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世子......”
郑檀是为慰她,不自觉将自己和陆娆都牵引到了,不该忆怀的往事里头去了。
往日与昨日都是一样的,不管过去的时间长短,都已经是过去的事。她可以停留在过去久一点,但......陆娆不能停留在过去,她也不能永远停留在这处地方,困在里面。
“是姐姐不好。”不该多说什么的。她的计划里,陆娆不知道所有的事,便是最好。她眼睛落在陆娆的发上,不甚自觉的去抚摸,“怎么还是改不过来呢,一下世子,一下姐姐的。”
说了很多次了,在外唤她郡主,会好很多。至少不会牵扯到往日之事,不会伤情了。
陆娆不依,“不要......”
“唤姐姐也好,唤世子也好,就随着我吧......好不好啊?”
这哪里是什么值得争辩的事,郑檀很明白,她不该允准陆娆什么,可在嘴上,哪里可以对陆娆说出什么重话呢。
她松口了,“罢了,随阿娆喜欢罢。”
陆娆笑了,牵扯到某处连着咳了许久。到后头,连话也说不清晰。
咳成这样,往后还能好得透彻吗。心里不可能没有隐忧,也设想和预备了到时回家再向母亲问上一句,知晓个准信,也好安心。如此想着,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郑檀帮着她抚背,扶好她的身子,借自己的身体给她借力。
......
好在不久则冬便回了,端了汤药进来。郑檀眼瞧那药端进来,敛去不该露出来的神色,早已经同平时一般模样端坐着在榻侧。陆娆咳得厉害的时候,被她扶着靠在了后枕上缓气。
“则冬来了,殿下撑着些,先将汤药饮了罢。”
陆娆撑着,抬起眼皮意味深长望去。她变得好快啊,则冬一进门,她便连阿娆都不叫了。直接生疏的一句“殿下”,将彼此距离拉开的天与地一样远。
只是则冬而已,有什么关系嘛......
算了,等到姐姐接她去国公府住的时候,便不会再有那么多的顾忌在了。她等着那一日呢。
“将药给本宫。”陆娆不受宠,原本也不会轮到她自称本宫二字。天底下凑巧的事情就是这般的多,她居住在宫里,还是掖永宫的主子,诚然也就担得起本宫的自称了。郑檀在外人面前做戏,她也撑着劲儿的陪着,一口一个本宫的去迎她殿下二字的尊称。
在吃药这件事上,陆娆不会扭捏,外头天气冷,药端进来只微微有些烫口。她歇了片刻,端起药便饮下了。
郑檀坐在她榻前,手接过她端着的瓷碗。两只手相触,陆娆的指尖点到她的手背。她被这一下惹得顿了顿动作,很快又如常的将碗递给则冬,回看陆娆的眼神有些探究,“殿下喝了药,早些歇息,臣便告退了。”
得,她又在做戏了......陆娆脸上的表情耷拉下来,嘴巴一扁。
奈何人家不为所动,提腿往外走了。
“......”
*
主子没法子下榻去送客人,便是则冬跟在郑檀身后,随她一道出了陆娆的寝殿。
“不必跟着出来,进去伺候罢。”陆娆余光可看见她的影子,并未回头,就这般交代了,“殿里冷的紧,这几日的炭火不要省。”
则冬愣神,回过神来才明白,这位是什么都知道,往常什么都不曾多言过。
则冬心想的没错。郑檀往日确是一直有令人注意掖永宫的近况,并且定时回报。她知道陆娆在宫里过的日子并不安稳,皇后不喜她,陛下亦不宠她。陛下之前对待陆娆的用心,与现在对待陆娆的冷淡偏颇,实在相差过大。这样的对待的差别,即便知道是因为自己身份的转变而连带着的,郑檀也曾探究过。并且,探究到了现在还未歇下。
自己时不时的照拂,加之现下国公府的权势与此前先帝定下的婚约。前头这些一并存在着,宫里的各派都不曾对陆娆动过手。就是使些暗地里的绊子给她,传些流言膈应着,份例上该有的东西总会克扣不少。但这些算不得手段的东西,明面上都可以瞧得着,届时都能一并还回去的。
可前几日那事.......趁她在京畿道的时候,动手行事的人,一出手便损伤了陆娆的身子。
她有预感,这一次只是开始,并不是最后一次。
炭火不必省着用了。不久之后,她便会带着陆娆回国公府避祸。
须臾,她还没听见则冬的应声。她蹙眉了,转过身打量则冬。
好似是有话要说呢。
郑檀叹息,问道:“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便问罢。问完了,好好伺候着她,她身边能用的人不多。”
“奴婢......奴婢想问,您会、会不会也有一日,会因为别的什么弃下公主呢?”不是她喜欢多想,是郑檀每一次的言行,都极其让琢磨不透。她到底在不在意公主,会不会一直帮着公主,这都是未知的。说起来人尽皆知的婚约,到底是两个女子,做不得数的。公主这样的小羊羔,总有一日会在宫里,被宫里一群饿狼啃食到死。她想弄明白的,公主以为的靠山,到底是不是真的可靠,若是不能,公主又该几多悲戚。
放在平时,郑檀会赐她一句“放肆”。此时却不是,她甚至伸手扶了一把则冬。
殿里点的烛火洗漱,将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则冬盯着脚下自己的影子,一颗心惴惴不安,等着郑檀的话。
她跟着陆娆的时间不长,郑檀也是知道的。人留的久了才会生出情分来,而郑檀对她这个小奴才,怕是不会有什么类似情分的顾虑的。则冬咬牙,已经是在后悔之前莽撞的发问。
感觉到扶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松开了,则冬狠狠的闭上眼睛,认命到底。
“不会的。”郑檀回了,想了想接着还问,“这样的回答,能安心一些了吗。”
则冬万般错愕,抬眼都是迷惘。过了不知道多久,才晓得点头回应。
她在郡主娘娘这里得到的是肯定的答案啊。公主她,会很欢喜的吧。
郑檀久违的露出浅浅的笑意,望着内殿的光亮,心系那人,还是吩咐道:“那便进去罢,好好陪陪她。”
“嗯!”
......
信不信一个人,与时间长短的联系并不是很必要。认识时间长的人,也会因为私欲,因为诱惑,因为万千原因做出你想不到的事情。相反,相识时间不长的,可瞧见真心的,又怎么以时间去论定所有。
此事帮着印证了则冬此人,有她在宫里,倒也能叫郑檀放心些微。
则冬回去了,郑檀紧了身上的大氅,自顾往外殿去。
外殿没有烛火的暗处占了很大一部分,养祥看顾着六七个宫人,齐一排蹲着。
养祥这个性子就是如此,办差是不管别人的。管你舒不舒服呢,要你好好蹲着便好好蹲着,敢多一句话,直接打晕了就是。
郑檀走近,直问:“这几个的面孔都几下了么。”
“回郡主,属下记下了。若今夜您来见咸铭公主的事,有丝毫走漏出去的,属下必定进宫来,杀死她们每一个。”养祥回道。
他可没说假话。按早先的计划,掖永宫阖宫之人都应该绞杀,这是最方便也是最万无一失的法子。
郡主的心还是太软,对这些人下不来杀手。可在宫里的人,能来来回回都在咸铭公主身侧当差的,哪里会有是无辜的人呢,都是各为其主。单凭这样的恐吓之词,只怕是会留有祸患。
“就如此吧,时辰不早了,回吧。”郑檀颔首,便允准了将掖永宫的婢子都放过了。
回去之时,他们还得是从墙头檐上翻过去走,耗时颇多。出了宫门,郑檀望月看着,知时辰不早,便也嘱咐,“咱们得快些了,迟了家里人不免要问。”
“郡主当真觉得这样可行么?属下觉着,还是应该......”
“觉得应该全部杀掉是吧。”,郑檀打断他,肃道,“她若知道了,会怪我啊。”
那些是她宫里的人,即便不大干净。掖永宫的人本就不多,陆娆应该认识当中的每一个人。要让她出宫休养,又不依靠国公府之力,唯有在她宫里闹出些不太平的动静,且是越大越好。以皇宫进了刺客,报复之心杀了掖永宫的宫女作理由,乃是一举两得的事,大概率还能牵引出陆娆受伤的主使之人。
陆娆前脚刚出了事,后脚掖永宫便被屠了,所有人都会将原因与陆娆受伤一事联系起来。毕竟两者相隔不过几日而已。养祥的意思也是这样。
“郡主当真不选这上策吗?”再好的计策,他没得郡主的准许,也不会去做,“倘若私自进宫的事情暴露,也是桩罪过,国公爷那边......”
前头便是国公府了,郑檀先行飞身下檐,脚落了实地,才道,“父亲迟早会知道的,便让我冲动这一回。莫再拦着我了。”
养祥跟着之后,只可无奈回道:“......属下明白了。”
看样子郡主这里是不需要再劝了,说多了还是这个决定。养祥顿住脚,看着郑檀的背影有些恍惚,现在的郡主,和在军营那个,当真是同一个人吗?不过,他自小跟着她,知道是为了宫里那一位,好似也在情理之中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