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轻狂孟浪
她生得貌美柔弱,言语竟如刀,一时被她镇住的人不在少?数。加之?那身在世家豪门养出的当家主?母气度,被礼义诗书浸染的清高书卷气,使得她神情愈发?凛然不可?侵犯。
被她斥为“好色之?徒”、“无耻之?辈”的男子?因了皮肤黝黑,气得脸色涨红也不甚明显,当众被落了面子?,他勃然挥袖:“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女子?!”
怜舟目光淡然,索性不再与他争论,字字清冽,眉目依旧温柔:“诸位同道,我说的可?有半字不妥,还请赐教。”
她俯身谦恭一礼,倒衬得男子?恼羞成怒的丑态,两相比较,高下立见。
不过须臾,便有人引经据典高声怒责青鹿书院养出色.欲熏心、目无圣贤之?辈。
问道斋是?什么地方?是?九州文人效法先贤以文会友之?地。
谈文论道何等庄严肃穆之?事,被此人说成见色让理。
若人人贪爱颜色,见了美色便忘记古圣先贤遗留的道理规章,那论道又有何值得人推崇之?处?岂不与那烟花柳巷无异?与那流连青楼的浪荡子?无异?
简直是?自取其辱!冯炎一句话骂了在场所?有人,侮辱了文人之?清风,用不着怜舟多言,更无需沈端出面讨个说法,冯炎被逐出问道斋,四年之?内不可?踏入问道斋半步!
此举直接断绝了他晋升的可?能,四年之?后,文坛之?上哪还有他一席之?地?
冯炎被驱逐,连带着青鹿书院的院长、夫子?、学子?脸皮都快挂不住。
而比试尚未开?始。
怜舟面上带笑?,一派端庄持稳,她看向踌躇无措的青鹿书院书生:“陆兄可?有疑虑?”
姓陆的书生急忙敛袖行礼:“方才冯炎口出无状冒犯宁姑娘,冒犯了诸位前辈同袍,陆奉向各位赔礼了。万请宁姑娘放心,以文会友乃清高雅事,纵是?月神下凡,比试也仅是?比试。陆某必全力以赴!”
他这?席话不仅是?说给?怜舟听,亦是?做足了虔诚模样在各大书院面前挽回些许颜面,青鹿不尽是?冯炎之?辈,可?以输了才华,断不可?输了人品。更不可?输了百年名院的清名。
怜舟回礼。
这?一场比试的是?诗文,以“相思”为题,一炷香之?内落笔。
陆奉提笔之?际怜舟还在盯着雪白宣纸出神:相思啊。若以笔墨诉相思,她的阿景可?会知道?一定会知道的罢。
“奇怪,她怎么还不动笔?”李十七捅了捅沈端胳膊:“据我所?知,诗文可?是?她的弱项,这?……能成么?”
“你想出头?”沈端问道。
一句话,李十七闭了嘴。怜舟诗文虽弱,可?碾压她总归是?不费吹灰之?力了。还是?莫要以卵击石。
一炷香时间过去一半,怜舟提袖运笔,衣袖上卷露出一小截细白手腕。
美人如玉,就不知美人才思几何?可?经得住品味推敲?
殊不知相思连绵,从离开?昼景的那一刻早已入骨,她全神贯注地将?情意汇于笔尖,心里藏了羞,却也不惧这?份情为世人所?知。落笔如飞。
最后一字写完,她徐徐舒了一口长气,心道:这?下好了,九州大地,但凡关注这?场盛事的,恐怕无一不晓得我思慕阿景了。
她绽开?笑?,落落大方地看向众人,彼时,香燃尽,她道:“我写好了。”
……
问道斋文斗第二天,消息传至襄南,李十五气得双目赤红,登时拔剑斜斜砍去桌角,左右皆俯伏跪地,大气不敢喘。
“好个相思,好个宁怜舟!”
襄王一怒,裹挟雷霆之?势,婢女瞧她撕碎了桃花笺,目色癫狂,心中既悲且苦。
殿下对?家主?求而不得,整日怨恨恼怒哀叹渴求,梦中都在呼唤家主?之?名,与人欢好亦常常喊着“景哥哥”,其情偏激,伤人伤己?。
她嘴唇微动,拼着被杖责的危险,泣声道:“殿下,何不怜取眼前人呢?”
忽然响起的声音将?李十五从暴怒中惊醒,她冷笑?,眸子?阴鸷无情:“怜取眼前人?你是?说你吗?”
她语气里隐有嗜血之?意,一脚踩在婢女贴服于地的手背,脚尖轻碾,微微俯身,凉薄冷酷:“真当你服侍主?子?两天,就有资格教训本王了?”
“殿下…殿下……疼……”
李十五撤回脚:“来人,拉出去,杖责五十。”
襄王府的木杖三十杖能打得人皮开?肉绽,五十杖能不能活,要看命硬与否了。
婢女不为自身凄惨的命运感到惶恐,临被拖出去前反死死抱住李十五裙衫下的细腿:“殿下,殿下不可?再自我折磨了,奴看了心疼……”
“拖出去!”
“殿下!”
声音散在冷厉长风,李十五听着外?面始终没传来哭求声,回眸一望,却见庭院生得粗糙的婢女死死咬唇,不教声音发?出来。
愚蠢。
她跺了跺脚,记起当日她也想抱着景哥哥的腿哀求,求他垂怜,求他看她一眼。
“我不会放手的,宁怜舟,你给?我等着瞧!”
……
问道斋文斗第三日,舟舟姑娘的满纸相思送至家主?手上,昼景看完笑?得狭长漂亮的眼眯成一条线,她打开?通灵玉,恰好正赶上怜舟思她难耐。
柔柔弱弱的女音从里面飘出来,比柳絮还软,比雪花还轻:“阿景。”
昼景笑?倒在书房的小榻:“舟舟思我,我心甚喜。”
客栈内,少?女静坐窗前,看外?面雪花飘飘,这?里的雪比起浔阳的鹅毛大雪少?了几分轰轰烈烈的气势,缠缠绵绵,落地也是?薄薄一层。
听清昼景所?言,她腼腆地泛开?笑?容:“知道瞒不过你,所?以前两日我忍着没说,你就不要打趣我了。比起诗文上的造诣我远不及你,这?次,不过占了情真意切的便宜罢了。”
她说“情真意切”,说完耳朵尖都红了。
以情动人,赢了青鹿书院的陆书生,面对?旁人的赞誉她不觉有何,赢得堂堂正正,本该坦然。
但她一半的本事都是?昼景教的,满腔的情意也是?因她而起,实在没什么好得意的,有的尽是?清甜的羞涩。
哪知另一头昼景对?她的谦逊着实不满,嗤了一声:“天大的文思才值几斤几两?岂不闻有情饮水饱、情比金坚,在我看来,情意无价。
有才无情,其人难逃诡诈,有情无才,其人心有赤诚,有情有才,是?为才情圆满。
未曾遇见舟舟,昼景不会有现在的快活,更不觉情爱之?趣味,文采只是?点缀,你莫要自惭形秽。”
“我晓得。”怜舟被她拐着弯的一番告白哄得心花怒放:“我视阿景为高山,阿景亦是?我心上之?人,我说造诣不如你,这?是?事实。思你至深,也是?事实。”
“舟舟。”
“嗯?”
“你这?般,我今夜又要难眠了。”
怜舟被她说得低了头,轻声道:“不要胡思乱想就好了。”
灵玉内传来一声叹息:“你这?是?难为本家主?。”
“我没有。”
昼景情难自抑,亲在灵玉上:“猜猜我方才做了何事?”
怜舟耳力上佳,心思细密,微微沉吟,杏眸染了笑?,她害羞地背对?窗外?,忍了又忍,偏偏对?面那人还在等她回复,克制着心跳,她小声道:“你在亲我。”
“好舟舟,我巴不得现在就压你在榻上。”
“……”
通灵玉断了联系,昼景看着玉芒散去,对?着窗外?漫天星辰发?笑?。
怜舟呼吸不稳,面色潮.红,身子?倒在床榻,脸埋在软枕,热意不断上腾。
她可?真是?……
轻狂孟浪。
思绪被她带偏,一向作息规律的少?女这?一夜竟然失眠。顶着眼皮下的淡青参与到文斗中来,看的多,说的少?,然而每次开?口,每次上场,都不会教沈端失望。
又一日,宋染代表女院应下元鸣书院的挑战。
琴技惊四座。
后日,崔知挑战蝉秋书院斗丹青,长达两个时辰的笔墨丹青,为女院的崭露头角增了一分光。
即便李十七在事后都不遗余力地赞扬。
十人小队,齐心协力为尊严而战。
斩秋城,论道如火如荼,沈端不客气地冷哼一声:“怜舟,你来讲。”
少?女再度起身,侃侃而谈。
而这?几乎成为近些日子?的常态。
一个半月的文斗结束,文斗之?后的舌战群儒,连续论道多日众人再开?口难免多了几分火气,少?女的温柔绵软却如春雨一般及时浇灌众人浮躁的心田。
轻声慢语,说话极有条理,哪怕没有道理,这?样的声音于人而言也是?一场仙乐。
文坛、战场,何处都是?实力为尊。
白鹤女院表现出的实力,以沈端为首,以强势的碾压作为开?端,再到和风细雨的澄清辩驳,有趣的思想,能突破男女之?见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而那火花,正是?人文之?光辉。
问道斋落针可?闻,少?女轻柔的嗓音不急不缓:“私以为,闻道有先后而道无先后,道本存世间,人不可?自囿,而至道失……”
冬日退去,初春乍冷。
夜。
浔阳城。
昼景一身白衣沐浴在星光之?中,眉心火焰明明灭灭。星主?未归位,想得到强大的力量唯有借星芒反哺己?身。
苍穹广袤,长烨星明亮如火。
识海之?内,身着白纱的女子?笼罩在看不清的水雾,身形缥缈,五官模糊。
她道:“圣君,您明日还来看我吗?”
意识里出现蜿蜒横亘的星河,女子?高高坐在琼花桂树,湿润的水气将?她包裹,长发?三千,白纱摇曳。正是?以美貌温柔凌驾众星的水玉星主?。
画面一闪,控制不住情丝蔓延,洗心池中,昼景搂着她的舟舟极尽欢.好之?事,情到深处,少?女一声声娇喊入了她的心。
幻象迭起,长烨星星芒晃动,昼景一口血自口中喷出,俏脸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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