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端水来。”郑檀眼见则冬跑着下去,视线落下来,便一直在陆娆身上。她是有怒气的,这些个丫头愚笨非常,主子都烧成这样了,还不知晓要喂一些水进去。

“郡主别忙了,奴婢们都试过了,根本就喂不进去......”下面的小婢女端了清水上来,忙着解释道。

郑檀接过水,扫了她一眼。

此人面生,之前没有在掖永宫见过。

是个新来的。

“再取个勺子。”郑檀言罢,舌头一舔牙根。这婢女办的一手好差事,还真就只端了一碗水上来。这碗水端在自己手里,摸着还是凉的。

小婢女心头一紧,又忙着跑下去,取东西去了。

郑檀眼睛看一下过一周,全是生面孔。

视线再回到榻上。陆娆自小,就不是个容易长肉的,现在一番作弄,又还在大病当中,便愈发的瘦弱了。郑檀觉着自己的呼吸有些不畅,心口闷闷的发起疼来。

陆娆她一个住冷宫里的人,皇后怎的又对她下了手?

......

不久,小婢女勺子洗净,送到了郑檀手里。

其余的事情,都可放在之后再做处置和考量,现在最为重要的,还是陆娆的病。郑檀拿了勺子,蘸取了碗中清水,盛出少量,以勺子底部湿润处,在陆娆唇上轻轻涂抹几下。

她现在许是真的喂不进什么的,润润唇也好。

郑檀一面做着这事,一面也问,“怎么回事,怎的病成这般?又是为何,不能请太医?”自家中过来的急,父亲那里也没有同自己明说因由,便只能她自己来问了。

旁人或许没有资格过问,可她郑檀有。

当年定下婚约之时,现在的陛下都还只是太子,先帝与她父亲定下婚事,为防额外之事阻碍,也明言了,若非她与陆娆有一人夭折身故,便永不解除婚约。

那时的话作了数,是以,即便她是女子的事情公之于众,现在的陛下也没有对此婚约提点过半分。

小婢女一时显得慌张,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就算郑国公府位高权重,甚至能惹得皇上忌惮,但这里毕竟是后宫,自己就算不说,又能怎么样?难不成,这位还真敢将手伸到宫里来么?

“聋了么?”她实在是没有了耐心,平日里训下的威风都散了出来。

“奴婢......奴婢是刚来宫里的,什么、什么也不知晓。郡主别问奴婢了。”小婢女啪嗒一下落了泪。

她不止不能说,也不敢说。自己是皇后的人,而那样的事情,要是被郡主知道了,她可不知自己还能不能有命在!

郑檀搁下碗,直直过去,提腿便是一脚。

还是动了气,她胸口起伏着,又凑近了蹲下身子去看那人,“外殿无人,滚去守着。”

这样的人,留在里面怕也只是污了这里,污了阿娆这般纯净的性子。

......

则冬这次回来的很快。

这回太医院,出奇的还派来了两个出诊。

太医半弓着身子同郑檀见礼,“见过郡主。郡主身子哪里不适,我等前来给您看脉。”

郑檀将左手往后放了放。

“现在不必,先瞧瞧咸姳公主的病。她烧得厉害。”

再这么烧下去,陆娆是身体往后可不好养回来了。她容不了得这样的事情发生。

两位太医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子,垂了头,认命去了榻前。

则冬跑了一路,中间风雪又大,一张脸冻得通红。现在看着太医过去,又忙着赶在他前头,将榻上的帏帐放下。

公主还没有出阁,女儿家的声誉最为重要。太医也罢,终归是男子。

......

“她如何了?是何导致?”

那太医面色亦然不大好看。

“这...咸姳公主高烧不退,结合此前发生的事情来瞧,应当是落水之后,肺部有积水,诱发炎症至此。”服下禁药,又在这个时节生生用刺骨的冰水解了去,往后的身子,怕是不大好的。具体是什么地方不好,还得等人醒了之后再瞧。

后面这两句,他们哪里有胆子说出来。半遮半掩的便过去了。

“......”

果真,出的事情不小。

郑檀右下眼皮忽得跳了一下。

落水!

在这个气候的落水?

“那下官先下去开方子,在即刻抓了药送来......”花了些功夫看完了咸姳公主病症,除了开药,自然是想法子跑。

难道还在这边做郡主娘娘的出气筒么?

“慢着。留一个在这里,守着她。咸姳出了事,你们也都别走了。”都留下,陪着吧。

“......”

*

陆娆还没醒,她便不走了。

走了也不放心,不若守着。

则冬过来,“郡主,药已经可以喂下去了。”太医施针之后,公主起码可以喂得进药了。药喂的进去便好了。

“郡主守了公主大半夜了,下去歇歇吧。”则冬留在掖永宫有些日子了,算是个老人,对郑檀哪里会陌生。

郡主娘娘性子冷是冷了些,但胜在出生郑国公府,能护着公主一二。

“不必管我,你自下去歇。”

“......”就知道说什么也不会有用。则冬长呼一口气,“那奴婢就在外间,您唤一声,奴婢便来了。”

“嗯。等歇好了,将她这半月发生的事捋顺了,一一同我说,别遗漏什么。”

......

郑檀有些累,双指一捻眉间,缓缓疲累。端起前头那碗清水,一下饮了大半。倒也不管那碗水是给陆娆用一二的。

如果她没有记错,陆娆今年已经十六了。

自己长她六岁。

眼前这丫头,也到了该许人婚嫁的时候。

即便不许人,也不能一直待在宫中。

郑檀思及此,见榻上之人微微动了手指,淡淡的细眉蹙了又松,是要转醒的模样。

她果真在梦中都是难安的,一双手忽的开始乱摸近处的物什。郑檀知道她想要什么,伸了自己的手过去。小丫头陡然安静下来,蹙起的眉间也缓缓松开。

“世子......世子、姐姐。”

是了。陆娆从小就是一口一个世子的唤着自己。那次事情之后,她改不过习惯,唤着世子又恍惚觉着不对,便在之后加了“姐姐”二字。

郑檀左手伸过去原是自然的很,被她一下子握住才有了痛的反应。方才为了应付太医,伤了手,现被大力握着,额上冷汗细密的往外冒。

偏生陆娆还不肯放手,拉扯着放到了自己胸前。

“姐姐......救、救我。热、姐姐......身上好热......不舒服...给我水,要水。”陆娆握了她的手,便一直梦呓不停,只是来来回回都是这几句。

郑檀起了疑。

身上热?

难道是因为热,才落的水?!

“则冬!你进来。”

......

“郡主,出了什么事?”则冬过来的很快,一看便是为未有熟睡过去。

“你们家主子前几日到底出了什么事?恐不只是落水那样简单吧!”

原本所料,只是落水,即使事出有因也能在之后查查明白。所以先前,郑檀并不急于问她。

则冬也显得疑怪,只道:“郡主此问,奴婢也觉得奇怪。那日夜间,是为宫宴。公主在宫宴之后便觉着浑身无力,公主那时命奴婢去叫人,奴婢便留着公主在亭中等候。但,奴婢离开不过半刻钟,回来的时候公主就已经落水了......”

“之后,皇后娘娘也到了。见到公主便勃然大怒,说是公主在宫宴之后衣衫不整,在...在亭中放浪,败坏皇家声誉,罚公主在宫中自行反省,不许给请太医。”

郑檀闻之,后背生寒。

“你先下去吧。”

则冬按言退下。她是真想不明白,郡主心里想的是什么。说她在意公主吧,她知晓了这样的事情,竟也还沉得住气,一言半语都没露出来;说她不在意吧,她又这般守着公主,这般的急切......

也怪不得公主日日猜测她的心意,心生不安。

*

陆娆在亭中方浪?

莫不是在同她玩笑!

“阿娆,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总得醒过来,你要告诉我是谁欺负了你,姐姐才能,替你讨要回来啊。

郑檀瞧她瞧得舌尖发苦。

“姐姐......”梦里不知身在何,陆娆不过梦呓。

“姐姐在。”

在陪着阿娆。

她们阿娆啊,小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小时候在宫中被养得白白胖胖的,自己每每来宫中看她,都喜欢掐她面团子似的脸。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日子过得这样艰难了。

是她八岁时,点破自己是女子那件事之后吧。

临近天明,陆娆冷得身子颤抖。

外头没有了动静,则冬大抵也睡熟了。郑檀探了探她额上的温度。自行脱去了外衣,掀开了被子上了榻。

拥了她的腰,郑檀唇贴她耳,轻声问,“还冷么?”

“冷。”

郑檀惊一下的,抬头看她。

这人醒了?

好像没有。

“那我抱得紧些?”

“好......”

“......”应的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