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追妻火葬场第一弹!

“唔……”一尘从梦中惊醒,浑身汗湿,潮湿发红的眼睛久久失焦。

平复下来,他才发现自己躺在一辆行走中的马车上,撩窗看出去,是北翰连绵的麦田,以及驭马跟随的沈复、杨扶修。

是了,他们已经离开了回鹘,距离上伊犁雪山找到莫问,已过去半月。

“你醒了?”杨扶修靠近窗边,忧心忡忡道:“可有哪儿不舒服?”不等他回答,就朝前喊:“峙,一尘醒了!”

渡边峙调转马头奔来,急急下马上马车,人刚钻进车厢内,就紧张地问:“如何?”蹲在一尘身边上下察看他的状况:“胸口还疼吗?”

一尘死气沉沉地仰靠在车厢壁上,没有理会身前的人。他比半个月前更瘦了,这样仰靠着,原本修长优美的脖子变成瘆人的细长,中间高高凸起的喉结似要从单薄的皮肤中刺裂出来,眼窝凹陷黑青,嘴唇干裂,整个人再没有从前的仙气,变得颓丧阴暗,不管是谁,都无法叫他开口说话。

看着这样的他,渡边峙仿佛又看到六年前,那个遭受连环打击与摧残之下,封闭了自我的少年东方初。

渡边峙暗叹了口气,自行给他把脉,摸到他湿冷的皮肤:“又做噩梦了?”回答他的依然是沉默。他拿出水和干粮,放到一尘腿边:“多少吃点儿。”便出去了。

杨扶修驭马过来,用眼神询问渡边峙,渡边峙郁郁寡欢摇了摇头,正要从马车上跳到他那匹慢步跟随的马上时,不想扯到左肋骨,顿时钻心一疼,直疼得他是龇牙咧嘴。

十五日前,一尘带着莫问童秋山回到狼穴寨时,一直忧心忡忡的渡边峙三人几乎喜极而泣,可没想到,一尘一声不吭就将沈复按到墙上打,拳头像雨点一样,疯狂地砸在他身上脸上,沈复没来得及回神,三颗牙就已被揍飞出去。

沈复后面当然有反击,但完全不是一尘对手,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不明情况好心劝架的渡边峙与杨扶修也被无辜波及,直到现在两人身上还是疼的。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凶狠不受控制的一尘,当场被吓惨,还以为一尘被下咒操控转换了人格,直到他揪起沈复,泪流满面地问他苏厌厌在哪儿,他们才知一尘会这样,是因为那两日,他经历了轮番的悲喜交加,整个人早处在崩溃边缘。

在伊犁得知苏厌厌就是坐莲后,一尘醒来就去圣胡安部落要人,路上正好与寻主上多时的黑狐会合,齐齐将圣胡安部落严严包围。身为酋长的安江库娜见来势汹汹,当即将铁穆尔推出来,铁穆尔却是矢口否认,称苏厌厌的离开与自己没有关系,就算黑狐将他打得趴下口吐鲜血,他也不肯改口,反倒嚣张地奚笑一尘活该。

“哈哈哈哈哈!瞧我当初怎么和你说的!像坐莲姑娘这样的女子若是死了心,你就是跪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再看你一眼!当时你不是挺清高,挺嫌弃人家吗?现在知道后悔知道错了?哈哈哈哈哈哈哈!”铁穆尔张着布满鲜血的嘴巴欢畅大笑:“没错,当时她对你死心塌地的维护令我嫉妒,可促使她离开的是你!她是被你的轻视,你的欺骗,还有你的冷漠逼地彻底死了心!”

铁穆尔这番话杀伤力极强,令一尘当即纵马回佗岭,原本要用一天一夜才能到达,愣是用了几个时辰就赶到狼穴寨,于是发生了开头一尘暴打沈复的情形。

在莫问的开解下,沈复将与苏厌厌一起的一切来龙去脉全盘托出了。

从苏厌厌遭人毁容,到沈复因为不信任任何人,只想独自拥有苏厌厌而制造了她的死,到苏厌厌好不容易恢复一点斗志,又遭到唐双诬陷栽赃差点命丧,她最终选择假扮最让一尘憎恶的角色,彻底逃离一尘的世界,只想在无人认识的地方安静平淡地活下去。

沈复的毫无保留,却令一尘再度崩溃毒发,莫问和渡边峙给他治了好几天才醒过来,一醒就要去外面找苏厌厌,莫问看不下去跑过去将他臭骂了一通。

“东方初!你就是个蠢到家的疯子!你尽管去找!你立刻去!但是我告诉你,就算给你立刻找到她,你也无命无福和她在一起!反害我的鹤儿给你守寡!你去啊你!反正我也没什么命了,可以写遗言了!我的遗言就只有一条:莫问之女童鹤,永世不得与东方初结为夫妻!!”

自此,一尘恢复了安静,每日就乖乖躺在床上给莫问解蛊毒,但也从此不再言语,也不怎么睡觉,日日如一具死尸般,睁着空洞的眼睛出神。

那封苏厌厌留在圣胡安的信,一直一直被他攥在手心,就连难得睡着,也不见松开过。无人知里面的内容,更不知这两人在那两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他如此痛不欲生。

一尘封闭自我不理世事,只好由渡边峙陪同莫问去跟仆骨穆恩交涉。

给仆骨穆恩的儿子治好血瞳之后,莫问便对仆骨穆恩坦言自己身有怪病,长期饮狼穴族的血才能保命,但也因此变得不男不女,更可能随时暴毙,而现今自己女儿下落不明,她不能再浪费时间逃避,决定回北翰寻找女儿的下落。

仆骨穆恩听了当即答应放了她,并还给狼穴族自由。这令沈复等人与狼穴族十分意外,问他为什么轻易放过他们,他却只是摇头,命他们三日内离开回鹘国。

他们这群人刚浩浩荡荡出了回鹘国回到北翰,就迎来了两个好消息。一是燕暗卫在北翰边境发现了苏厌厌的踪迹,可以确定此时她人在北翰。二是黑狐抓到了野宫千代子,并在当晚得到了解蛊的方法。

第二天,一尘就带着黑狐消失了。

他留下两封书信,一封给渡边峙,命他处置野宫千代子之后,就带沈复与其族人到烟台东部一个叫琅田的小村落,那是当今圣上特划给狼穴族居住的地方,只要安分守己,便可以平民百姓的身份在北翰安居乐业。

另一封给莫问童秋山,里面只两行字:东方初定将令女寻回,天涯海角,至死方休。

关于野宫千代子,渡边峙将她运到都城,送给了如今的宁皇太妃处置。宁皇太妃等这一日多时,效仿当年野宫千代的手法,将她剥了皮,淋了两桶金汁,亲眼看着她血肉模糊的身体腐烂长蛆了,才将她丢出去,命令她的胞弟野宫羽次郎带着她滚出北翰,永远不得踏入北翰半步才做了罢。

押解野宫两姐弟出北翰的监理任务交给了渡边峙,他骑着马,领着一辆用厚厚铁板钉死了的马车,从都城城门处走了出来,铁箱子里不时传出痛苦的嚎叫,令路过闻见之人胆寒不已。

“姐姐!!”戴着镣铐等待在城门外的野宫羽次郎远远便朝他们大喊,好不容易铁箱子来到了跟前,他挣开了侍卫的钳制,一把扑向铁箱子,好似这铁箱就是野宫千代子地紧紧靠着大哭:“羽次郎来了!姐姐!羽次郎来带你回家了……我们回武桑,重新开始!”

里面的嚎叫停了,静默了一会儿,慢慢地发出了一阵似哭又笑的咯咯声,浑浊而怪异,并越发大声,听起来就像泥潭中钻出的鬼怪的叫声。

野宫羽次郎惊惧地望向始终皱眉缄默的渡边峙:“我姐姐,她真的在里面吗?为何……为何是这样的声音……”她只是被剥了皮淋了金汁,为何连那甜美的声音都没了?

渡边峙沉痛看着他:“临走之时,太妃为了防止她逃跑自杀,将她双脚也砍了,舌头拔了……”

野宫羽次郎悲痛欲绝,哽咽地把头靠在箱壁上:“姐姐,没关系,羽次郎不会不要你……”

没想到,箱里顿时发出更加歇斯底里的尖叫,那声音尖锐地似要将铁板都冲破掀翻。

“姐姐?这……”野宫羽次郎惊慌失措地看向渡边峙:“姐姐是不是太疼了?”

这时渡边峙让手下拿出一块布满污秽的碎布,递给了野宫羽次郎:“剥皮之后她写下了这个,我想,她是写给你的……”

野宫羽次郎颤手接过,上面赫然用血歪歪扭扭写着行东瀛字:羽、私は死んでもあなたに会いません!(我死也不见你!)

野宫羽次郎愕然望向那个不断传出歇斯底里怪笑的铁箱,眼泪如注滚下。

这三年迷茫无助的日日夜夜没有将他击倒,姐姐派人追杀他也当她是无奈,就算姐姐被剥皮,他也可以咬牙承受,已做好不离不弃照顾她一辈子的准备。

可万万没想到,姐姐竟是早将他厌弃,由始至终都不打算见他与他相聚。

“为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忘了我们从前是多么相爱吗?!你忘了你曾经怀过我的孩子吗?!为何你要这样对我!”野宫羽次郎跪地崩溃:“你告诉我为什么!!!”悲愤的吼叫,和着铁箱的尖锐笑声直刺乌云压压的空际,传出很远很远。

渡边峙将野宫兄妹俩送上开往武桑国的大船后,忽然收到宫里传来的噩耗,宁皇太妃误吞了什么东西,卡在了气管,数位太医合力掰着嘴用铁钳子探进去钳了半个时辰,都没能将那东西钳出来,用尽了所有办法也无济于事,眼睁睁看着她就窒息抽搐而死。

这个消息来的太突然太蹊跷,渡边峙立即进宫求见皇上,得到允许之后进行了验尸。当他来到停尸阁,打开宁皇太妃的嘴正要往里看时,一股浓重的腥臭味忽然扑鼻而来,一只带着不明液体的,长长软软的物体从里窜了出来,渡边峙诧然退闪,险险与那物体擦肩错开,只听“啪!”一声,那湿乎乎的软物就重重掉落在了地上。

软物落地之时,渡边峙就迅速掷出五根毒针,将它死死钉在了地上,那东西显然不甘被钉住,躺在地上剧烈扭动挣扎,撞击地面发出湿哒哒的“啪嗒啪嗒”声响。

渡边峙捂鼻小心地凑近去看,发现这只在地上如蛇一般剧烈扭动的东西,竟是一根血淋淋的舌头。

渡边峙瞪着这舌头,脸色变了几变,好一会儿这舌头才慢慢没了动静,和普通的肉块一样,静静地黏湿地躺在地上。

——

“秀儿——苏姐姐——”

一把焦急的呼喊,在烟台沿海东部一个不起眼的小渔村——凉井村上空乍然响起,一路高亢地穿过羊肠小道,来到村后方那片祥和美丽的沙滩上,将浅滩上欣赏落日的两位姑娘惊得转脸,原来是平日一起作伴的巧儿。

“你们、你们听说了吗?镇里传、传的消息。”巧儿很焦急的样子,气没喘顺也要把消息先传达:“那个七皇子的事,听说了吗?”

“怎么了?”叫秀儿的姑娘一听是七皇子的事,当即撇下同伴先奔了过去,标致的脸上全是焦急期待:“是那个貌美如仙的皇子吗?他发生啥事儿了?”说着向后面一瘸一拐走来的人招手:“苏姐姐!快来快来!”见她走得太慢,又一把拉过来:“是在那个海寺里住过的皇子的消息!”

被唤苏姐姐腿脚明显不灵便,被一拉就趔趄了一下。她的身量小小的,站到她们身边反倒像是妹妹,但那张圆润的脸上却有她们没有的沉静柔和,一双带笑的圆眸在落日金晖的照耀下显得异常幽深:“什么事儿让你们急成这样?”

巧儿煞有介事道:“我和你们说,镇上传啊,那个貌若神仙的皇子他在我们村那边的悬崖上建宅子了。”

“建宅子?在我们凉井村?”秀儿追问,没人发现旁边的苏姐姐神色出现了异样。

“没错!你们猜这宅子是用来做什么?”巧儿神秘兮兮道:“不日,皇子就要在这宅子里娶新娘子了!”

“啊?!”秀儿吃惊大叫:“真的吗?还俗不到一年就成亲了?也太快了吧,怪不得传言他喜欢看禁书,身边从不缺美人呢。”

巧儿压低声:“听说皇子看上的这个女人美不可方物,和皇子十分般配,还没成亲,他们就已出双入对,简直……苏姐姐,你去哪儿?”

只见那位苏姐姐忽然笨拙地走向浅滩处,弯腰拾起沙中的一块褐色的东西,高举向她们俩挥了挥,原来她发现了一只搁浅的海星:“你们聊,不用管我。”

巧儿秀儿皱眉不解地走过去,问一脸平静的苏姐姐:“诶?姐姐不是一直在找这个皇子住过的海寺吗?为何又没兴趣了?”

“巧儿说错了。”苏姐姐轻声道,莹润的脸上是恬淡的笑意:“我找的只是海寺,和这位皇子无关,自然对他没有兴趣。”

两位小姑娘似懂非懂点头,只好随她走开,自顾自聊起来。

这位苏姐姐,便是消失了四个月的苏厌厌。

当初多得安江铁穆尔,她躲开了所有人的追踪逃出了回鹘,护送她的人问她去哪儿,她想也没想便答“烟台”。

虽然在烟台呆过一个月,却是从未出过有君阁大门。在她内心深处,烟台象征着匪存,而匪存,象征着她封存在心中关于一尘的最美好的回忆。

虽然与一尘产生如此多的纠结,却从未用追鹤身份会见匪存,她想,此生都不可能有这个机会,所以她想去一趟他曾住的那座寺庙,这样,也算是给她与他的三年书信一个彻底的交代。

可是,没想到,烟台这里的人都不知这里的海上有古寺,就算有听说过的,也说不出具体位置,因为它只存在于传说之中,见过的人只怕少之又少。苏厌厌尝试换种说法打听,说是废太子东方初曾修行的寺庙,对此人们倒是挺了解的样子,只是说法各不相同,有的说曾在烟台最大最豪华的寺院修行,有的说根本没有修行,而是在黑牢里关了数年,甚至有的说,废太子没有来过烟台,只是在朝山那时象征性地经过,然后随他的师父寄云高僧到无人的高岭结茅修行,点化长了见识,才会在五年后犹如神助地打了胜仗,又与当今圣上一同推翻了太子。

烟台坊间关于一尘的传闻太多太多,苏厌厌日日当故事聆听,百听不厌。也全赖她的坚持不懈,她终于打听到靠南岸海崖下的一个老渔村凉井村里,有见过七皇子东方初曾修行过的海寺的人。

这个渔村坐落在一片险峻的崖缝之下,几乎与世隔绝,出入此村,要么是乘船过一片乱糟糟的礁石,要么攀爬陡峭的大山。

显然路途的艰辛无法难倒苏厌厌,她靠着地图在山里转了十余天,所幸遇到了凉井村的村民,由他带着才找到了这个神秘的小村落。

村民几乎没见过外人进来,都很好奇地走过来,用口音很重的话问这问那,最后,苏厌厌没能得到海寺的消息,倒是和淳朴善良的村民打成了一片,尤其是这里的孩子们,一个个欢喜地围着她粘着她。

苏厌厌本就极喜欢孩子,陪他们玩了几个游戏,讲了故事,又带着他们唱了两首诗歌,没想到,村长就带着乌压压的村民央求她住下来,做孩子们的夫子,而他们则帮她寻找那个海寺的具体位置。

就这样,苏厌厌留了下来,这一留,就留了四个月,海寺没找到,倒是与村民们建立了友好亲密的关系。

她如此热爱这个地方,海寺找不找到已不是最重要,因为它会永远存在在海中的某处,那里,安放着她对一个和尚隐秘而浓烈的感情,只要看着无垠的海,便会感到宽慰安心,它不会像他那样消失,会永远等她到来,直到天地坍塌。

可是没想到,天地坍塌竟是如此容易,当她听说他要在这边共筑他与他妻子的爱巢。

她没有多伤心,只是感到命运的滑稽,为何一再将她逼得无处安生。

她不过是想躲在那些支撑她生存的回忆之中苟延残喘,现实的残酷无情却总能毫不费力地将她的努力一一砸碎,毫不留情地告诉她,这,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她踢掉鞋袜,捧着海星走向不断向海滩送来朵朵浪花的大海,不管初春冰冷的海水打湿了她的裙摆,任脚下的流沙似要将她送向大海的怀抱。

用力掷出手中的海星,颊上的泪滴也随之甩下,无声落入泛着白沫的海浪之中。

忽然,一个嘹亮的声音从一望无际的海面随风传来。

“苏姑娘——!”

苏厌厌恍惚地抬起布满泪痕的脸,只见海面荡着一艘渔船,渔船上有人在向这边热情地挥手,渔船的后面,是一片无垠的金灿。

就在这时,一道光闪过她死寂一般的心,忽然,她想到自己该何去何从了!就好像迷路的孩子找到了回家的路!

她举起自己的双臂,朝渔船挥手呐喊:“诶——!我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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