恨,你应该还记着楚怜吧。”
陈墨的眼神变了些?。
裴厌又轻笑:“告诉你吧,余忻还活着,他没死,而且他的地下生意做得很好,我知道你很颓废,但是为了楚怜,你总得去报仇吧。”
他给?了陈墨具体的位置,现在的余忻也在首都,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的一个地方。
陈墨无言,回去好好地待了几天,谁也不?知道那几天他想了些?什么,之后提着刀就找了过去。
那天,是他人生里污点最深的一天,他拿刀砍伤了人,却也被对方钳制了住,断了他一根手指,事?件现场很吓人,他的手指血骨相连,就差那么一点就没了。
还是送到医院及时,才?算保了住。
他揭发了很大的一条地下黑暗链,亲手把领头人余忻送进了监狱,而因为他清楚底下其他人的资料,给?警方提供了很多有力?证据,这次事情对于社会的正面影响很深。
人口拐卖这条链的打破,让无数破碎家庭团圆。
只是陈墨因为故意伤人被判了两年刑,坐了牢。
那两年,陈墨想通了很多事?,这次事情让他整个人的思想得到了提升,他开始逐渐明白许多楚怜曾经说过的话。
他因为表现良好提前刑满出狱,出狱后,他回了陈家,见到了许久没有探望过的父亲。
父子时隔多年相见,再没有曾经的剑拔弩张,而是一种?很平静的默默温情。
他父亲流了泪,不?停地点着头说回来就好。
而陈墨把身在孤儿院的卫松接了过来,自己带着,那几年他们的关系很好,俨然真正的亲兄弟。
陈墨一直以为,他的余生,他后面的几十年,也许都要这样平静又死无波澜地过下去。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那个和裴厌一起上车的女人。
她在人群里,美艳大方,是记忆里同样的眉眼,端的却是另一种?风情。
他才?知道,她也叫楚怜,她的一切信息都和楚怜一模一样,她说话的声音也一样。
一切的一切。
让陈墨的内心仿佛被暴风席卷。
他就在暗处盯着她,连拿烟的手都在抖,他的眼里逐渐从震惊再到整个人空虚一样的混乱。
看到裴厌时他就意识到了什么。
他才?明白裴厌为什么要让他去搞余忻,又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
这是他的挑衅。
那么,楚怜呢?
她忘了过去,成了一个全新的她,在这段岁月里周旋于男人之中,甚至,可能还对另一个人动过心。
那个幕后推盘手太会算计每个人内心最大的弱点,完美地以最轻的伤害痛击。
亲眼看着最爱的人近在咫尺,却不能告诉她一切。
她说过爱他,却又爱上了别人。
这难道不?是对陈墨最大的凌迟?
他明明那么相信她。
他明明那么爱她。
可是为什么一梦醒来,她就成了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