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漾看着江那头，带着凉意的风吹得他无比清醒。

他听到自己同样无比清晰的声音在说：“我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艰难。”

总不能直接跟哥哥们说，是因为自己“失忆”了，一觉醒来四年的印象都清零了、为了一点点找回感觉才旧地重游吧？

虽然这事儿的确已经算过去了……

闵玧琪叹气的声音太明显了，在防弹近一年来上升势头凶猛的顺利衬托之下，黯然回国、重新继续学业的林漾在他心里压根就只能汇成一个词儿：逞强。

甭管这孩子离开韩国的两年来到底过得怎么样，可当着大家的面不说出口并不代表闵玧琪什么都不知道，会被林漾三言两语的安慰蒙混过关。

无论是哪个亚洲国家，考大学、读大学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何况林漾还是中止过一段时间学业，甚至荒废了不少专业基本功来“执迷不悟”当韩国经纪公司的练习生。

他回国之后面对的是已经从起跑线领先的竞争对手，面对的是对浮躁的偶像圈原本就怀有偏见的学院派，以及脱离了快两年校园、已然和同期同学格格不入的学习生活……

“你们6月中旬的fanmeeting，我有票，会好好去看的。”

林漾试图找点儿还算轻松的话题，“回国之后如果还能抽出时间，也会在其他的时候尽量去看哥哥们的演唱会。”

闵玧琪听上去快气笑了：“你自己呢？”

不是他拾掇孩子不好好上学想这些事情，而是林漾本身的改变让大家惊慌失措的程度被极度放大——

说得难听点儿，他们宁可听到孩子这两年里偷偷摸摸又签了个公司在努力着，也不愿意听到对方已经全然放弃希望的事实。

“我自己，只是回到了最开始的那条路罢了。”

“小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冲动做一些特别的事情。就连我回来之后，老师们也只当我是青春期的冲动。”

闵玧琪无言以对，他甚至不知道该为谁叹息。

电话那头的林漾反而笑了，“哥，在我们这儿，有很多孩子也是从小怀揣着梦想，或许来不及去尝试就夭折在长大的途中，我已经算很幸运的那种了。”

“更何况，这样不算是最差的结局，因为你们已经在路上。”

“不要为我那么遗憾，中国的孩子是十八岁成年，我已经到了该为自己的人生选择负责的时候了。”

汉江有些冷，林漾想走了。

他觉得自己该挂电话了。

这样长篇大论式的谈心，其实更合适的对象是金楠俊，可他知道今天的见面闵玧琪并不开心，或许是有那么一部分的原因，可更多的还是恨铁不成钢吧。

搭上一辆已经开了夜灯的公交车，林漾刷到微信朋友圈李骗子的动态。

他像个天天在朋友圈用刷单截图刷屏的微商一样，花式打码晒了几个“客户”的心理咨询的对话，放出来的部分如“谢谢李医生，和你聊了之后觉得心境开阔多了”，日复一日地用这样的方式，对唯一一个好友组可见。

不到五分钟，那边的语音强求弹了过来。

“干嘛不给我的点赞？每天都白嫖我的朋友圈！”

林漾没理他的嘴贫，直接进入正题：“下午的时候，我和他们见了一面。差不多全都想起来了吧，虽然不是我自己想要忘掉这些的，可看到大家的样子，心里还是有点过不去。”

李骗子虽然下班了，可该有的职业精神还是有，安慰人的把式信手拈来。

“这也是幸运之一，在你不小心忘记关于他们的印象时，大家都还记得你、希望你好。”

“老实说，我猜那个时候的我应该还会有怨的，可怨的不是他们。我怨的只是这个大局，以及那些可以轻易掌控一个练习生命运的决策组。”

林漾坐在最后一排，空荡荡的车厢驶离市区，摇摇晃晃的朝着终点站而去。

“我本以为这是随便挑的一班车，坐上来才想起，我是有过漫无目地顺着路线一站一停、慢慢驶离热闹的地方的经历。也许不多，两三次的样子，可每一次的心情都是差不多的。”

李骗子干巴巴地开玩笑：“要是在北京，你得充卡了。”

然后，他听到语音那头林漾轻声笑了。

“没什么别的意思，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我尽量顺着想法多找回一点印象。”

李骗子又控制不住怜惜他了：“你会回来的吧？”

“干嘛啊。”

林漾都笑了，“我肯定会回来啊。”

“还是回来好，还是回来好……”

***

来韩国的第三四天，林漾的大学室友发来慰问，大概是从小胖哥儿那听到了风声，尤其是有了女朋友的那位，立刻缠着要她帮忙给女朋友带点儿小东西回来。

这并不是难事，林漾都答应了。

没人知道林漾的过去，毕竟艺术生么、哪个没点儿特别的经历，再说过分试探别人不愿意说出口隐私也挺礼貌。

大家只管知道同学出国玩儿了，并不会把这事儿往其他方面上联想。

到此为止，只有李骗子知道他到底是来韩国做什么，并且时时刻刻担心林漾再次被韩国满大街游荡的星探抓过去试镜。

第五天的时候，防弹的周年fanmeeting在首尔进行，林漾住的酒店离举办场地还不算太远，早上打个车过去也就差不多了。

大概是太久没有进入来了解过这个圈子，当一身清爽干净的男孩子出现在女性群体占据大半的进场队列里时，林漾后知后觉到自己的格格不入——

瞅瞅别人，哪怕身上没有穿统一的应援T恤之类的，也拿了应援棒、应援小扇子之类的东西，脸上化着精致漂亮的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期待和兴奋！

至于他：除了一支手机，两手空空。

噢，并不完全空！还有工作人员给发的一个手环……

女孩子们扎堆着站着一点点跟着队伍朝前挪，哪怕也有男生，大家也都融洽地相处着。只有林漾，盯着头上的电子屏，看着上面轮回播放的影像带。

他自然挺直着身板，身前身后神奇地和旁人保持着一个身位的距离。

开始周围的人还能忍一忍，帅哥嘛，人群密度大的地方，总得有那么一个啊！偷偷看就得了，看一眼算赚一眼！

可渐渐的，这位还那么淡定，旁人就不太能淡定了：光看背影就知道正面绝对不会差！

当人好不容易站到了他侧边，见识到了少年哪怕有帽檐遮盖、轮廓依然优越到极其显目的侧颜，叽叽喳喳的讨论话题莫名其妙就跟着转向了——

“不是由工作人员带进来的，那就应该只是素人吧？就是单纯的粉丝吧？”

“男粉很稀少，但这质量也太高了吧！”

“我好了。”

“这弟弟我看他缺的不是一个阿米棒，是我。”

“你滚啊——”

林漾带着耳机，其实听不到别人说什么。

这两天里，他在抓紧时间听防弹少年团出道两年多一来的专辑，每一首都听：韩专也好，日单也好；主打也好，非主打也好，又或者是intro和outro，林漾也试图当作业去剖析了一下。

不得不说，那么破破烂烂一个BIG HIT，能够捧出这样一个男团出来，音乐作品本身带来的作用不小。

或许有对几位哥哥的滤镜作用在发挥着，可林漾不觉得这歌换了别人来消化和展现会有同样的效果，就像有的人可以成为“防弹少年团”，有的人就拿不到这样的机会。

进场之后，温度反而没有外面那么高。

林漾找到位置坐下之后，旁边的女孩子立刻就找准机会和他说话：

“你…你好！我看你没有领应援物，需要一个小扇子吗？”

林漾看了她手里的东西，想了想还是点点头，可随后又觉得只用点头回应别人不太礼貌，又补充了一句：“可以的，谢谢您。”

人家小姑娘耳根子立刻红了：“给你SUGA哥哥的扇子吧，还有，我们俩应该差不多大，可以不用这么见外说敬语……”

林漾又点点头，顺手摸了一下扇面，心想玧琪哥的小扇子是挺好。

进场之后，其实还有一点时间，林漾继续待上耳机，没太在意身边来来去去的人是在交换应援物还是去卫生间解决接下来两个多小时的生理问题。

这次戴上耳机，音乐却停了。

因此，他清晰地听到了这种情况之下，旁边的女孩子的讨论话题——

“我把SUGA哥的扇子给他了，他还跟我说‘谢谢您’，是“谢谢您”啊！真的好可爱嗷！”

“我厕所都不上了特地跑过来看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样儿的人，现在我决定收回男粉是中二晚期的话，这样的男粉简直是降落在人间的小天使！”

“是吧是吧！我琢磨着这要是不去当个练习生真的浪费了。大黑的staff呢？快来人巡场抓人啊！不要做选秀甄选也要就地捞人，捞到就是赚到啊！”

林漾：……

正想着，手机收到消息了。

“咩漾在哪个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