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风倾阿西

风倾寂寞地站在山巅。白衣如雪,长发飞扬。

风倾的寂寞是看遍沧海桑田不识情爱的茫然。

九百多年的寻仙问道她没有怕过,当年面对上界之主道姮她也没有怕,水玉死了,圣君殁了,她自请坠星,离了那高远冰凉的上界。

千年了,她活得?没滋没味。

水玉曾和她说过一句话:“人总要自救,自救无非是令自己活得更自在舒心罢了。你觉得?孤寂,就找人陪陪。天长日久,会找到的。”

那时她和长烨圣君整日玩‘你坐在树上我站在树下’眉来眼去的暧.昧游戏,听了她的话风倾哭笑不得?:你一个因为一眼沉沦敢玩命修情道的狂人,还敢和她说“自救?”

往事已矣,后来的后来,遍寻不到水玉的转世,风倾确实想找个人陪自己解闷。

只是她眼界高,每当想放低标准勉强将就一下时,脑子里又涌现水玉屡次多番和她提到的话。

“阿倾,以后你要找个能哄你笑的人,这样过的每一天都能是甜的。即便偶有酸苦,日子亦能长久。”

算上修道的年数,风倾单身了一千几?百年,碰到的人莫说哄她笑,她见了就烦,索性熄了心思往深山闭关。

这一闭,就是五百年。

五百年后出关第二日,她看到一只成年狼妖手里拿着拂尘玩得不亦乐乎,坐在石阶上,正好堵了她的山门。

见?了她,狼妖一惊一乍地跳起来:“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风倾“噗嗤”一声笑了。

这狼妖傻乎乎的,看起来刚成年。

妖与妖不同,狼妖成年是以化为人形后的第十五年开始算,小狼妖骨龄不过二十,意味着不到五岁就修出人形,天赋极好。

上天还是偏爱心思单纯清净无垢的生灵。

她反问:“你是一只妖,堵了我的山门,莽莽撞撞问我是人是鬼。我且问你,是人如何,是鬼如何?”

狼妖被问住,笨嘴笨舌不知该怎么回答。几?息之后也晓得?自己闹出了笑话,挠挠头。

风倾今日兴致颇好,看她那般在意手里的拂尘,愣是抓着不松手,逗弄道:“拂尘,给我玩玩。”

小狼妖一听她开口就要抢她的拂尘,虽则她的拂尘也是从一倒霉道长手里抢来的,但她态度坚决:“不!”顺便倒退一步。

女子轻笑:“不?”

下一刻,被暴揍了一顿老实了的狼妖可怜兮兮地趴在地上,眼睛红红:“姐姐,你怎么可以打?人呢!”

她委屈地尾巴都跑了出来,风倾上前一步,微凉的手揪着她的耳朵,音色凉薄冷淡:“你才多大喊我姐姐,要喊姑奶奶,记住了吗?”

“谁要喊你姑奶奶!”

“不喊?”

“啊,疼疼疼,姐姐饶我!”

风倾失笑:“我比你大了许多,你太小了。喊姐姐不妥。”

真是个奇奇怪怪凶残霸道的女人。

阿西疼得小脸都快扭曲,心道:谁会喊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姑奶奶?她刚入世,也不是这么?个上当受骗法啊。这女人摆明了占小狼便宜!

她心里有了定论,却也不得?不屈服在女人’淫.威‘下,支支吾吾囫囵地吐出“姑奶奶”三字,自觉好面子的她一张脸都臊得?通红,待耳朵被放过,她捡起手上掉落的拂尘,几?个腾空消失无踪。

太憋屈了!本狼出门在外第一次受这委屈!

欺负了一只小狼崽子,风倾唇瓣噙笑,行至一条清河望见?河面笑意浅浅的自己,她一怔。

自从水玉去后,有多少年没笑过了啊。

……

狼妖阿西骂骂咧咧回了自己的小窝,没想到晒太阳都能晒出一个奇奇怪怪能耐超强的女人,要不是看在她长得漂亮的份上……

阿西委委屈屈揉搓自己发红的耳朵,眼里噙着一包泪。

须臾,泪珠子撒了一地。

“可恶!”她擦干眼泪,吸了吸鼻子,隔着二十里的距离和对面的怪女人做起邻居,夜里即兴狼嚎几声都要隔空挨打。

打?得?阿西敢怒不敢言。

没日没夜的修炼,就为了哪天能翻身做老大。

某日,辛勤修炼的狼妖被路过的风倾瞥了眼,风倾含笑勾唇:“你呀,修为太差了。”

一句话,打?击地阿西半夜做噩梦吓得?开始脱毛。

等她哭哭啼啼从掉毛的惊恐里缓过神,才悲伤地发现原来不是被吓得?掉了毛,是夏天要到了。

她为自己褪去的毛发默哀了好一会,红着眼睛盘腿打坐,沐浴月光。

风倾找到水玉转世的那几天,心情甚好,大白天,看着坐在山石闭目修炼的小狼崽,大发善心,指点她修炼上的不足。

阿西起初战战兢兢,后来受宠若惊,再后来自觉亏欠,当起了女人的小跟班。一人一狼形影不离,有她在,风倾眉间都轻松快活。

端茶递水、铺床叠被、洗衣做饭的事务被狼妖大包大揽,她得享清闲,觉得?这日子慢慢过得?有了滋味。

殊不知阿西对她的印象也从奇奇怪怪强大的漂亮女人,变为理应敬重的师父。

然而当某一日,她撞见?敬之爱之的恩师衣衫半褪地在清水河洗澡,十成的美色映入双眸,妄念忽生。

所有的旖.旎并未被那强势的一掌打?退,她看着风倾发梢滴水衣衫紧贴身躯的画面,呲牙笑得?明媚灿烂。风倾此刻的怒与美,惊与诱,彻底颠覆了阿西对这女人的认知。

她躺在血泊,灵骨被那一掌拍成齑粉,命脉仅悬一线,仍旧傻呆呆地看直眼:“阿倾,好看。”

风倾面色复杂地盯着她,眸光乍冷。

半晌,还是长长叹了口气。

后悔下手重了。

这一掌,最?后毁了阿西一身修为。

风倾费了大把的力气把奄奄一息的狼妖救活。

夜里一身是毛的狼崽子哼哼唧唧窝进她怀,打?不是,赶不是,习惯了做那如风一般的女子,在对待狼崽的问题上,风倾犯了难。

不久,她不自在地拍拍小狼毛茸茸的小脑袋:“好好睡,别叫了。”

修为尽毁倒退为一只软绵绵哼唧唧的幼年狼崽,阿西闭上眼,轻轻蹭了蹭她脖颈,享受不多见?的温柔。

三日之内,风倾一口气为她重塑灵骨,续好命脉,累得倒头睡下,醒来已是第十七天。

幼小的孩子支棱着一对狼耳朵,见?了她眼睛顿亮:“倾倾!”

声音稚嫩软糯,身上披着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外衣,衣带都不晓得?系好,旁边堆着三枚看起来就酸涩的野果,风倾蓦地扶额,有一瞬间生出天都塌了的荒唐感。

“倾倾,饿,饿……”

衣袖被轻扯,风倾咬牙揪了她的小狼耳朵,孩子被吓坏了,呆在那,须臾眼里凝了泪,扯开嗓子哭:“疼……倾倾不要揪我耳朵……”

风倾在风中凌乱许久,不得?不认清接下来要养孩子的现实。

这一养,便是三年。

三年,她见证了阿西的绝好天赋,见?证了她从小孩迅速地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前三年,后两年,统共精养五年,养得阿西白白嫩嫩,心里眼里盛满对她的爱慕。

她不再喊她“倾倾”,那是小孩子的叫法。少女时期的阿西经历了破而后立,破茧重生,情意累积,待风倾大不相同。

山间有花开,她花了白日时间几乎采秃了半座山头的野花。

日落黄昏,她拦在山脚等风倾,亲手将编好的花环戴在风倾头上:“阿倾,我喜欢你。”

风倾闻言面上露出笑:“我知道。”

养了五年,她哪能不知道阿西喜欢她。她摸了摸阿西的脑袋,这几?乎已经成为全新的习惯:“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我的喜欢,不是那么容易给的。”

“我愿意等!”

“好啊。”风倾莞尔:“等你打?得?过我的那天。”

“……”

“还有,你下次再敢采秃山上的花……”风倾笑得?优雅,指尖轻点在她额头:“你就等着挨揍罢。”

她摇摇头,小心戴着头上的花环款款走向开满桃花的树下,心思一动,回眸:“过来,为我画幅画。”

“啊?”阿西小嘴张开,挠头:“我、我不会啊。”

风倾被她气笑:“就这还敢说喜欢我?”

阿西咬牙,硬着头皮红着脸走过去:“来了!”

一个敢提笔,一个敢被她收进画中,夕阳西下,阿西吭哧吭哧画完她的小心肝姑奶奶,愁得?肠子都要打?结愣是不敢拿给人看。

好歹是从正午站到了太阳下山,风倾下颌微抬:“来,拿给我看。”

正所谓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阿西涨红脸哆哆嗦嗦挪过去,到嘴的那句“你可不要嫌弃我笨”还没说出口,女子肆意的笑声散在长风。

风倾捧着小狼崽花了半日画出来的杰作,笑得?泪花从眼尾泛开。

“咳咳,阿倾,我尽力了。”

“喂,阿倾,你还笑?不要笑了。”

“倾倾!你再笑我就生气了!!”

“哦?”风倾笑得?没力气,身子靠在桃花树,有恃无恐,眉眼透着挑衅:“那你生气呀。”

阿西喉咙吞咽,不知哪来的色胆晕晕乎乎走过去,一手撑在树身,轻抿唇瓣:“那我、那我生气了哦。”

作者有话要说:风倾这个人啊,像风一样自由,像风一样寂寞,不然也不会那么多年只有水玉一个挚友。

她需要阿西为她带来欢声笑语,来填满她孤寂的内心。很难去喜欢一个人,但她愿意试一试。(仅代表我自己,也希望你们能找到那个能哄你笑、解你忧的人。)

捉虫。下午更新新的番外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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