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二零二零完

谢霜雨走过来,喊了声:“郑哥。”

郑哥笑道:“小谢回来了,赶紧上车。哟,还有个小伙,看着面生。”

两人上了车后座,车子轰隆一声开动了,谢霜雨说:“我收的干儿子,回来跟我认认家里的路。”

郑哥诧异:“小谢你认了个这么大的儿子?这小伙该有十六七了吧?”

张雪崖霎时脸就红了,扭头盯着谢霜雨,舌头都打结了:“你你你别乱说!”

谢霜雨哈哈大笑,“开个玩笑。他是我的学生,放假没事,跟我过来玩两天。”

郑哥也跟着笑了两声,又找话闲聊:“小谢,你那山头今年收成不错吧?”

“还成,山上收成也就够我一个人吃喝用,倒是鱼塘里收获不错,今年虾蟹都长得肥。”谢霜雨也不遮掩,顺口说,“我交代过小王他们,最新鲜的食材都先给你家饭馆送去。”

“那是,咱们什么关系,小王他们也不敢怠慢,每天都送呢。”

郑哥将方向盘打了九十度,车子进入没有路灯的乡间单行小道,两侧树影重重,夜色浓重。

远光灯打开,雪白刺眼的灯光照亮前方水泥路面。

张雪崖用手指戳了下谢霜雨的胳膊,“你家还有山头?鱼塘?”

“是啊。”谢霜雨点头,随手向窗外隐隐约约的起伏山峦一指,“就是那座,现在看不清,明天带你去爬我承包的山。”

张雪崖:“……”

他一直以为谢霜雨只是个清贫的家教,靠补课费为生,所以才这么尽心尽职地给每一个学生上课。

万万没想到,谢霜雨其实是个大地主?

只听谢霜雨又说:“鱼塘就在我家老宅后面,等会转过去就能看到。”

很快张雪崖就看到了月光下微波粼粼的鱼塘,面积之大都快赶上小湖泊了。

张雪崖一脸复杂:“这才是你做家教的真实原因吧?”

“真实原因是我一心要为祖国的教育事业做贡献,没其他的。”谢霜雨摸了摸下巴,“说起来,我本意是带完你们这批学生就隐退,一直考虑要不要回来专注养鱼种树呢。”

张雪崖:“……”

车一路向前,很快走到了水泥路的分叉口,郑哥停了车,远光灯照耀下,只见路边有一条碎石铺成的小径通往不远处树影遮掩的房屋。

郑哥说:“我就送你们到这了。”

“谢了,郑哥!回头见。”

谢霜雨拉开车门,张雪崖背着包跟出来,两人披星戴月,踩着一地月光在碎石小径上走。

小径不短,两边有成片的矮树和枯败的野草丛,月亮被乌云遮住时,周边顿时就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夜风吹过,哗啦作响,远处房屋如同异界之物,近处草木如同鬼影。

谢霜雨隐约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忍不住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举着回头看了一眼。

小径隐没在黑暗中,肉眼可见的十米内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张雪崖跟他挨得很近,察觉到他不太对劲,皱着浓眉问,“有什么东西吗?”

谢霜雨轻嘘了声,拿着手机环照了一圈,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目光跟着手机灯光观察了四周。

张雪崖被他这副模样弄得紧张起来,一时间各种妖魔鬼怪恐怖故事浮上心头。

什么都没有,只有风吹林动的哗啦声。

“没事,可能是我多疑了。”

谢霜雨话虽如此,却不由加快了脚步,本来要走七八分钟的路程,两人连走带跑,只用了四分钟就到了老宅门口。

说是老宅,其实只是一圈青砖砌的围墙里,坐落一栋宽阔的红砖绿瓦两层小楼,算不得什么大宅院。

谢霜雨开了大铁锁,推开门,拉亮吊顶的电灯,“进来吧。”

张雪崖跨过门槛,走进堂屋,左右一打量,这乡村老宅跟想的不太一样,既没有红烛挂画,也没有大圆梨花桌,更没有什么招财进宝的摆件。

宽敞的屋内只有朝阳近窗处,摆了一张铺着深蓝桌布的长木桌,边上四个藤编的椅子,桌上有白瓷的茶壶和小茶杯。

另一处墙角有个木书架,上面零散几本书。

墙面未刷漆,仍是砖墙糊的水泥,但非常平整光滑,只挂了两幅风景画。

堂屋两边都有门,通往其他房间,谢霜雨带着张雪崖上了二楼,“你住这间吧,这间风景好,开窗就能看见山水,被子和床单都在柜子里,外间是浴室,不用拘束,就当自己家。”

张雪崖点头,将包放到房间内的小桌上。

谢霜雨人都已经走到楼梯口,突然又折返回来问:“对了,说好的带你泡温泉,你要泡吗?就在后院外边的树林子里。”

张雪崖早已养成十点睡觉六点半起床的作息,这会困得不得了,于是木着脸说:“现在是冬天,夜里十点半,到树林里泡温泉,你在开玩笑吗?”

“好。”谢霜雨不置可否,“你早点休息。”

谢霜雨常住的房间也在二楼,窗户正对着有温泉的小树林。他洗了个热水澡换上柔软的睡衣后,拿起嗡嗡震动的手机点开看。

江云鹤发微信问他:深蓝老师,快说,你在做什么?

深蓝:准备睡觉。

江云鹤:深蓝老师,2020的最后一夜,你的跨年活动就是睡觉?这可是千载难逢2020年的最后一个小时,没什么有意义的事要做吗?

谢霜雨目光落到窗外月光下的树林,忽然眉心一蹙,微微眯起了眼睛。

小温泉边上好像有个人影。

谢霜雨拉上窗帘,按灭灯光,从衣柜底层叠放的衣服里拿出备着的电棍。

他站在墙边,透过窗帘未合拢的一丝缝隙,悄然无声地往那处看去。

黑暗中,手机嗡嗡震动了两声,谢霜雨微一低头,点开看到江云鹤还在给他发微信。

他向后避了避,压低声音发了语音:“我回山里老家了,外边树林里好像有人影,可能是贼,我可能得出去看看,回聊。”

那边,江云鹤收到这语音,正要劝他小心时,商焰的微信跳出来让他问问谢霜雨在做什么。江云鹤想都没有想,顺口就将谢霜雨的语音给商焰复述了一遍。

这边,谢霜雨将手机设成静音。

透过窗帘的缝隙,他只能粗略看到光影浓重的小树林里,那个伫立的人影很高大,一身深色的衣服,脸是完全看不清。

估计是个男人。

那人应当正好面朝谢霜雨房间的窗户,只见他在小温泉边站了一会儿后,突然就动了,绕过温泉,向后院铁门的方向走来。

谢霜雨顿时心头一跳。

这空空荡荡的老宅,方圆几百米只有他和已经睡熟的张雪崖两人,等喊个人过来,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谢霜雨握紧了电棍,眼见高大的人影走到后院门口。

翻墙?还是撬门?

这老宅有什么可偷的?连个电视机都没有,最值钱的大概就是洗衣机电冰箱热水器了,难不成他还能扛出去吗?

咚咚咚——

谢霜雨惊出一身冷汗,万万没想到那人竟然不翻墙不撬门,光明正大地敲起门来。

这是要试探家里有人没有,是否可入室盗窃吗?

谢霜雨不动声色,那人又咚咚咚敲了三声,并且开口说话了。

“有人在吗?”那人戴着黑色口罩,声音被压得闷沉,“我是附近的游客,迷路了,想借住一晚。”

迷路的游客?

这山村依山傍水又有温泉,因此附近是有片旅游区,逢节假日确实会有不少游客进出。只不过那片开放的旅游区离老宅差不多有□□公里,也不知道这人从哪个山头一路下来,才能迷路到这里。

谢霜雨扯了件长羽绒服穿上,握着电棍,将信将疑地下去了。

他走到后院门前,按亮悬挂在门边的吊灯,轻声说:“家里几口人都睡了,你别敲了。”

门外的人动作一顿,低沉嗯了声。

铁门缓缓打开,门外迷路的游客,近距离完全暴露在谢霜雨的眼前。

个子很高,比谢霜雨还高出半个头,穿着修身的深棕色大衣,大概是黑色素不足的缘故,肤色白得很,一头浓密的棕发。

此人戴着口罩和围巾,看不清五官,只有一双暗沉沉的眼眸映着点灯光,透出琥珀色的色泽来。

谢霜雨握着电棍的手背在身后,微抬着头,与他四目相接。

这高个青年也不说话,目光沉沉地注视着他。

“你是迷路的游客?”谢霜雨警惕问,“要借住?”

高个青年回过神,眼也不眨地说:“是,我没跟团,自己过来玩。白天爬山手机没电关机,一路下山就到这里来了。”

谢霜雨问:“你身份证带了吗?拿出来给我看看。”

青年从大衣口袋里掏出轻薄的黑皮钱包,抽出身份证递给他,谢霜雨捏着正反面看了眼。

谢炎。还跟他一个姓。

“借住可以,身份证拍个照片不介意吧?”

青年从开门就直勾勾地盯着谢霜雨,闷闷的低沉声音从口罩后传出来:“不介意,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