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C65
其实这故事也说不上有多长,一两句话就能总结得完,她觉得长,可能是因为小的时候,看什么都觉得巨大,遥远,就连时间,也过得极慢。
但凡对娱乐圈有点了解的人,都会知道,谭雅当年踏入这一行,是为了赚钱替她父亲还债。她父亲谭志杰,曾是安市有头有脸的商人,经营着自己的工厂,妻子当时是大学助教,又有着两个漂亮可爱的女儿,一切都堪称是完美。
无奈谭志杰有个亲弟弟,谭志刚,两人早年丧夫丧母,兄弟二人相依为命,有今天的一切,都是自己白手起家得来的。按理说,从底层爬起来的人,应该会更珍惜手上的一切,可谭志刚却偏偏沉迷炒股,不可自拔。
一开始,谭志杰还不觉得有什么,尽管妻子曾多次提醒了她,要注意谭志刚的动向,他却厌烦地认为,这是他妻子瞧不起他弟弟。
一直到终于有一天,已经睡下的谭志杰,被他亲弟弟的敲门声给惊醒,看他跪在了自己的跟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什么都没有了。谭志杰的脑袋,仿佛像被外面的惊雷给炸过一样,除了一片空白,再无其他。
谭志刚因为炒股,亏了不少钱,又被人哄着,走上了赌博的道路,输光了自己的家产不算,他还借了高利贷,以公司的名义。
那段时间,家里频繁地来人,有亲戚,有律师,有公司员工,更多的,则是恶狠狠的放贷者。
到最后,倾家荡产这个词,已不足以形容那个曾经美满的家庭。公司申请了破产,家里房子也都被抵押了出去,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们只能住到乡下年久失修的老房子里去。
也就是在那里,谭雅学会了做饭,那其中,就有她最拿手的包饺子。
当然了,这些话,都被她三言两语地,就给带了过去。幸好有李子莹在一边,吵吵着要谭雅教她包出好看的饺子,才没让这接下来的话题,走向回忆与沉重。
只有何兰和姜煜,似乎没有先时那么爱说笑了。
夜幕降下之后,雨停放晴。
睡不着,谭雅从屋里出来,呼吸雨后的新鲜空气。
此时节目组已经停止了拍摄,工作人员也都去休息了,没有了摄影机在四周,谭雅伸了个懒腰,很是自在。
她其实很喜欢这种小乡间,有山有水,有花有树,偶尔来住一次,还是很惬意的。
正舒缓着,咚的一声响,是一粒小石子被扔在了水泥地上。她转身抬头往上看,就见宽阔的屋顶上,姜煜正冒出个头来,望着她笑嘻嘻的。
“上来。”他说。
屋顶是平场,用来晒稻谷的,下过雨,被冲刷得干干净净,谭雅上去的时候,就看见姜煜坐在了一条长板凳上,招手示意她也坐过去。
“看,星星出来了。”他手指了天空,说。
谭雅抬眼,就见墨色的天空上,繁星点点,丝毫也看不出,先前暴雨的模样。
“你还真是会享受。”她眼睛依旧望了天,笑。
“我也睡不着,就出来走走。”姜煜说,眼睛却是看了谭雅,“我觉得,你这两天不是很高兴。”
“你怎么会这么觉得?”谭雅也扭头看向他,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笑,“我挺高兴的啊。”
姜煜却摇了头:“我就是能感觉得到。我觉得,你在英国的时候,比在国内要自在。”
谭雅心叹,这人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她想什么,他都知道?
“其实今天你说你最会包饺子,说你小时候就学会了,我看得出来,你对这种生活,不是很喜欢。”姜煜往她那边坐了坐,肩膀挨着她的,“那个时候,你吃了不少苦吧。”
他并不是在问她,他的陈述语气,已经再明显不过。
谭雅眼眶微微地酸涩,她又仰了头,去看那满天繁星:“小姜啊,”她头一回这样称呼他,匠气十足,“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看破不说破。”
姜煜挽住她的手,十指交错相握:“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以后都会让你开心的。”
如果是年轻的少女,听见好看的男孩子对自己说这样甜蜜的话,一定会心花怒放。谭雅不再是少女,一颗心却也为他的这句话,而颤抖了一下。尽管,明知这种话是最不靠谱的。
她靠去了姜煜的阔肩上,声音悠远如山间白雾:“家里最穷的一年,除夕夜别人家都放鞭炮,围坐吃饭,我爸爸不在家,不知道是去哪里做什么了,我妈妈带着我跟姐姐,一人一碗饺子,就在电灯都舍不得开的房子里,蹲坐着吃。当时隔壁家的阿姨过来,要请我们过去跟他们一起过年——你知道,乡下人虽然爱说闲话,但心都还是好的。我妈妈没去,她是个很要面子,很要强的女人,家里最难过的时候,舅舅们要接济我们,她都拒绝不要。”
“寒假结束后,我们回去城里,挤在妈妈申请来的学校宿舍,一个大房间,一个卫生间,做饭还是在公共厨房。我真正会包出漂亮的饺子,就是跟着学校里的一个北方来的阿姨学的。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总会好的,最坏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后面总会好起来的。”
“后来我就去演戏了。第一次拿钱回家,让我爸爸去还债,半夜我醒了,就听见我妈妈在哭,我爸爸在窗边抽烟。我记得那天晚上,外面的月亮又大又圆,我总觉得,这是个好征兆。”
“没过多久,总算是把家里的一套房子给拿回来了,搬回家的那一天,就是我爸妈要离婚的日子。我之前一直以为,等情况慢慢好起来,我们就能跟以前一样,毕竟你想啊,那么悲惨的除夕夜我们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呢?所以有好几年,我都好恨,恨他们离婚,更恨我妈妈走的时候,为什么不带上我。”
“说起来也是很好笑,最开始的时候,她们母女跟我要钱,我还想着,至少我还是有点用的。等我反应过来,自己想要用钱来证明在她们眼里的自己还是有点地位的,这个念头是有多可笑。所以我就开始疏远她们。”
“其实这几年,我也有点想明白了,也理解我妈妈,但我依旧无法原谅她,无法原谅我姐姐。至于我爸爸,他这一生,都是为亲情所累,只可惜,那亲情的对象,却不是我。”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她终于可以长长地叹息:“你看,我就是长在这种环境里的,我有家,却也没有家。反倒是英国那间小小的公寓,让我有一种归属感。”
那是唯一属于她的,实实在在的私人领域。
然而有一天,有一个陌生的男人,他厚脸皮赖了进来。
姜煜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能安慰到她,这是第一次,听她说起自己的儿时经历,跟八卦周刊上印着的文字,完全不是一种感觉。
他知道自己是在心疼,却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这种心疼。
直到他脱口而出:“我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