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四人
熊熊烈火从南至北从东向西,如油锅里溅了水花,噼里啪啦不知到底从哪窜起的骇然声势,秋家上?下眨眼陷入无止境的火海。哭声、哀嚎声,声声入耳。
昼景高坐在梧桐树上?,俊秀十?足的脸庞挂着刻骨的冷漠。
秋华岳痛哭流涕地哀吟:“杀了我罢,放了我罢……”语无伦次,竟不知该求死还是求饶。
“睁大?眼睛,好好看你做的孽。”
凉薄入骨的声线敲碎了他?最后一点妄想,绝望地俯伏在地:“家主…家主息怒!小的,小的没有冒犯夫人一根手指,饶了我,放了我罢……吉儿才三岁,他?是无辜的啊!”
“无辜?”昼景凤眸冰凉:“被你迫害的女子又何尝该死呢?你毁了她们清白,夺了她们身子,或许一觉醒来能忘记所有肮脏屈辱,但你害了她们,这是真的。”
她不愿对此人多说一字,慢慢阖上?眼眸。
杀人不过头点地,但那样太便宜了,她要秋华岳生不如死生生死死痛悔无望地焚毁在这烈焰火海。
漫长的一夜过去,天明,斩秋城大?街小巷都在大?声议论昨夜那场骇人的天火。
“我看的清清楚楚,这一定是天罚!是秋华庭做的孽报应在了自己身上?!”
“这样的人死不足惜,不仅连累自身,还累及家人,可叹我斩秋城人文之地出了这般丧尽天良之人,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啊……”
“死了也好,省得侮辱圣贤脏了这片清明之地,此事一出,咱们这地怕是要沦为九州笑柄了……”老人摇摇头。
年轻气盛的少年郎们听闻此事远没有年长者的唏嘘感叹,秋华岳祸害了多少清白姑娘,死不足惜!
十?五六岁,正是嫉恶如仇眼里不容沙子的年纪。
昨日?那捡了破瓦砸在秋华岳脑门?的少年道:“此事应感谢家主,为我斩秋城除害!”
没有家主揭露秋华岳那厮,任由他?借着‘秋华庭’的身份招摇撞骗,指不定又会有多少无辜女子受害。
滔天的大?火,火光未灭,无一人对秋华岳的死感到可惜。
繁星观主来了又走,带着一身叹息离开。
怜舟望着远处火光一夜未眠,身上?的春衫染了晨起的湿气,她坐在玄天观种?满花草的庭院,慢吞吞移开凝望的视线,素白温润的指抚上?一枝开得热烈的花。
红艳,似火花。
“舟舟!”
一声温柔婉转的嗓音迎着春风传至耳畔。
那人一身洁白,玉簪挽发。
交领处敞露平直的锁骨,美?得炫目,诱.惑着人心在那蜿蜒削瘦的骨节流连,喉结比之寻常男子的看起来小巧漂亮许多,喉咙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耸.动,不可抗拒的绝色。
雪色衣衫,腰间?束带换了不同纹饰,不变的是一如既往的高贵。
哪怕知道这一切只是某人行走在外低调的伪装、障眼法,比之她绝妙的真身不及一半的美?,怜舟还是在一眼之后心动连绵,杏眸染了温情。
她张开手臂,伴着清晨的柔光冲俊俏的家主轻笑:“阿景。”
昼景疾行几步,上?前紧紧抱住她。
两相沉默,彼此静静地感受了对方的心跳和身体传来的温度,昼景松开她:“等急了罢,我回?来了。”
“还好。”少女的手臂依旧揽在心上?人腰肢,她舍不得移开,不自觉地轻轻摩挲两下,俏脸染了红晕。只字未提昨夜火起一事,更没提远在浔阳的观主不辞辛苦地跑到她这说情。
繁星观主修为有成乃得道高人,非道貌岸然之辈,她晓得观主何以找了她来:秋华岳该死,然府上?二百八十?三口当?真无一人无辜?
他?是为了这百分之一的无辜而来。
怜舟同样晓得,即便是她开口也拦不住昼景火灭秋家。这人看起来好说话,实则执拗。
“怎么?这么?缠人?”昼景逗她,享受地眯了眼。
一句话羞得少女停了手想撤回?,被昼景按住:“喜欢就多摸两下。”她早看出舟舟喜欢她这把纤瘦有力的腰,是以日?常格外注重身材,无非为了她摸得舒服罢了。
她藏着坏心地想:腰好能做不少事,还能让她的舟舟更舒服。
哪怕看不出她脑子里在想什么?弯弯绕绕,怜舟还是下意识地脸颊发烫,挣脱开,一双水眸愈发湿润:“别闹。”
繁杏道人一声清咳,昼景回?眸,一派斯文雅致,颇有世家主威仪气度,她轻轻颔首:“道长。”
“见过圣君。”
昼景薄唇微抿:“陈年旧事,提那些做甚?”
她感激繁杏道人照顾她的舟舟,予她三分敬,却也不愿听她说那些枯燥乏味的归位一事。
人间?不美?好,但有她的舟舟能抵得过所有美?好。是以她没道理?再回?到星河。
她面?色冷峻:“有劳道长照顾我家夫人,叨扰多时,今日?合该与道长请辞。”
怜舟忍着羞将手放进她掌心,被她牵着,同繁杏道人辞别。
留不住人,圣君也不愿听她唠叨,女道笑了笑:“家主欲走,道人怎敢留?不过我与令夫人有缘,见之心喜,就当?送个?见面?礼。还请夫人、家主,莫要嫌弃。”
是件别致的护身符,绣着斩秋城护城河的静水。流水延绵,淙淙而温柔。
怜舟眼睛一亮:“多谢道长厚爱。”
以昼景的眼力一眼就知道此物不凡,她别的好物件很多,唯独救命挡灾的娘亲一件都没为她留。想来也是,娘亲诞下她当?日?就要面?临天劫,既要应劫,恐怕保命的东西全用?上?了还不够,怎可能会有余下的?
这般想着,她容色稍霁,带了真心诚意的感谢:“多谢道长美?意,我与舟舟这就回?了。”
“恭送家主。”
她口口声声喊着“家主“,所行所举全然是对长烨圣君的敬重,昼景眸子微晃,带着怜舟策马离去。
“繁杏道长人很好的。”起码,没有繁星观主睿智的双目无形中?带给人的压迫。怜舟害羞地倚靠在她怀里,昼景一笑:“舟舟是不是觉得谁都好,但凡是修道之人,你都觉得不错?”
这话引起少女的不满,她皱了眉,头微侧,语气娇嗔:“我有那么?好骗吗?我认为繁杏道人好,是因为她的确好。修道之人就没有坏人么??我不信。不修道的难道就都是好人?”
她伸手点了点昼景锁骨:“阿景,你怎么?回?事?”
她开始闹小别扭,娇艳的唇在日?光照耀下流连出润泽的水光,昼景笑意横生,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搂了她腰。
春风和畅,意气飞扬的家主热情霸道地吻上?少女花瓣般娇嫩的唇,舌尖细致地描摹完美?的唇形。马背之上?,苍穹之下,光明正大?地偷香窃玉。
怜舟在她怀里渐渐迷失,不知是这春风柔和,还是她的阿景过于使?人沉醉。
香津共渡。
彼此交换着最美?好的春天。
“阿景……”
昼景微微喘.息,看她一副丢了魂魄的可怜娇态,寒潭内的所见所闻刹那变得甚为清晰,刻在心尖的情炽沸腾蔓延,她忍了忍。
怜舟靠在她后背,大?脑放空双目失神?,须臾,竟是在春风里、在心上?人的怀抱里安静睡去。
昼景驾马的速度慢下来。
斩秋城落在秋家以及秋水山庄的火还未完全熄灭,一场火,毁了嫡系几百年荣光。
客栈,李十?七端着瓷碗耐着性子照料受伤的沈端,沈端脸色苍白,看起来备受打击。就着李十?七的手喝了两口米粥,她白着脸:“这场火,与家主脱不开干系。”
提到昼景,李十?七脸上?布满可疑的红晕,不可控制地记起昨日?之事。
昨日?她和此人缠绵欢.好,本该在浔阳的景哥哥气势汹汹闯进来,电光火石间?不仅看了她的身子,还目睹了她是如何在沈端这泄.了身,她不自在地努了努嘴:“秋华岳该死,死在火海里便宜他?了。”
她心虚地看着沈端。
沈端垂眸喝粥,没敢抬头。
心里惦记着事,嘴上?没留意,她“嘶”了一声,惊醒了第一次服侍人的十?七殿下。
见她蹙眉,李十?七急忙问道:“怎么?了?“
眉目清冷受伤在身的沈院长坐在床榻看起来比往日?少了分不解风情的冷傲,她道:“烫。”
没想到她会被一口粥烫到,李十?七忍笑:“那我帮你吹吹?”
罕见地温柔,包括清早醒来偷偷拐去客栈后厨熬粥,所做的每件事似乎都在提醒沈端,她们有了肌肤之亲。
李十?七再怎么?骄纵任性不学无术,也彻彻底底做了沈院长的女人,沈端对她放肆了不止一回?,决然不是为帮助殿下缓解药效能推脱的。
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剥开衣裳她身上?的每寸肌肤都能证明沈端的轻狂不自重。
散去了那点当?着心上?人的面?被人看了身子的心虚,她笑得得意:“端端,你再尝尝,这样是不是就不烫了?”
哪怕黄鼠狼给鸡拜年,沈端也只能认了。
默默喝粥,有那么?一霎不知如何面?对和殿下全新的亲密关系。
叹息连同温热的米粥被吞咽进喉咙,想到这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殿下特意为她准备的早饭,一股久违的温暖蔓延开来。
她捏了捏李十?七细瘦的手腕,没说话。
李□□着胆子亲了她喜欢的沈院长:“端端,怎么?办,你对我做了那样的事我嫁不了旁人了,只能嫁你了。”
一句话堵得沈端骨子里所有的清寒孤傲溅不出半点细浪,无甚血色的唇抿成一条线,再也撑不起为人师长的端庄威严。
或许经受不住贪念爬了殿下榻、沾了她身子的那刻,她就没了旁的选择。
明知会被李十?七缠得更紧,沈端还是赴了那约。
为着殿下清誉着想,绝不能教人晓得她被人用?肮脏手段暗害,又无法拒绝当?时面?色潮.红、口口声声哀求命令她做裙下臣的李十?七。
早就想到这后果了,不是吗?
“端端,做我的驸马好不好?”
沈端难堪地撇开头。
为人师长主动乱了师生纲常礼法,一则感到羞耻,二则她没办法光明正大?地为公主殿下负责。
大?周明令禁止同性婚约,饶是世家子弟,断袖、磨镜也只敢在暗里来。
她迟迟不语,李十?七眼眶泪意翻涌,三分真,七分假,哭得红了眼:“你是吃干抹净想挥挥衣袖继续做你清冷无垢的女院院长?沈自洁,大?冰块,讨厌鬼,你没良心!”
“……”
被骂了,沈端脸色一变,苍白的脸重拾两分惯有的冷然,说着有气无力的话:“我没有。”
“你就有!”
“……”
李十?七将剩下的半碗粥放在一旁,小脸一垮,继续吐着让沈端心惊肉跳羞愧不已的字眼:“端端,我这会身子还疼着呢。你就不能说句软话哄哄我么??
方才还冲本公主冷脸,若你是男子,没准我这会肚子里已有你的血脉了,身为女子,能给的都给了,你还要我怎么?办?”
“我……”沈端如霜如雪的脸庞稀奇地染了红。
李十?七抹了把泪,怔怔看她,脑子里竟全是沈端在床榻时的沉默鲜活。
她一言不发,急促的呼吸都被压制,动作、神?情,偏给人意外的温柔,恰如冷梅簌簌,沾了尘世烟火,有了人情味。
那味道是从她身上?沾来的。李十?七骄傲地想。
她语气娇蛮:“你、你怎样?你想说什么??再惹我生气,我就不理?你了!”
话说完她就悔了,不理?沈端,万一沈端当?了真她可不就亏死了?
便要改口,沈端无奈瞥她:“我、我还没喝饱。”
“哦,还要喝粥吗?”十?七殿下脑袋转得比往日?快了不少,端过那半碗粥,小声道:“都喝完,一口都不准剩,本公主早早起来亲自给你熬的!”
“嗯。”
看她乖巧喝下自己熬的米粥,李十?七扬起的笑容几乎没落下。
她也确实没说谎,沈端这人看着冷情,到了榻上?耐力惊人。到底是初次,被要得狠了些,身子现下仍不舒服。她没少缠着沈端,一次两次也是,三次四次也是,次数多了,沈端想跑都难了。
就这样拴住女院最最斯文正经冷心冷情的院长大?人,身子不舒服,算得了什么?呢?
米粥很快见底,沈端挣扎着要下床,被拦住。一向胡闹的十?七殿下义正言辞地警告她:“老实点,有伤在身呢。”
昼景那一脚踹断了她一根肋骨,以他?那日?燃起的怒火,再看秋家今时鸡犬不留的下场,可见他?心有分寸,脚下留了情。
沈端白着脸,对他?无意看了十?七的事仍觉如鲠在喉,淡声道:“无妨,这点伤我还不看在眼里。扶我下去罢,我想,怜舟也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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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进客栈门?,宋染和郑苑坐在窗前头对头说着秋家那场大?火,言语里又谈到院长受伤,怜舟不在,正说着,身后传来少女柔软温和的嗓音:“阿染,郑妹妹,我回?来了。”
二人回?眸,一眼望见她们消失两日?的好同窗、好姐妹。
郑苑惊声道:“好啊阿嫂,突然不见你人影原是和景哥哥在一处!”
秋家大?船起火那日?怜舟不见了踪影,事后她们有过可疑的猜疑,那些可怕的念头在见到昼景的瞬息彻底从脑海里移去——有家主在,怜舟还能出何事呢。
“见过家主。”宋染屈身一礼。
她年长她们几岁,当?初还被家里的弟弟热情说媒,说得正是有九州绝色之称的昼家主。
往日?她也随着宋涟喊“阿景”,然而当?着好友的面?,她选了最不会出错的唤法,足可见其人也是个?温柔谨慎的性子。
怜舟笑道:“何必那么?生疏?”
昼景妇唱‘夫’随:“染姐姐莫要折煞我了,喊‘阿景’难道很拗口吗?”
她生得好,举止从容,待人和善,与之交往如沐春风,宋染也跟着笑:“阿景。”
沈端被搀扶着从楼梯拾阶而下。
李十?七一见昼景顿时脸热地别开脸。
自打对昼景歇了心思,她全然拿这人当?兄长喜欢,纵是对太子哥哥都没对昼景崇敬仰慕。她心绪复杂,又怕身边这人对此事心生芥蒂,一时踌躇地愣在那。
在场众人犹以怜舟心细,她见沈端绑着裹伤的白布,望向她的眼神?充满自责,自责之余情不自禁瞥了眼她的阿景,眼神?又带着说不出的着恼。
自责她可以理?解,至于这着恼……
目光定格在端姐姐身上?的伤,暗道:这伤八成是阿景打的了。
转念一想心底生出古怪,阿景打了端姐姐,护妻的十?七殿下见了阿景总不该是羞窘难为情的模样,神?思急转,不由思忖:莫非十?七和阿景有了什么?别样交集?
四人两两相望皆无言,一股尴尬的气氛如水漫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2522:50:47~2021-02-2619:23: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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