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之湄实在听不下去，直接推开门。

她的鞋跟高而细，走路时声响利落而清脆，听得办公室众人心里打颤。

付灵脸上更是风云变色，“你、你怎么没打招呼就回来了？”

“苏域秘书做事还要提前跟你打招呼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付灵深吸一口气，“我应该派司机去接你的。”

“你是真想接我，还是怕我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呢。”时之湄微微一笑，“可惜我全都听到了。”

一时间，办公室内众人表情各异，付灵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对我有意见可以当面直说，大家都是成年人，背后论人是非未免太过小人。”时之湄夹枪带棒地点名，“你说对吗付经理？”

付灵组织半天开口说：“我觉得没必要重做。”

时之湄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

“华耀根本不重视内容部分，我们之前送过去他们都不会认真看。”

付灵见时之湄，付灵越说越有底气。

“重要的是不要耽误华耀展馆的开放时间，真的没必要费事费力。”

这话倒是真的。

时之湄亲身体验过，自然知道华耀上下对内容部分有多不重视。

容蕴不知道还有外甥女的底细就敢塞进项目，苏域有事来迟那段时间，大家默认要看内容部分，甚至前不久他还亲口说选自己是不想额外浪费时间……

时之湄不免也开始怀疑自我怀疑。

那为什么还要较真呢？弄得大家满腹委屈。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

她深吸一口气。

还是没办法让这种质量的片子从自己受众通过。

最后时之湄只能说：“明天不是要开项目会吗？交给苏总决定吧。”

付灵闻言，笑了起来，“好，我会跟苏域哥哥说的。”

次日的项目会流程还跟上次一样。

不过站在台上的项目经理换成付灵。

苏域这次全程在座。

所有参会人员也一改上次的懒散模样，聚精会神地看着大屏幕。

唯有时之湄有些心不在焉。

众创这版没怎么改，她闭眼都能想象出是什么效果。

成片播放完毕。

大家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苏域，等他发话。

时之湄紧张地攥紧手里的笔。

很难形容她现在的心情。

按理说，苏域现在就通过自己能省不少事，坐着等项目提成到账就好。

可是……她打心眼里接受不了这种糊弄的行为。

就在她万分纠结的时刻，苏域忽地抬眼看过来。

“你来说一下？”

众人的视线移到时之湄的身上。

她得到鼓励，站起身，“我的意见前几天已经跟付经理说过，为此还产生了一些分歧。”

苏域挑了下眉，“所以你的意见是？”

“重做。”

付灵急匆匆地阐述自己的理由，“这不现实，只剩一个月的时间。”

众人听完，也在心里产生不同的猜测。

时小姐胜在专业背景强，中间还有正源隋家这层关系，但上来就说重做，连个解释都没有。

而付经理是付副总的堂妹，苏总这次亲自换她当项目经理，反驳也是从实际出发。

两相比较，结果显而易见。

苏域整了下腕表，慢条斯理地开口。

“我希望大家能记住，时之湄是这个项目的艺术指导。”

众创的员工懵了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灯悬在头顶，冷白色光照下来，衬得苏域好似高高在上的审判者。

冷漠，严肃，不留情面。

“内容部分的一切以时小姐为准。”

这句话极有分量，重重地砸在所有人心上。

众人面面厮觑，神情各异。

时之湄也愣住了。

“所以就按她说的重做。”苏域这才看向付灵，“没问题吧？付经理。”

付灵只能点头，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好的。”

接下来的环节，众创这边只留建筑方面的项目经理继续汇报。

其余人等匆忙赶回公司，商量怎么在最短的时间内重做。

直到散会，时之湄都没反应过来。

出门，彭业跟上次一样在外面等着。

时之湄抢先说：“苏总他现在人在办公室吗？”

彭业点头说：“对。”

再度踏上十二楼。

路过秘书办公室，时之湄想起上次的经历，还有点不好意思，主动上前打招呼。

“时小姐啊。”秘书认出了她，面露微笑，“苏总刚跟我们说过，您来的话直接进去就好。”

这次虽然得到允许，但时之湄还是规规矩矩敲了两下门。

里面传出苏域清润干净的声音，“请进。”

时之湄轻轻地推开门。

见来人是她，苏域还有点惊讶，“这次怎么敲门了？”

时之湄调笑说：“怕再吓着你啊。”

苏域抬手，示意她坐到自己对面。

时之湄收敛笑意，问：“你对我就这么放心吗？不怕我说重做是故意刁难他们？”

“一句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时之湄还是问出自己心底疑虑，“你这么放心是觉得这部分不值得自己费心还是……”

“那没必要拿项目百分之十请你过来。”苏域言辞恳切，“我放心交给你是相信你能做好。”

之前听他说信任总觉得是鼓励自己认真工作的话术，经历过刚才那一幕，时之湄才相信苏域是发自内心的。

“为什么啊？”她反倒觉得困惑，“你认识的人里应该有比我专业的啊。”

“会上坐着的很多就是。”苏域顿了顿，“但他们都等着看我眼色。”

时之湄自小活在别人惊艳的目光中，得到的夸奖也大多来自于身材和相貌。

至于其他方面，她有基本的自知之明。

退学多次，专业和学习能力算不上优秀，脾气就更称不上好。

如今难得听人肯定自己这些方面，一种别样的喜悦渐渐袭上心头。

“付灵这人看着不好相处，其实没什么主见，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要求严格一点，问题应该不大。”

“好，我知道了。”

时之湄继而想起付灵提过她有个从小跟苏域玩到大的堂姐。

“那你觉得她姐姐是什么样的人啊？”

“怎么忽然问起付莹？”

“我老听别人说你们两个关系不一般就想问问。”时之湄盯着他脸上的表情，紧接着补充说，“你要是对她有意思，我就不能再喜欢你了，咱们以后就只聊工作不谈其他。”

苏域知道，她这是以退为进，试探自己的态度。

理智告诉他，应该骗时之湄说自己跟付语宁确有感情，这样她应该不会再做纠缠。

可他说不出口。

明知道时之湄嘴里的喜欢多半是骗他的，苏域依然不忍心拒绝。

“我跟付莹只是朋友，没有其他关系。”

话音刚落，就看到时之湄笑了起来，眉眼艳丽而张扬。

她离开之后，办公室只剩苏域一个人。

他闭上眼，浮现的是五天前车里的场景，她嬉笑着说“你早晚会喜欢上我”。

像个魔咒。

-

到家之后，时之湄才看到消息提醒，一连串未接的语音通话，都来自魏真。

她单手脱下高跟鞋，回拨过去。

魏真人在酒吧，背景音嘈杂。

她捂着话筒，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僻静的角落，神秘兮兮地问：“你猜刚才谁来找我了？”

时之湄兴趣缺缺地问：“你前男友？”

“错，是你前男友。”魏真说，“他专门找来这个酒吧，问我你去哪里了。”

“哦？你怎么说的啊？”

“我就说你回国了，他特别不能接受，非说说我骗他，还说你如果回国肯定会带上他的。”

时之湄打了个哈欠，“他还挺单纯。”

“谁让你当时天天哄着说要带人家回国玩。”魏真也挺好奇的，“你当时走得急，我都没来得及问你分手的原因。”

“没什么，就腻了。”

她前男友是英裔法国人，叫Louise，脸蛋身材性格都完美符合她的要求。

他嘴跟抹了蜜一样，说的全是甜言蜜语，张口喊得都是宝贝。

开始的时候她还挺受用，可时间一场，他每次说话，时之湄就觉得烦。

时大小姐的爱像一阵风。

——来得快，走得更快。

魏真也习惯了，开导说：“这种男人分了就分了，我看他不一定是真在乎你，唉，谁都想过前有保姆后有司机的神仙日子。”

是啊。

连她自己都想。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时之湄以后能不能继续过都不好说，实在没有闲情逸致再养个废物陪自己玩。

魏真又问：“哎对了，你的新目标最近怎么样了啊？”

一提苏域，时之湄兴致勃勃地跟她分享，“我最近发现他还挺厉害的。”

“挺厉害的？”魏真随即了然，“哦，你们睡了啊？”

时之湄：……？

时之湄：“怎么扯到这上面了？我想说的是他工作能力蛮强的。”

魏真有被惊到，“你现在竟然开始关注男人的工作能力？”

经她一提，时之湄才发现自己交过这么多任男友，回想起来都是千篇一律的帅哥。

甚至记不起他们读什么专业，从事什么工作。

脑中自动闪过今天开会的场景。

——苏域端坐上位，当着众人的面，掷地有声地说“一切以她为准”。

那种毫无理由的信任和肯定，回想起来，心脏还会跟着颤。

“忽然发现认真搞事业的男人也挺有魅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