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10

    希望当真只有一线。

    膝下生疼,手也僵硬得如有千斤重,仅一个抬手擦汗的动作,做起来也要让疲惫的身体经历一阵酸痛。慢慢地直起身,极目是铺天盖地的白,偌大的殿堂中仿佛是用白纸厚厚地铺了层地毯,膝盖跪下去似乎还要往下陷几分。拿起一张放到眼前看,白纸上密密麻麻写满字迹:“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生清净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正午和煦的阳光穿过重重树影斜斜地照进来,洒在纸上变成一个个金色的光点,光点里的字迹模糊起来,光点外的字迹还罩在阴暗里,丝丝凉气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连凝固在纸上的墨迹也浸湿了,似乎要努力留住那匆匆拂过的指却又无力留住,只能不甘心地让它带走一点点自己的痕迹。

    那日赤炎走后,勖扬君就把文舒带到了他的寝殿,文舒正疑惑,他紫袖轻摆,殿中如下雪般沸沸扬扬落下无数纷乱的书页,堆积于地,竟盖过了脚面。

    “不是要走么?那就快些理完吧。”他倚在门框上讥笑地看着文舒,“别让你的新主子等急了。”

    文舒看着他眼中的冷漠被怨毒一点点取代,静静地问他:“天君当真会践诺吗?”

    他脸色一沉,劈手挥来。

    嘴角抽痛,文舒盯着他盛满怒火的眼,缓缓道:“天君切勿言而无信。”

    “小心你的新主子等久了把你忘了。”他避开文舒的眼,冷声道,一声不吭地倚在门边看着文舒慢慢跪下,将地上的纸一张张看过,再一张张比对着寻找。

    

    白纸无数,浩如烟海,成套成册的书卷被打散成只字片语等着他将它们一一找出、归类、梳理。已不知第几日了,在这里埋首抓牢一线希望,废寝忘食,连日夜也快分不清,膝下的纸毯却丝毫没有减去厚度,一步一步挪着,膝盖在纸张中下陷。间或直起腰来缓一口气,四周仍是茫茫的纸海,而他就似乎是被困于海中央的落难人,茫然地在海中张望,最后被海水吞噬。

    勖扬君总是倚在门边冷眼看着:“还想着走?”

    文舒说:“是。”

    他衣袖一挥,整理成册的书籍白蝴蝶一般在寝殿中飞扬。

    一日复一日,所有动作都近乎机械,疲倦得连个“是”字都不想回答他。他仍一日复一日地问着,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

    这些文舒都无暇去看,面对着一张张相似的白纸,疲惫到极致时连思考都不能,眼前忽然落下一道暗影,迟缓地抬起头去看,下巴被捏住,受到痛楚的刺激,神智清明了一些,于是嘴角又习惯性地要弯成那个弧度:“主子。”

    “你的新主子对你倒是上心,天天来要人。”

    “……”文舒不答,看着他那双漂亮的银紫色的眼慢慢转为凶狠,再慢慢地沉下去,酝酿成一种暗沉得仿佛无月之夜的颜色。

    “你要跟他走?”扣住他的下巴,勖扬君盯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睛,还是那么淡,眼神、笑容,总是这样淡淡的仿佛不在意的神色,一眨眼就会消散的样子。

    “是。”

    “我不放!”

    似有狂风刮过,周遭的纸跟着银色的发丝一起蓦地飞扬起来,再逼近一步,身躯压上去,勖扬满意地看到他眼中露出惊骇的神色:“我不会放手的。”

    张口咬上他细白的颈,牙齿深深地嵌入,似要咬出血来。身下的躯体一僵,片刻后猛力挣扎起来。

    “不要!”湿软的东西在颈边游移,文舒不禁恐慌。

    “有了新主子就学会拒绝了吗?”

    怒气和恨意借着牙尖和游走的双手发泄出来,衣带被解开,奋力的挣扎只是将衣衫蹭得更开。软滑的舌从颈项间一路下滑,在光裸的胸膛上留下一线线泛着淫光的水渍。

    “居然学会拒绝了……”

    掺杂着恨意的声音鬼魅般在耳边响起,再挣脱不过,文舒摇头道:“主子,放了我吧。”脸上的淡然崩溃成一片灰败的神色。

    “我不放!”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是一片狂乱的紫,“我绝对不放!”

    复又低下头,狠狠咬上他胸前的凸起,双手急切地去褪他的衣裤。

    “我的东西,永远是我的……”

    长长的银发垂下来,凌乱的发丝下,原本俊朗出尘的脸上怒意、怨毒、霸气与急迫混乱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可怖的扭曲。

    被粗暴地进入的那一刻,身体仿佛被撕裂成了两半,灼热与锐利的痛楚贯穿了整个身体,眉头皱得不能再紧,牙齿要生生地嵌进唇里。苍白的纸张在眼前飞舞着,想起了第一次跪在天崇宫的白玉石板上时,也是这样,周身一片寒凉,苍茫得所有情绪都湮灭在了入骨的凉意里。

    “你喜欢我的……”耳边响起他低哑的声音,几分得意,几分肯定,更多的是急切,急着要证明什么,“你喜欢我的,你不会走的,你喜欢我……”

    文舒慢慢地转过头,对上他的瞳,银紫色的眼中飞雪都化成了沉沉的欲火。再慢慢移开眼,身下是道家玄语,佛祖七字真言:“天君请勿言而无信。”

    下一刻,一切感官都淹没在了疼痛里。

    

    第十章

    

    

    “你喜欢我的……”耳边响起他低哑的声音,几分得意,几分肯定,更多的是急切,急著要证明什麽,“你喜欢我……”

    文舒慢慢地转过头,对上他的瞳,银紫色的眼中飞雪都化成了沈沈的欲火。再慢慢移开眼,身下是道家玄语,佛祖七字真言。

    “我没有。”

    下一刻,一切感官都淹没在了疼痛里……。

    “你有。”

    他起身离去,走到门边时忽然说道。

    “我没有。”文舒撑起身,看著他的背影定定地道。

    勖扬君拂袖而去。

    

    隔日他又再来,他依旧伏在汪洋般的纸海中苦苦索求,他倚在门边看著。不耐时,长袖轻挥便又有无数纸页凭空落下,文舒仍埋头整理,青色的身影快淹没在纷纷扬扬的纸张里。

    勖扬眼中怒火一炽,地上的纸片如漩涡般快速地涌动起来,旋转愈快,纸花漫天飞舞,起落间,地上竟已是另一番景象。[!--empirenews.page--]

    文舒怔怔地看著纸片飞起露出原本的玉砖,平整的玉砖上波光闪动,好似宁静湖面上突如其来刮起一阵旋风,浪卷云涌间,什麽东西慢慢浮现在地上,先是点,再是线,点线交错延伸,竟构成一副活动的场景。

    瞳孔蓦地收缩,这场景……

    弯折萦迂的长廊,一面可临湖观鱼一面有萧萧落花。廊下一群锦衣青年,个个高冠蛾带,神色间尊贵异常,那个蓝衣的公子挤著眉眼俏皮地说了句什麽,引得众人前俯後仰笑得好不尽兴。视线落到人群的不远处,一众青衣天奴里,是谁正一瞬不瞬地看著那群锦衣人,如此痴恋的神情又如此缠绵的目光?他眼中印的那个身影又是谁?银发紫衣,众人哄笑时他还是冷淡得半分喜色也不屑露出。

    他缓步走到他身後,文舒似没有察觉,视线仍牢牢盯在画中那个青衣天奴的脸上。这张脸,眉眼是疏淡的,连唇色也显得苍白,只两颊上微微泛著晕红,呵,这样的神色,这样的眼神……还有谁不知他在想什麽?

    勖扬在他身後站定,冷笑著看他的平静一点一点从脸上消去:“还有……”

    随著他的长袖拂过,地上的场景渐渐消退,待重新浮现时俨然已变换了地点时间,或是广厦之下或是殿阁之中,或是宾客云集,或是二人独处,不同的地点不同的情境,走马灯般不停变换,唯一不变,那个青衣人痴缠的视线,羞涩的,压抑的,苦苦想要隐藏又时不时抑制不住地流露出来。放大定格在眼前,强硬地闯入眼帘,痴心得让人忍不住想要讥讽,真是妄想。

    “再看看这个。”话语中掺杂著愉快的笑意,勖扬君微笑著向地上指去。

    地上的场景再度变化,映出一间雅致的房间,纱帘低垂,丝丝烟缕从紫金香炉里熏出,流沙般在空气中浮动又瞬间消逝。紫衣人正卧在榻上酣睡,长发落下,遮住了额上灿灿的龙印,一双上挑的眼也阖上了,隔著嫋嫋的烟雾看去,一切如梦似幻,连他平素总是显得疏离的面容也柔和了下来,不再高傲地拒人以千里之外。青衣的天奴慢慢走进画面中,小心翼翼地,生怕脚步声惊醒了榻上人的好眠。他定定地在榻前站了好一会儿,画面外的人只能看到他瘦弱的背影。再然後,他慢慢地弯下腰……

    “不要!”文舒猛然後退一步,却撞进了勖扬君的怀里。

    勖扬君只是笑,指尖一点,地上的画面蓦然变换,二人仿佛进入了房间一般,看著那青衣的天奴自袖中掏出一截红线,悄悄地一段系上榻上人的指,再系上自己的,喜服般的豔红色连接起一睡一醒的两人,细细一线红得刺痛双目。

    “你是醒著的。”文舒低声道。

    早已沈眠在心底的记忆直白地在眼前重演,漫上心头的只有羞耻和苦涩。当时是情难自禁,放到今日却是对他莫大的讽刺。

    勖扬君伸手将他揽进怀中,下巴支著他的肩,:“你喜欢我。”

    青衣人腼腆的笑容就定格在眼前,文舒只觉脑中一阵晕眩,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你一直都知道。”

    一介凡人能得入仙宫就是莫大的福气,多少人间帝王穷尽了一生,倾国财富付诸流水也只落得一场长生不老的虚梦,他一个凡人弃婴却轻而易举就脱了凡胎,连那些清修百年才得位列仙班的仙人们都要称羡,他还有什麽好祈求?更哪来的资本喜欢上这个连天帝都要礼让的天胄神君?传出去要笑掉多少人的大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