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叶蓁不认为喻翡会为了个车钥匙回来找她。

像他这种人,一定有备用钥匙放在司机那,再配一把不是问题。如果担心安全,换锁固然麻烦,也是他一句话的事,杂活都让助理管家去做。

换句话说,只要他有心,一定不会搭理叶蓁这个路人甲。

当然,他有百分之一的几率会联系叶蓁,也有百分之九九的几率会让邵书禾联系她。

后者没什么意义,前者机会渺茫。

太难了。

以前的徐斐可是随便一个好看的女生告白都会答应的烂人。

叶蓁照了照镜子,有点怀疑是不是给自己上了滤镜。别人眼中的她,和自己眼中的她,会有细微的不同?

她叹口气,暂且先把喻翡的事放下,开始忙起工作。

GILI代言人期限快到,她又去找项总监敲定新的策划方案,很快就决定孟思烟作为中华区最新代言人。

到了约定的日期,叶蓁带着童筱然去谈合同。

童筱然是孟思烟的剧粉,跟去相亲似的:“蓁蓁姐,思烟本人是不是特别漂亮?”

叶蓁不会说客户的任何坏话,同事不会,实习生更不会。实在憋不住私下在群里吐槽,也要给人名打码,真假掺半,绝不让任何人拿到把柄,只有面对面和程韵聊天时才会把sb客户骂上天。

“很漂亮。”

这是大实话,孟思烟不仅漂亮,人红了后,身上星气笼罩,是个美人。

童筱然很自然地接话:“但还是蓁蓁姐你最漂亮。”

叶蓁挑起眉毛,被逗笑了,“是吗,我当真了啊。”

童筱然被这笑容晃了一眼,这次语气真诚:“蓁蓁姐,我不粉孟思烟了,我粉你。”

到达拍摄地点,叶蓁让司机撕了票,夹在指间扬了扬:“那你可要小心哪天房子塌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俩人说说笑笑下了出租车。

今天孟思烟正拍摄盛翼旗下的手机代言。

她通告很满,赶在日程的间隙抽出时间。

她们赶到的时候,孟思烟已经拍了一遍广告,盛翼的广告一向以高逼格闻名业内。想象力与烧钱般的特效相辅相成,投放在各大平台上,都不会让观众反感。

孟思烟在监视器看了一遍自己的表现:“我觉得这里不太完美,导演,要不我再重新拍一遍。”

导演摸了摸下巴:“也行。”

童筱然在旁边跟叶蓁咬耳朵:“哇,好敬业。”

“嗯。”叶蓁点点头,这也是常有的事,她打开电脑,处理别的事。

孟思烟敬业到,叶蓁她们在外面等了一个多小时。

童筱然都快坐不住了。经纪人和助理才拥着孟思烟过来。她跟着叶蓁上前,刚要说话,经纪人就说:“我们饿了,先去吃饭。”

她们又在餐厅外等了一个多小时。孟思烟团队的人才终于慢悠悠地从餐厅走出。

房车内,童筱然拿出文件和笔记本。叶蓁为她讲解代言方案和条件。

末了,她问:“……孟老师还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商量。”

孟思烟翻着合同,指着代言金额那栏,开门见山道:“我对代言费用不满意。”

叶蓁看了看孟思烟,又看着她身后的经纪人,“您的预期价格是多少呢?”

经纪人接过孟思烟的话:“是这样,叶经理,盛翼给我们的代言费可是这个数。”她比了个手势,“GILI代言虽然也还行,但和盛翼一比,这个费用就……”

经纪人耸耸肩。

叶蓁试探她几次,她们也不透露具体多少满意。等约定的时间一到,经纪人打发她们下车,孟思烟要去参加一个综艺节目录制。

叶蓁关了电脑,说要回去商量一个满意的代言费,就带着童筱然无功而返。

一路上,童筱然怨声载道,滤镜碎满地:“等了这么久,对代言费不满意可以提前电话里说嘛。这算什么,下马威?”

叶蓁捏了捏包里的宾利车钥匙。没做声。

俩人到了公司,东西放工位,先去了趟洗手间。

路上和Caspar偶遇——一个从国外留学空降过来的gay,叶蓁的职场死敌。

“Kingsley。”这是叶蓁在公司的英文名,公关公司的传统。

Caspar做作地跟叶蓁打招呼,一个名字的音节九曲十八弯:“你们是去找思烟了吗。我忘了告诉你,思烟和DK签了合同。就在昨天。”

DK是一个国外奢侈品牌旗下的子品牌。从不签国内的代言人,只签品牌大使、品牌挚友之类的title。但对孟思烟而言,也是个优质资源。只不过给的待遇就不算那么丰厚了——和她今天给出的拒签借口完全相反。

而Caspar这个小贱人选在这个时候跟叶蓁讲出来,显然是想看她出糗。

叶蓁扬起眉梢,刚要反击。童筱然年纪轻,沉不住气:“她和别家签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

GILI和DK都是服装品牌,选了一个就不能选择其他。

孟思烟既然和别人签了,就一定不会和叶蓁签。

叶蓁拉走童筱然:“我们再联系别人。”

她在下班前敲定了另一个代言人,影后唐齐颂。

这位要逼格有逼格,原本就是在孟思烟之前定下的代言。但是这位影后一直很珍惜羽毛,除了拍电影电视剧,综艺代言广告都很谨慎,在这个流量为王的时代,另辟蹊径,反而积累了一批死忠粉。

请她难度有点大,费用也是另一个级别。但是,唐齐颂是目前为止,除了孟思烟,最适合GILI的代言人。

刚接了杯咖啡,前台就通知她有人找。

叶蓁看了眼手机,这个时间应该是邵总助。

到了大厅,才看到一个中年美妇坐在沙发上。叶蓁觉得在哪里见过,等走近,才想起。

她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但还是在说话前先扬起唇角:“杨夫人,您找我?”

这位是杨开源的母亲。在此之前,叶蓁也只是在照片上见过她。

杨夫人今天有备而来,整个人珠光宝气,她个子不高,但头颅高昂,傲气逼人:“叶小姐,有时间陪我吃顿晚餐?”

***

叶蓁倒着都能背出这种剧情的展开。

杨夫人请她到了附近的米其林星级餐厅。无需预定,直接到了能俯瞰整个帝都最繁华街道的最佳视野位置。

点了几道招牌菜,叶蓁粗略算了下,花去了几千块。

期间,杨夫人话不多,只有叶蓁一个人负责暖场。

大约半个小时后,杨夫人放下高脚杯,这是结束用餐的信号。

叶蓁知道,她真正的戏份才刚刚开始。她做出乖乖聆听的姿势——不是她不想像电视剧里那样,强调自己根本没看上他家的臭钱,但公关狗的身份已经印在骨子里,见任何利益相关的“爸爸们”立刻自动滑跪。

杨夫人倒也没有趾高气扬,摆出一副恶毒嘴脸,这种场合不至于,面对叶蓁更不至于。可骨子里的高傲依然掩饰不住。

“蓁蓁,说心里话,作为合作对象,我挺喜欢你的。”杨夫人嘴角上提,做了个算是认可的微笑。

叶蓁受宠若惊地睁大眼睛,抿嘴笑道:“谢谢您。”

心里则想:你可以说‘但是’了。

杨女士遗憾道:“但是吧……开源已经有了合适的结婚对象,我还是希望你能离他远一点。”

“……”

这话应该对你儿子说,让他离我远一点OK?

我的工作时薪也不便宜好么。

而且,杨开源这个傻逼有未婚妻还来勾搭她?谁给他的脸?

叶蓁惶恐不安地握着高脚杯柱:“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一直把小杨总当上司。”

杨夫人的目光犀利起来:“他昨晚跟我说,想要退婚,而他心里想结婚的对象,是你。”

叶蓁真的震惊了,震惊于杨开源这脑残语文不及格——他完全把她婉拒的意思曲解了。

杨女士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他如果再这么任性下去,对你,对他,甚至对琢雅公关,都不好,你明白吗?”

叶蓁警铃大作,这是在威胁她“如果再不远离她儿子,她完全可以放弃和琢雅公关合作”。

叶蓁语气急切中带着诚恳:“杨夫人,您误会了。我有喜欢的人,也打算和他结婚,小杨总可能只是一时冲动。我会和他说清楚的。”

杨夫人微笑着:“你清楚就好。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乖女孩。”

目的达到,杨夫人翻自己的手包,想要刷卡结账:“蓁蓁,希望我们公司的合作依旧像以前一样。”

“一定会的。”叶蓁赶在她前面付款,“这顿算我请您。”

杨夫人抬了抬画得分明的眉毛,没再坚持。

付过餐饮费,叶蓁对着账单强颜欢笑,也不知道公司能不能报销。

——我的钱啊……

收起□□,她拿起包,要送杨夫人下楼。但杨夫人忽然说要等人,让她先走。

叶蓁公司里还有很多工作,吹了几句彩虹屁才匆匆离开。

她完全没看到,身后餐桌有个熟人。

杨夫人这个角度,早就发现喻翡。

虽然是个晚辈,俩人之间也不熟,但杨开源的未婚妻是徐锐彬现任夫人的小女儿。

GILI在服装快消领域能排在前三,但和盛翼一比,就不那么能打了。这门婚事,绝不能被一个没钱没背景的小白领搅和。顺利的话,俩家之后算是亲家。

她早就从徐太太那里听说过喻翡,也寥寥见过几次。

就算没有这些隐形关系,喻翡能力和地位摆在那里,谁都忍不住上去结交。

她热情地和喻翡打招呼:“小喻,你也来这吃饭?”

喻翡将目光从叶蓁离开的方向收回,颔首道:“杨太太,您和琢雅公关在谈事?”

杨夫人讶然:“你也认识她?”

“见过几次。”

杨夫人没想到叶蓁手段如此了得,能被喻翡记住,心里对她更是戒备。

她提醒道:“这女孩子,别看长得挺好,心机很深的。平时吊着我儿子,想尽办法要嫁进我家。不过我们开源一直都喜欢妍妍,根本就不想理她。”

喻翡神色依旧平静:“是么。”

***

叶蓁到了公司,才撤下一脸友善的面具。

公司健身房内,她带着拳击手套,动作飞快地打击沙袋。

一个同事抱着咖啡路过,“哇——Kingsley,哪个孙子惹你了?打了快半个小时了吧。”

“别提了。”叶蓁摸了摸额角的汗珠,这都是当初入错行脑子里进的水,“我方案还没写完,今晚又要熬夜了。”

同事嘶溜着吸管,给她支招:“多看看银行存款余额冷静得更快一点。”

“…………”

同事的办法果然有效。

叶蓁稍微心算了下还有多久才能付得起帝都三环内的首付,理智瞬间回颅。

心里默念了句“客户都是爸爸”,她捏了捏脸颊,冲了澡后回去继续搬砖。

到了晚九点,叶蓁正在重新调整代言提案,手机震动。

她往屏幕上掠一眼,一个陌生号码。

戴上蓝牙耳机,按了接通:“您好,哪位?”

“喻翡。”

深沉的男低音敲击耳膜。

键盘上敲打的手指一顿,叶蓁又看了手机屏幕,不确定地问:“……谁?”

他没有再重复,直接说明来电目的:“我的车钥匙落在你那里。”

“啊……哦……车钥匙,我想想……”叶蓁改提案改得头晕眼花,这会儿突然反应过来,腾地从转椅上站起来,“哦!是你。”

周围还在加班的同事闻声看她。叶蓁攥紧电话,一溜烟跑到茶水间。

“那个……是喻先生?”

叶蓁发现,她的声音变得自己都不认识了,做作得很,“你的钥匙在我这里。我给你送过去?”

“我在你公司楼下。”

叶蓁欣喜地瞠大眼睛,心口狂跳——他查过她!否则怎么知道她在哪里上班。

“好,我现在正好下班,马上就到。”

叶蓁返回办公室,关了电脑,撒腿就跑。

走出一楼大厅,她一眼就看到喻翡的车停在室外停车场的中间位置。

他靠在车门,灯火通明的光打在他身上,棱角更加分明。也是刚下班,夜风扫乱他额前的发,也没影响他的气场。

喻翡很快看到叶蓁,没有更多动作,视线一直放在她脸上。

叶蓁的胸口还在因剧烈跑步而起伏着,她吞咽口水,在他面前站定,手心摊开,将一直握着的钥匙递了过去:“还给你。”

喻翡看到女生的笑容,眉梢微动,拾起钥匙,金属环上带着她手心的温度。

钥匙拿到,叶蓁没离开,目光闪闪地看着他。

喻翡熟视无睹,绕到驾驶座,叶蓁看他又要走,情急之下拽住了他的袖子。

喻翡低头:“你还想再要一件我的西服?”

“……”

面对强大的威慑力,叶蓁也没有放开手,反而直接握住他的手腕,脱口而出:“我想要你。”

喻翡:“……”

叶蓁:“……”

叶蓁内心尖叫,我在说什么啊!

喻翡的声音凉凉地从头顶传来:“叶小姐,虽然现在天黑了,你这样也不太好吧?”

叶蓁当然知道,这事一旦性别互换,轻者性骚扰,重者警察局。

但喻翡没有让邵书禾来拿钥匙,还调查了她的工作,就说明他也不是没有任何想法。

欲拒还迎的,有意思吗?

叶蓁心里一横,抬头和他对视:“我是说,我想要追你。”

喻翡跟没听见似的,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

叶蓁搞不懂这男人。

哥哥!我第一次当面告白啊,给点面子行吗?

她又强调一遍:“我喜欢你。”

尤其喜欢报复你。

喻翡看到女生灼灼的眸光,眼角微动,食指把温莎结往下扯了扯,面露烦躁。

半晌后,他旁边的车响了一下,是开锁的声音。

叶蓁握着他手腕的力度放缓,心绪低沉。

完了,他要走了。

唉,好遗憾。她这辈子也别想打脸了……

喻翡打开驾驶座的门,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问:“你还站着做什么?”

叶蓁抬头,反应过来她正站在车头前,挡了他的路。

刚要转身离开,听见喻翡的声音,简短有力——

“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