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七星之痣疑身世
事实证明,苏问昔男女之嫌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
苏问昔的早饭是子规亲自端过来的,掐着她起床的点。
苏问昔看着跟子规比起来显得格外大的托盘,有种欺负儿童的罪恶感。拿眼看后面跟着的双手空空的东砚。
“少爷说小姐的脚伤是因为他而起,所以坚持自己送过来!”东砚无奈地说。
少爷是比他小好几岁,他也知道凡事自己应该照顾少爷,问题是少爷一个眼神,一个表情,都带着不容置疑,他实在……抗不过对方的气场。
苏问昔不得不对子规说:“以后让下人将饭送来就是了。”
再怎么着,她也不至于跟一个充大人的小屁孩计较吧?不至于这么殷勤吧?何况他这一示好,更不好计较了啊。
子规没有回应苏问昔的话,问了一句:“我一会儿出门,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给你带回来。”
苏问昔一想,也是,昨天乔老头要他去修门呢。既然医药费免了,自己不回报一下也说不过去。歪着头沉吟了一下下,笑嘻嘻说道:“那你买几只花盆,从乔老头那里带几棵花回来好了。”
子规:“……”默了一下,“你想要什么花,我给你买回来。”
苏问昔摆摆手:“不要买的花。跟乔老头说,他养不活的花只管转给你带回来就好。”
子规:“……”
这么好说话好打发的苏问昔,他能相信她是因为伤了脚所以一夜之间转了性吗?
子规从苏问昔房里出来,在院子里问红莺儿:“小姐喜欢什么花?”
红莺儿愣了愣,奇怪地说道:“小姐不喜欢花啊!后花园里以前夫人留下的好几种花都被小姐拔掉了!”
子规:“……”
还真是个有仇必报的小丫头!这是为她跳墙摔到脚的事情泄愤?就拿让他运几盆花回来发泄?还是乔老头儿的花不好要所以为难他?
还真是个小孩子!
修门的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苏老爷派的下人自然是得力的,带去的木料也是上好的。
两个下人在那边修门,乔老头这边强拉着子规诊脉。
“咦,小娃娃,你这脉相……”乔老头惊诧地看着子规,明明羸弱的身体,面黄肌瘦的表相,为什么这脉跳得如此……平缓有力?
他居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子规当然知道,自己一具稚子的身体装的是成年人的灵魂,自然脉相与常人不同。淡定地收回胳膊,说道:“乔大夫费心,且将红花油开给我吧。”
乔老头摸着那两根胡子,还在琢磨子规的脉相,瞪着子规看了一会儿,说道:“你把鞋脱了,让我探探你的脚脉。”
子规:“……我委实无病!”
乔老头翘着胡子:“有病无病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让你脱鞋就脱鞋!”
子规:“……长者面前脱履赤足实在失礼,恕我不能答应!”
乔老头气得瞪了眼:“你这小子恁得不讨人喜欢。老头子我是医者,眼里只有病人,什么长者不长者?少跟我咬文嚼字地拽!痛痛快快脱鞋让老头子我诊治一二是正理!”
子规无奈,只得脱鞋去袜露出脚来。
乔老头一把将他的脚捞起来,放在长凳上,伸手去探他的脚踝,却忽然看到他的脚心有数颗黑痣,惊异之下抬脚细看良久,抬起眼来盯着子规,脸呈异相:“你脚底有痣,可曾给旁人看过?”
子规愣了下,说道:“不曾!”
“可有旁人知道你脚底的痣?”
“……应该没有。”
乔老头放开子规的脚,严肃地说道:“老头子我绝非危言耸听,为你的性命着想,你脚上的痣,万不可露给外人看!”
子规愣愣地看着乔老头。
“七子定星,你只差一颗。你的来历我不想打听,你最好也不要跟外人说。记住,任何人!你把鞋袜穿上吧!”
子规满心疑惑,不过并没有多问,默默地穿上鞋袜。
乔老头去了另一间房,片刻之后拿过一个药瓶并几个纸包:“这个里面是红花油,早中晚涂到伤处。这几个纸包是一样的药丸,调养身体用的。你身体虚浮,全像心志撑着。早晚各一粒用着。”
“谢乔大夫费心!”
“费什么心?我全是看小丫头的面子!你当我的药是这么便宜拿的?来的时候小丫头没有让你带什么话?”
子规:“……乔大夫若有什么不喜的花赠送一二……”
“小丫头不是这样说的话吧?她一向最拿手的就是夺人所好。怎么会要我老头子不喜的东西?”乔老头哼了一声。
“……”子规有些讪然,“乔大夫觉得不好养的花……”
“这才像小丫头说的话!”乔老头笑咪咪的,“她说得必定没有这么客气。”
子规看乔老头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觉得实在是……不能理解。
乔老头却已是兴高采烈地说道:“要花是吧?你拿了几个花盆过来?”
“……六个。”
“六个太少。我这里有七个,一并找出来,将花挪进去交给你带走!”
“……不用那么多……”
“老头子我说用就用!这么多花你们捧回去不方便。隔壁放着一个推车,一并推走。”
这天深夜,子规躺在床上,并没有入睡。纱窗外纺织娘“吱吱”叫得欢畅,院子浅池中能听清晰的蛙声破窗而来。
子规借着一片皎白月光看着纱帐顶端。
他脚心的痣,义父跟他曾提过。告诫他万勿在他人面前脱袜露痣。
他其实并没有太在意。
然而日间听了乔大夫的话,不由疑从心生。
为什么义父会用一个小乞丐的尸体代替他的身份?为什么让他忘掉从前重新开始?为什么让他隐瞒姓名跟着姨母来到苏府?为什么会有这个他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婚约?
义父和苏老爷隐瞒了什么?弘光主持又知道什么?为什么会在他临死前说那番话?
子规坐起身来,心思烦乱。
外间的东砚听到衣衫悉索,隔着门问了一声:“是太热睡不着么,少爷?”
子规沉了沉声:“有些泛夜。你且睡着,我看会书就好!”
如是说,东砚仍旧进来掌了灯,问:“我给少爷换盆冰进来吧。”
“不用。夜深人静,读书正好。你去睡吧!有吩咐我喊你!”
东砚看子规实在坚持,近日也摸透了他的脾气,知道他说一是一,于是应了一声带了门出去。
子规望着再次闭上的门,出了一下神。
他在边城的时候,家里下人并不多,从小义父就让他自己照顾自己,且时常对他耳提面命地教导:“下人最会揣摩主人心思,最会献殷勤,也最易卖主。万不可轻信。”
东砚,据他观察,并不是个心思繁杂的下人。苏老爷似乎和义父一样,家大业大,下人用得并不多,不知道的只会以为他好清静,了解的人才知道他真正在避讳什么。
他之前,从未听义父提起过苏老爷,为什么边城破城前,义父会送他过来呢?
子规在前一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身份,然而来到苏府,种种事情串联起来,竟让他愈发觉得某种诡异。
在书桌前坐了一时,子规打开身前的抽屉,一层层纸翻开,下面压着一片陈旧的木片,正是他在静安寺经阁无意中碰落地面捡回来的那片。
薄薄的木片,形体瘦长、质地坚硬,上面雕着栩栩如生一朵莲花,刻痕婉转流畅,在薄薄的木片上却入木极深,莲花层次分明,简洁明快。
下面刻着两行字,却并不像汉文。他虽不认得,但笔体圆润流畅,和雕花的似乎是同一人。
这个木片是一片书签,在边城的时候他也有一片,义父说是他母亲生前之物。为何静安寺的经阁里藏着一片呢?弘光放的还是另有其人?
他的父母亲又是谁呢?他记事起,义父好像从来没有提过他的父母。
外面房门轻轻敲了两下,东砚隔着门说道:“少爷,四更天了。乔大夫既然嘱你好生将养身体,还是早些歇了吧!”
子规沉着声应了一声,将书签重新收到抽屉里,熄了灯重新上床。
满腹疑惑,最后仍是浑浑沉沉地睡了,却是梦里一片繁杂,都是上一世的各种场面,睡得并不踏实。
不知睡了多时,听见东砚低声说道:“不用少爷,我送过好了!”
子规一睁眼醒来,隔着门便喊了一声:“东砚?”
外面东砚便应了一声:“少爷,你醒了?”
子规坐起身来,说道:“早饭还是我端过去。让厨房的人稍放一放。”
东砚应了一声,便转而吩咐了外面的人。
再送洗脸水进来,子规已穿衣起床。十分利索地洗脸净手漱口,完全不假手于人。
东砚觉得从来没有当过这么省事的下人。每日日常起居,他其实就是个跟班,除了跟来跟去,几乎没有做过什么事情。
跟着少爷去小姐院子的路上,看着前面默不作声端着托盘的足足矮了自己一头、却腰板笔挺、煞有气势的小少爷,有些无措地摸了摸头。
某些方面,忽然觉得这位小少爷和自家小姐还真是一个样儿。自家小姐再娇惯纵宠,可一样也是喜欢日常起居自行打理。因此做下人的,十分地清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